三厘米。
羅杰滿怒揮出的拳頭，在距離陳弈面部還有區區三厘米的時候便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橫亙在羅杰拳前的，是銀色的強化服——不，是今次連頭部也包括進去的銀色連身「皮套」。
奈科斯特奧特曼，等身大小。
「青年型？小看人也要有個限度！」
眼神一凝，羅杰甚至不打算收回右拳便再度直接發力。
陳弈依然半步未退，但在他腳下的，經過DG強化的九四式不知火全機上下卻發出了刺耳的吱呀聲。
金屬質地扭曲壓縮，甚至斷裂崩壞的詭異摩擦聲。
然後在音量並不算大的轟然倒塌聲中，那藍色二十米高的第三代戰術機機體，徹底坍碎。
可惜拳臉之間的距離，依舊沒有絲毫變動。
「對現在的你來說，青年型，已經足夠了。」
首次完成完整變身的陳弈同所有奧特曼一樣，不是通過語音，而是直接利用心靈感應在羅杰腦海中開口。
其實這原本是羅杰預計之中的事情，不過對于他來說，沒有預計到的事情也相當多，比如現在的他由于先前操控DG分身消耗過大，真的連眼前的等身青年型奧特曼都戰不過。
陳弈並沒有過多的反擊，僅僅是把剛才攔在自己眼前的左手揮出去而已，羅杰便被整個帶得倒退出好幾步。前者並沒有趁勢追擊，反而仿佛真的一點都不願意挪步般，頂多原地抬頭，望向地面G彈可能轟落的位置。
又或者，是那些主縱坑中矗立著的，細圓柱體的發光頂端。
假設陳弈的頭部這次如往常般在奧特曼「皮套」外的話，旁人將會看到他的眼神又再度陷入了往常的空洞狀態。
更加反常的是，通常狀況下應當繼續發動攻擊的羅杰此刻竟然也呆立在了原地。
在他剛才被陳弈撥回的那一拳里，仿佛帶著無數詭異的信息，如潮水般沖蕩在他的腦海之中。
「小武……小武……小武你在哪里？」
「不想死，我不想死。」
「痛，痛痛痛痛痛……」
「殺了你們，一定要殺了你們，該死的外星蟲子！」
一個人的聲音，不止一個人的聲音，無數隱約听過的，沒听過的聲音。
柊町，白陵基地的外圍警備部隊，207士官學校中的少許工作人員。
羅杰是一個沒有興趣融進這任務位面的輪回者，在傳至這個位面三年左右的時間里，除了被速瀨水月強拉著請假幾次外，從來沒有多踏出白陵基地半步，更沒有主動去與那些般的路人們攀談過。
所以，他幾乎絞盡腦汁才想起上面那些隱約耳熟的聲音，到底是出自何人的口中。
不，壓根不是口中，只不過是殘缺不全，混亂不堪的精神感應而已。
「你果然，是知道的！」無數陰影閃爍中，羅杰背後的觸手全開，但卻悉數被陳弈張開的光盾擋了下來。
不僅僅是擋下，發力過度的觸手們，之前曾經輕松撕裂硬度十五以上軀體甲殼的觸手們，竟然也同那台被無辜牽連的不知火般，逐漸碎散……
依舊沒有反擊，而羅杰那邊也依舊宛如心口部位遭受痛擊一般，再次後退兩步。依舊是信息如潮——
這種語言，這種瀕臨絕境的無望哀嚎聲……登陸，京都防御戰麼？
好像不止如此，好似還摻雜著英語……韓語……華夏語……
最起碼，還有韓國光州和鐵原。
羅杰其實並沒有忘記，有著自帶語言翻譯系統的存在，無論是和語還是其他語言，兩位輪回者都是听得懂的。所以在97年他與陳弈那場初戰里，被追進峽谷中的那群韓國人雖然與救援中隊沒多少溝通，七個一頭霧水的和國衛士確實不知道難民們在說什麼，陳弈那邊即使不用心靈感應能力，恐怕也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只不過無論是那群韓國人，還是中隊里犧牲的七人，命運從一開始便已注定罷了。
