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計 正文 第二十章高七

作者 ︰ 秋若汐

第二十章高七

高七住的那條巷子比秦軒想象的還要破敗不堪,一身華服的秦軒在巷子里便顯得異常刺眼,就連高七家樓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秦軒半天,才沖二樓喊道︰「高家妹子,有個大官人找你們家小七。」

樓上下來的老婦人和秦軒都頗有些意外地望著對方,當然原因只有一個,作為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該和正在互相打量的兩個人扯上關系。

「老身是高七的母親。」雖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補丁打補丁,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度,看樣子應該是大家出身,惡劣的環境並沒有把她的文雅消磨殆盡,還能見幾分往昔的風采。

秦軒說自己並不認識高七,但有朋友告訴自己,有些事高七可以幫秦軒。高老夫人有些憂郁的望了秦軒半天,才領秦軒上了樓,進了一間漆黑的小屋,說︰「那就委屈公子在這兒等他吧。」

不久,衣著光鮮、一身酒氣的高七就出現在秦軒的面前。

「你是個混蛋!」秦軒忍不住罵道。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靜,細長的眼楮象毒蛇一般緊盯著秦軒。

「虧你還是個男人,看你娘穿什麼你穿什麼,你還有沒有良心!」看到高七的反應,秦軒心中一動,這個混混倒是個可造之才,有心試試他能承受的底線,便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還光鮮!」他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你是高家的,對不對?我娘已經被你們害的夠慘了,還有臉說我!滾!」說著,揮拳就打。

秦軒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頭,拳上有些蠻力,可顯然沒練過武功。在秦軒的內力催動下,他堅持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抵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叫聲把高老夫人和一個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來,看高七似乎吃了虧,都滿臉焦急的望著秦軒,高老夫人更是連道,大官人有話好說!

秦軒手松開,高七卻又飛起一腳,秦軒順勢一撥,他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可能知道和秦軒相差太遠,他反身護在他娘和那個小娘子身前,臉上有了些恐懼之色。

「我不是什麼高家的人,我姓秦,杭州府捕快。」說著秦軒把腰牌一亮。

高七頓時神色一松,「原來是捕頭大哥,小的沒犯過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頭?」

「我馬上就要調任本府了,是不是捕頭到時便知。」秦軒的雙眼突然閃過一道厲芒,高七臉上頓時多了些恭敬,讓他娘進里屋歇息,吩咐那個小娘子端茶倒水,說這是他渾家,然後討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秦軒沒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顯然潦倒已極,全家最值錢的恐怕就是他那身衣服。秦軒一皺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婦,都是知書達理的人,你怎麼這般不求上進?」

像是觸到了他的傷心處,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我既未讀書,又不識字,我怎麼求上進?」

「你有手有腳,卻不思進取,既不奮苦讀書又不事生產,整日在妓院賭館廝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進,可我想上進的時候,高家讓嗎?我販布,他們把布染了;我開個吃茶鋪子,他們就天天在鋪子里打架,直到把我渾家帶過來的嫁妝都折騰光了。我還會什麼?我什麼也不會!我不在妓院賭館里混點錢花,我娘和秦軒渾家豈不要餓死?」

說著說著,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來,里屋也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秦軒細問原委,才知道高七的母親本是蘇州一個大戶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婦怕高七分了自己兒子的寵,支使管家引誘高七不學好;等老爺子過了世,大婦更是找了個借口把母子二人趕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說閑話,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他渾家是個讀書人家,自幼訂的親,雖說高七不長進,卻不肯悔婚。嫁過來之後,高七有心改邪歸正,正經干了幾回買賣,可一來高家人破壞,二來他也不是個善于經營的人,很快就把渾家帶來的嫁妝折騰光了,沒辦法又走回了老路。

這小子倒真是個線人的好材料,妓院賭館本來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人也正好是保證他忠誠的有力武器。秦軒有心試一試他的觀察力,便突然轉了話題︰「听說,孫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模不到頭腦,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時三刻到的快雪堂,隨行的還有一個小丫頭。」似乎是想起了孫妙的美麗,他臉上露出向往之色,眼楮也突然一呆,听到秦軒重重的一咳,他才清醒過來,像是明白了什麼,他臉上輕松了許多,笑道︰「原來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里拿著一把南蠻子用的團扇,看起來樣式很新,小的在蘇州還沒見過,估計她應該是從松江那邊過來的,那里南蠻子的東西最多也最新。霽月齋的護衛韓征一直呆在她身邊,听說霽月齋後天開業,沒準兒孫妙就是來祝賀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雲樓里,上午一直沒出來,城西孫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兩銀子,她都不肯現身。」他嘆了口氣,「孫二看不到她也好,別象李秀才那樣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進去。」

