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城關鎮上,能被麗娘劃分為不速之客的人還真的不多,當然,王朝元和李厚樸絕對是其中當仁不讓的兩位。
「麗娘,我和李大人今兒來,是想跟你說一件大好事兒。」王朝元原本有些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不過被李縣令戳了一下後背,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麗娘起身,朝李厚樸行了個福禮,不冷不熱地道︰「見過李大人,不知王掌櫃說的是什麼事?」後面這句自然是對王朝元說的。
王朝元擠出一抹笑容來,臉上的表情帶著些諂媚,低聲道︰「咱們鋪子欠李大人的那一萬兩銀子,李大人已經跟債主說好了,咱們可以慢慢還,每個月只還一百兩銀子,還不用還利息。這事兒可多虧了李大人,他可是跟那些人說了不少好話,不然這一萬兩銀子的事兒,可真不好辦。」
麗娘心里冷笑,這李厚樸倒是打的好主意啊,他的這套說辭,不僅不會暴露他的惡行,還能光明正大地賣個人情給自己,倘若自己不知道他是買凶殺害父親的幕後黑手,不知道那借據是已經還訖的,只怕就真的要對他感恩戴德了吧?
只可惜,他打錯了主意。
「王掌櫃,我想你弄錯了吧,這話應該跟李三娘去說,現在安和堂的大掌櫃是她,不是我。不過,我還是要謝謝李大人的好意,我替李三娘謝謝您。」麗娘可不願現在就跟李厚樸撕破臉,于是不冷不熱地應道。
王朝元見麗娘的態度比前幾日有所好轉,忙打蛇隨棍上,語重心長地道︰「麗娘,你不必如此,我和李大人已經跟李三娘說好了,她願意把鋪子和宅子無條件地還給你,今後安和堂的大掌櫃還是你,你要是願意,我還可以把我的那三成股也讓給你。」
麗娘搖了搖頭道︰「王掌櫃,不必說了,我是不會再要安和堂了,不過,你和李大人的情我承了,多謝。」麗娘說著,朝李厚樸行了個福禮,以寬他的心,免得他狗急跳牆,做出點兒什麼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兒來。
李厚樸此行沒能達到目的,難免覺得心里懸吊吊的,但麗娘已是今非昔比,他沒法逼著她硬把鋪子收回去,只得勉強維持著官威,又跟麗娘和柳眉客套了幾句,這才悻悻地走了。
午飯過後,麗娘拉著柳眉的胳膊,撒嬌道︰「娘,我想出去走走,不走遠了,就在鎮上溜達溜達,可好?」
柳眉笑道︰「你這孩子,我何時拘著你不讓你出門來著?去吧,出去走走也好,讓你勇哥和青桐陪著你。」
「娘,我讓李公子陪我走走就是了,不用勞煩勇哥。」麗娘暗暗地朝柳眉擠眉弄眼。
柳眉瞅了瞅李曦,又瞅了瞅麗娘,雖說有些不放心,但女兒明顯別有用意,自己總不能給她添亂不是?
于是只得點了點頭,讓麗娘別走遠了,又對李曦道︰「那就有勞李公子了。」
李曦頷首道︰「不敢當夫人與小姐稱一聲公子,還請夫人和小姐直呼李曦姓名即可。」
柳眉見李曦一本正經的樣子,只得改了稱呼道︰「好,李曦,你陪麗娘出去走走吧。」
「是。」
麗娘當先出了客棧,李曦則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出了客棧穿過熱鬧的街市,麗娘走向城關鎮邊緣處的一條水渠邊上,那里沒有什麼店鋪,倒是有幾個大戶人家住在那邊,寬闊的道路上沒多少行人,只偶爾有馬車經過。
麗娘走到一處視野開闊、周圍行人稀少的路段,停下腳步,轉身問道︰
「李曦,你們家公子,額,就是小公爺,他身份這般不俗,怎麼會想到要娶我這樣一個出身寒微的商賈之女?」
麗娘領著李曦走上這條道,目的就是想從他嘴里探听些消息。
「這個,屬下不知。」李曦回答得很光棍。
麗娘咬了咬牙,又換了個問題︰「那你認為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會同意這種事情麼?」
李曦想了想,點頭應道︰「會。」
麗娘歪著頭看向李曦,不知是該疑心自己听錯了,還是該懷疑他信口開河。
「你肯定?」麗娘問。
李曦點了點頭,正色道︰「是,屬下肯定,實際上老爺和夫人已經同意了。」
「你開玩笑吧,我們昨天才說好的,他們這麼快就知道了?還同意了?」麗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倘若不是李曦那一本正經不帶半分玩笑的態度,她簡直要以為他是在說笑了。
李曦想了想,然後看向麗娘的眼楮,認真地道︰「實際上,老爺和夫人一個月前便已經同意了。」
麗娘懵了。
一個月前自己還是個有爹的孩子呢,怎麼可能答應這麼荒唐的事情?況且一個月前他還不認識自己呢。
不對,麗娘頓時反應過來,李曦說的話另有其他意思!