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他們，必須死。
站在輪回者的角度上，便是如此。
「現在才開始偽善，不覺得晚了點麼？！」
羅杰的觸手始終在徒勞地攻擊著，而腳下踉蹌，緩緩後退的也是他。
……
……
在戰乙女其他人的角度，是听不到陳弈那邊「說」了什麼的。所以從速瀨水月和煌武院悠陽眼中看來，原本兩位好友無緣無故反目不說，羅杰那邊明明是在不依不撓地發動攻擊，但卻好像一直在吃著暗虧，受創不停。
所以，兩台不知火猶豫著，朝輪回者們對峙的方向，緩緩踏出了一步。
只有一步而已，因為有另外一台不知火在她們挪動的同時，便揚起了手中的支援突擊炮，
06機，涼宮遙。
「遙，讓開！」「涼宮卿！」
兩道少女的詫異怒喝聲不分先後地在通訊頻道中響起。
回答她們的，是不知火左臂反握而出的六五式近戰短刀。
如果神宮司教官在現場的話，她或許會忍不住出聲提醒速瀨她們，這是之前涼宮遙輕松擊敗她時，使用的詭異駕機招數的起手式。
即使是曾經並肩作戰過無數次的隊友，但在兩台突擊前衛機前，炮擊支援機放肆地擺出近身格斗姿態的話，這本身便是無言的挑釁。
這種姿態，原本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性格溫和的涼宮遙身上出現的。然而這次不管是戰乙女突擊前衛長，還是帝國政威大將軍都沒有問出那句愚蠢的「為什麼」。
七四式長刀，離架。
「現在讓開的話。」「還來得及。」
曾經被宗像美私下取笑過的，只要羅杰不親自駕機便永遠配合不起來的戰乙女突擊前衛組合，此刻竟分外默契。
短刀，貼臂。
三台不知火引擎怒吼聲中，少女們也宛如約定過般，默默咬牙地戰在了一起。
此刻距離G彈下落，僅僅過了大約三十秒時間。
……
……
不知火的交戰動向，兩位輪回者不用側頭便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羅杰那邊的攻勢再度激烈了幾分，而陳弈那邊也終于放棄了被動防守的姿態，逐漸開始發動反擊。
這樣一來，原本就劣勢的羅杰更加捉襟見肘。
而更令他分身不暇的是，腦海中被灌輸——不，應該僅僅是被動接收過來的信息更加泛濫了起來。
藍色的，使用弓箭作戰的奧特曼。
奈克瑟斯，藍色成年型。
適能者，千樹憐，基因明顯缺陷的普羅米修斯之子，戰斗到最後連美塔領域都無法張開的病弱少年。
強化非主角奧特曼血統，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從十公里越野開始，能力發動後更加虛弱的狀態，原來真的不是在演戲嗎？
只不過是兩場任務位面而已，何必這麼認真，甚至連……
連上個位面任務失敗的原因，都是戰斗太過投入，來不及等到特效藥研制完成？
喂喂，太可笑了吧？正義的外星光之巨人。
「不對，你明明應該和我一樣，在進入這場無限游戲前，充其量不過是個普通宅男而已。」
「那種終日沉迷在二次元世界里，冷無缺（冷漠無理想夢想缺失的縮寫簡稱）的典範，不可能會有這種悲天憫人的虛假心態！」
「我不可能輸給你這種人的！」
羅杰再度強行以攻對攻，但即使有著無數觸手的協助，他依然被陳弈的簡單拳腳壓制了回去。
強行驅動觸手所帶來的後果，只能令DG那邊的力量進一步削弱而已。
再十秒過去，羅杰背後的觸手全部縮回，徹底喪失攻擊能力。
于是絕對是偶爾地，他在被迫撤步的間隙里，才會朝三台不知火交戰的方向略掃一眼。
……