幾句話看出了高七的見識和眼力,孫妙什麼時候到的,同行是誰,城里流行什麼,最近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觀察的都很細致,霽月齋是個外來戶,還沒有開業,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護衛的姓名,看來他在妓院賭館倒是沒白混。

秦軒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兩紋銀,「高七,你不想一輩子呆在平里巷吧?」

秦軒一出手他就吃了一驚,十兩銀子夠他一家舒舒服服過三個月了,他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便沒敢接,望著秦軒等著下文。

「我要你做秦軒的線人。」

高七臉上頓時起了戒色,陪著笑道︰「您老抬舉秦軒了,小的不過是個擺不上台面的混混,能給您老打探著什麼消息呀?」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魯老總最恨江湖人,連帶著線人也跟著倒霉,听說他老人家剛上任那陣子,發現一個線人公布一個,現在大家可都沒膽子再去觸他的霉頭了。」

秦軒知道魯衛把蘇州經營的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沒有正當職業的江湖人根本別想在蘇州立足,幫會更是被他清的一干二淨。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盤,它在重要的城市里都有分舵,唯獨在應天和蘇州看不到它的旗號。不過,魯衛對線人也這麼嚴厲,秦軒倒是頗為意外,一個線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決不是什麼好下場。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沒有風險就能賺到錢,天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嗎?」秦軒譏笑道,「我是官差,魯老總那邊我來頂著。不過,一個月十兩銀子,我要的可是一個只提供消息給我的線人,否則,我會讓你死的很難堪。」

秦軒的話里有種強大的壓力,而一個月十兩紋銀,也讓高七動了心,他盯了秦軒半天,才把銀子接了過去,「好,我高七就賭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秦軒第一個要求就是讓高七搬家,又給了他二百兩銀子讓他開個賣胭脂水粉的小店,畢竟秦軒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和場所來和他踫面。高七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馬上就明白了秦軒的意思,說那就在夫子廟後面租個鋪子吧,那兒離快雪堂、麗春院都近,賣給那些姑娘也能賣個好價錢,只是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這一行,還怕高家再來搗亂。秦軒便指點他如何挑選上好的貨品,又告訴他說如果高家搗亂,就直接告到府衙,秦軒在知府大人那里替他說話。

高七終于明白秦軒是真心用他,沉默半天突然跪在了秦軒面前︰「大哥,我高七是個混混,可也是個五尺漢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來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大哥辦好!」

「用不著你拼命,我只要你的消息。」秦軒笑道。雖然高七表了態,可秦軒並沒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試試他的心性,「高七,這兩天你就給秦軒盯著孫妙,她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去過那些地方,吃過什麼東西,甚至一天上幾次茅廁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辦起事來還真利索,等秦軒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找好了鋪面,連家都搬了過去。

「大哥,這孫妙還真是不一般,青樓里的姑娘秦軒見多了,沒看見她這樣的。」他一口氣吃了一碗番瓜團子,一抹嘴道。

秦軒倆坐在鋪子的角落里,並沒有人注意他們,食客們的目光都被玲瓏姐妹吸引住了,就連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艷羨地道︰「南哥什麼時候討了兩個這麼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過來幫老南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來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他剛進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緊張,此刻卻放松下來,「大哥,那煙花之地您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其實這兩樣青樓女子哪一樣不愛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來孫妙她愛什麼!你說她愛鈔吧,頭午她一口回絕了孫二公子的一百兩銀子;你說她愛俏吧,下午城里幾個著名的才子聯袂拜訪,同樣吃了閉門羹,就連江南有名的畫師仇英說想給她畫幅畫也不應允,天下還有這樣賣藝的嗎?」

「那是你見識少。」秦軒想起了蘇瑾,那個揚州听月閣的頭牌、與孫妙齊名的「歌仙」她一開始不也一樣把秦軒拒之門外嗎?這琴歌雙絕還真是一對兒呀,連對付男人的手段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氣,「李朝雲、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沒象她這樣!」

「孫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听秦軒這麼說,高七苦思冥想起來。秦軒卻悠閑的望著玲瓏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桌子間,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癢難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師父的一句話,「揚州的每個外鄉人看起來都很婬濺」看來蘇州也一樣啊。