「你是說,小公爺早就編好了這麼個故事,而且也爭得了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的同意,只差一個合適的恩人之女出現,是吧?」麗娘小心翼翼地問。
李曦搖頭,「小姐您說錯了,這不是公子編的故事,而是確有其事,只是公子他最近這幾日才找到恩公罷了。」
看到李曦嚴肅非常一本正經的樣子,麗娘頓時有些啼笑皆非,也不知他是非要把假的說成真的,還是真以為那是真的。
不過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柴靖遠那家伙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要弄這麼一門親事出來,一個多月前就編好了故事,說自己有個救命恩人,自己必須娶他女兒報恩,只是兜兜轉轉這麼久,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偏好自己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就撞上去了,于是父親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好吧,你說得對,小公爺這幾日才找到我爹,但國公爺和夫人怎麼會同意小公爺娶一個身份卑微的陌生女人進門?」麗娘猶不死心,這事兒要是國公爺不同意,自己的三年刑期就可以免了。
李曦道︰「國公爺把忠義二字看得很重,這等救命大恩,公子要這樣報答也無可厚非。」
得,沒指望了。
麗娘頓時有些氣餒,轉身沿著水渠走了一段後,又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著李曦道︰「你們家小公爺可是有什麼欲求不得的心上人?」
李曦連眼皮也沒動一下,搖頭道︰「屬下不知。」
麗娘無趣地撇了撇嘴,心知從李曦嘴里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只得熄了心思,一路往客棧行去。
到了客棧,麗娘徑直上了樓,李曦則找掌櫃給他單獨開了一間房,就住在麗娘房間隔壁。
回到房間里,麗娘才發現屋里除了母親柳眉,祖母和伯娘還有大伯鄭守禮都在。
「喲,麗娘回來了?」伯娘親熱地招呼著,仿佛那天指著麗娘鼻子罵的那個人不是她似的。
麗娘掩上房門,朝祖母和大伯行了個禮,「見過女乃女乃、大伯。」
老太太心知這閨女是慪氣了,也懊悔自己當日沒制止自己的媳婦說那樣的話,可她到底是個長輩,如何放得下這個臉面,去向一個孫兒輩的丫頭道歉?
「這麼多禮作甚?倒顯得生分了。」祖母意有所指地道。
麗娘笑了笑,沒有答話,伯娘卻似乎一點兒沒感覺到麗娘在故意忽略她,一臉歡喜地道︰「這都是眉娘教得好啊,咱們這鄉下地方的閨女,有哪個比麗娘懂事講理的?」
柳眉不知道靈堂里伯娘是怎麼罵麗娘的,所以倒是很客氣,笑了笑道︰「大嫂,您這麼夸她,會把她慣壞的。」
「哪能呢,麗娘這麼乖巧的孩子,怎麼也夸不壞的。對了,眉娘呀,那位小公爺听說是來報恩的吧?」伯娘說來說去,總算把話轉到了正題上。
柳眉有些為難,這事兒到現在她也還沒弄個明白,又哪里答得上來?
老太太看了眼柳眉,有些不悅地道︰「眉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啥事兒還能瞞著咱們?再說,守財他不僅是你的相公,更是我的兒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的,眼下有大人物來報恩,難道我這個做娘的連問問都不成?」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柳眉忙起身道︰「娘,您說的哪里話,我只是覺得這事兒玄乎,不知道該怎麼講,麗娘比我知道得多,麗娘,你來跟你女乃女乃講講。」
麗娘上前扶著柳眉坐下,徐徐地道︰「回女乃女乃的話,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祖母臉上的不悅頓時盡去,帶著幾分歡喜道︰「那敢情好,那位大人物說沒說要怎麼報恩?」
「說是要奉我娘親為母,侍奉終老。」麗娘避重就輕,只撿了些不那麼驚世駭俗的話說。
老太太還在沉吟,伯娘卻不干了,高聲道︰「就這些?」
麗娘點了點頭。
伯娘又道︰「麗娘,你就沒跟那位小公爺提提你女乃女乃和你大伯?」
「沒提,伯娘,你大約不知道那小公爺是什麼人,人家來尋爹爹的時候,就把咱們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了,連您一年養幾頭豬都知道,還用得我去著提?」
麗娘的聲音有些大,隔壁的李曦一口茶噴了出來。
伯娘悻悻地嘟噥道︰「不應該呀,這報恩怎麼也得奉養咱們娘終老才是,干嘛奉養眉娘啊?」
麗娘想到伯娘平日里待祖母還是不錯的,雖說愛貪小便宜了些,嘴巴厲害了些,可終究沒什麼對不起自己家的地方。
于是麗娘的心便軟了下來,嘆了口氣道︰「伯娘,女乃女乃,你們不用擔心,即便爹爹不在了,但咱們這房人還在,無論怎樣,我們都會跟爹爹在世時一樣,奉養女乃女乃終老,爹爹在世時怎麼樣,以後咱們也還怎麼樣。女乃女乃您放寬心,孫女好手好腳,又會做生意,定不會叫您老人家吃苦的,孫女跟您保證,只要孫女有肉吃,您老就有肉吃,只要孫女有新衣裳穿,您老就一定有新衣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