……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其他八台不知火駕駛衛士的預料，即使是伊隅上尉，此刻也不知道是該下令制止場中亂斗的五人，還是應該直接發動戰術機將他們隔離開來。
可問題在于，涼宮遙和速瀨水月煌武院悠陽那邊的戰斗便已經爆發出了超越王牌衛士們的實力，即使是以她和剩下七人聯手，估計也很難分開三人。
更不要說最遠處的，那兩個早已凌駕了人類常識的存在。
此刻的涼宮遙，反倒是場中最心無旁騖的。
不知火右臂的支援突擊炮每次點射，都瞄在對面兩位突擊前衛可能移動的方向上。精準的預判能力使得她勿須對速瀨她們發動直接攻擊，左臂的短刀也只需要偶爾格擋，便也能攔下對面兩人的輪番攻擊。
即使是煌武院悠陽，在這種絕對不可能轉為生死戰的格斗中，也只能縮手縮腳地被對面克制。少女將軍並非沒有動過索性換突擊炮開火的念頭，可對方炮彈的炸點也隨時能從地面轉移到她的不知火上。
而且如果再進一步考慮的話，羅杰對全戰乙女中隊的機體進行過若干強化並不是秘密，具體效果如何，大家並不太清楚，但自從登陸來的一系列戰斗中，全部十二台不知火連擦傷都少，這本身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吧？要擊級的兩只大鉗可真不比突擊炮攻擊力弱多少。
相比起雜念過多的將軍來，速瀨水月這邊倒相對單純的多。如果換成別人處于她這個角度，很難在二打一還劣勢的情況下抱怨好友隱藏實力。但她速瀨水月從來就不是這種人——如果涼宮遙弱，有陳弈保護她很放心。現在涼宮遙既然強到了這個程度，那她只有替好友高興而已。
而既然涼宮遙已經不需要別人保護了，那此刻對面正在對羅杰層層緊逼的陳弈，就更沒有存在價值了！
在速瀨水月的角度，就是這樣。
……
……
美塔領域，展開。
僅僅一人大小，卻足夠將羅杰緊緊束縛進去。後者充其量只是趁著陳弈那邊短暫的釋放領域間隔，在後者身上印了半拳而已。
「這還是那個公平交易麼？」掙扎失敗，徹底喪失勝機的羅杰那邊，唯一的消遣大概就只有遷怒到DG身上了。
DG越在這種時候便越懶得多出聲，「是，又怎樣？」
不怎樣，來不及繼續抬杠，還是如潮的信息泛濫涌入。
即使是裝作沉迷在動漫游戲之中的人，也未必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更何況陳弈本人確實在「現實」中就隱約能感知到距離自己一定範圍內的特定人心思。
比如此刻陪在他身邊吃路邊攤的這位美女。
由于是陳弈的主觀視角，所以看不到現實中他究竟長什麼樣，不過從視野範圍內的部分衣著，體型方面來看，與鄰座並排的那位美女絕對是不相稱的。
這絕對不可能是現實，羅杰毫不猶豫地下定了這個結論。
「家里覺得你的人挺好的，挺老實，就是工作不好，將來肯定養不起我。」
「不是正好方便你減重麼，很快就能達到預期了。」
這種對話……看來沒準還真的是現實。
「我爸說結婚的時候你最少也要買個五萬塊的戒指給我。」
「哈哈哈，你真會開玩笑。」
白痴！女人這麼說的時候，從來就不是開玩笑。
是啊，的確不是開玩笑。因為下一刻美女的心思便也一並傳送到了羅杰腦海中。
我的存折上早就有了五萬，我媽也悄悄塞過我兩三萬，我要的，只不過是你的態度而已，我自己買一個八萬的戒指號稱十萬，足夠應付那個岳父病發作的老爸了……
「這果然還是假的，假的！」羅杰那邊又開始逃避現實了。
可現實還在繼續——
「你還跟父母住在一起吧？」只要你肯換工作，或者哪怕肯再上進一點，我們完全可以買一套自己的房子，首付和月供，我出的起。
「我同事可不怎麼看好你哦。」她們都被我一個個罵回去了，再說你壞話，我就跟她們斷交！
如此這般，
這般如此。
喂喂，太扯了吧？這麼好的女孩，你當年到底多別扭才……
「對不起。」現實中的陳弈第一次主動開口，打斷了身旁女友的家常，而後者正不動聲色地將麻辣燙中少數幾根葷串夾到他的碟子里。「我想起來了，今晚有公會活動，我還缺一根橙杖……」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你這個廢物！」即使已經被束縛在了美塔領域中，羅杰依然忍不住痛罵出聲。
「是的，一個除了半吊子心靈感應外，只剩所謂溫柔的我，確實是配不上她的廢物，所以，又何必耽誤她。」陳弈並沒有反駁，而是再度將視線投向了G彈的預定落點方向。
羅杰只罵出了那一句。
「所以，不管是作為千樹憐的我，還是現在這個身為鳴海孝之的我，是連拒絕都做不好的廢物。」陳弈的視線開始轉向涼宮遙的方向，那位一向柔弱的少女，此刻依然穩穩阻擋著兩位看到羅杰被困後愈發暴躁的突擊前衛。「你知道麼，我甚至連唱首所謂的宅歌來調節氣氛，都會跑調。」
這個話題，羅杰依舊接不下去。
「奈瑟西斯奧特曼，你應該是听說過的……尤其是那首，主題歌。」
雙臂緩緩抬起。
「因為一點小事就得意洋洋，
重要的事情卻全部拋諸腦後，
總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對這樣的自己說聲再見，然後……」
「……變身！」
藍色光芒開始包裹在陳弈的奧特曼造型四周，伴隨著他唱出的最後一個字，原本正常人高度的身影也隨即迅速擴張開來。
十米，二十米，四十米……
奈克瑟斯，藍色成年形態。
不止是羅杰你能看到，我也同樣能看到你的過去。
在你上一個高達G的位面，應該還有人在等著你，應該還有什麼需要你回去解決的吧？
「虛弱的話要怎麼辦，
明天的你會怎麼辦？
一言不發低著頭的話，
就什麼也听不到了……」
雙臂胸前十字交叉。
光束，發射！
主縱坑正上方，地表構造物在遭到陳弈轟擊的同時，第一發G彈也已經從另外一個方向落在了那造型詭異的構造物上。
瞬間蒸發的強大破壞力，卻半點沒有傳到主縱坑底部。
陳弈用自己的光束能力，將第一發G彈的威力全數攔截了下來。
但是，後面還有第二發。
而奧特曼全力放出的必殺光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暫時間內連續發射。
于是在下一個瞬間，陳弈足尖點地，完全無視了羅杰的怒罵聲，以及早已停止戰斗的涼宮遙悲傷的眼神，毫不猶豫地，縱身飛起。
高傲的，怪物戰友啊。
並不是，只有你。
想要回去的，地方……
我……也有呢……
「男子漢的話，
就會為了別人而變得堅強！
互相較勁，
傾盡全力大干一場！
流淚了也無所謂，
再次笑起來就好了。
只要這樣，做到的話……」
美塔領域，全開！
第二發G彈，在首發爆炸，任何目前人類偵查手段都無法直接觀測的基礎上，被陳弈硬生生拉入了領域內。
然後，是只有羅杰才能听得到，听得懂的。
美塔領域破碎的聲音。
包括，他身上那個。
然而此刻的他，甚至連竭力忍住淚水就已經很勉強了。
陳弈那已經消失了的，略微走調的歌聲，也被他不由自主地接唱了下去……
「只要這樣，做到的話……
……就是，
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