「秦軒總覺得她哪個地方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有些泄氣,只是輸心不輸嘴,「不過,象她這樣跑碼頭,早晚有一天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沒關系,只要她老鴇別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紅臉一白臉,冰炭同爐,讓你車到山前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本就是妓家生財的不二法門。

「可孫妙一向獨來獨往,並沒有老鴇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秦軒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為名妓的卻少之又少。名妓之所以能成為名妓,是因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後有強大的**勢力支持。象蘇瑾,若不是背靠听月閣,有慕容千秋這樣的**巨富捧她,可能還沒等她紅起來,就被摧殘的體無完膚了,哪能輪到秦軒來取她的落紅?

「她背後可有什麼靠山?」原本是想試試高七,卻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這孫妙若是沒有靠山的話,以她的身份雲游四方,豈不是個絕妙的線人?

秦軒一較真,高七卻有些拿不準了,訕訕笑道︰「大哥,我這就去查!」

高七走了,秦軒無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鋪子里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的連招呼秦軒的時間都沒有。等敲過了定更鼓,客人才漸漸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興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賺了一倍有余,憨憨的臉上滿是笑容,「就是委屈了兩位弟妹。」

秦軒笑著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吃回來就是了。老南,你知道孫妙嗎?」

玉夫人聞言白了秦軒一眼,南元子看在眼里,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語。秦軒轉頭瞪了她一眼,道︰「無暇,男人說話,女人少添亂!」

話一出口,才想起無暇其實是玲瓏的表姐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瓏姐妹也一愣,下意識的望著玉夫人。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頭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說了聲「是」便拉著蕭瀟和玲瓏跑到了一邊。

玉無暇真是玉夫人嗎?剎那間秦軒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來了冰鎮玫瑰楊梅湯,無暇、蕭瀟四女便圍過去品嘗,一喝之下連聲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請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來。

南元子看著艷羨道︰「老弟治閨閣如治軍,弟妹們如此融洽,真讓人佩服。」

秦軒心道,玲瓏、玉夫人原本就是表姐妹,蕭瀟則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低調,相處不好那才見鬼了。看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問題,便提醒道︰「老南,孫妙!」

「老弟,你還真執著!」他哈哈一笑,「高七說得不錯,孫妙是個獨來獨往的藝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秦軒心里一震,在嘈雜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听到高七刻意壓低的聲音,他內力的修為即便比秦軒差,也肯定要比魯衛強。雖然秦軒知道他是個江湖異人,卻沒有料到他會有這麼強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對手的實力固然要了解,朋友的情況也要清楚喔。」

秦軒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秦軒知道這是南元子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告訴了秦軒他的真正實力,萬一出現緊急情況秦軒可以據此迅速作出判斷,不會因為錯誤估計朋友的實力而導致錯誤的結論。

沒有人包她,也沒有人捧她?那她怎麼紅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個銀賊嗎?你怎麼會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的那場琴簫會呢?」

「不錯,我是個銀賊,可我是個一品銀賊,勾欄院里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會有多少興趣,那些用銀子就能買到的女人對我來說實在是缺少征服的快感。琴簫會?很出名嗎?」

秦軒並沒有說謊,江東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樓李玉、聞香院孫碧、碧濤閣王曲在與秦軒一夕之歡後被秦軒棄之如鄙履,只有蘇瑾費了秦軒一番心思,不過秦軒卻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做銀賊也有這麼多規矩。」南元子苦笑一聲,「不過,孫妙還是個清倌兒,拿錢怕是買不到了。也難怪你對她感興趣,有征服感嘛。」他隨口取笑了秦軒一句,接著道︰「至于琴簫會之所以有名,卻是因為那只簫的主人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總該知道吧?」

原來竟是秦軒的前輩,桃花庵里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秦軒知道唐寅在蘇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個銀賊竟讓人如此尊重,看來秦軒的前途還真的大有可觀呀。

「唐大師的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繽紛,孫妙的七弦琴響了,琴簫合奏,如同天籟一般,听得游人如痴如醉,失足掉進西湖的竟有二十余人。」看起來不像讀過什麼書的南元子此刻卻口吐蓮花,讓秦軒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一曲漁樵問答奏畢,唐大師只說了一句「絕妙」便飄然而去,不過,有這兩個字也就夠了,孫妙由此一舉成名。這以後,她便活躍在杭、寧、蘇、松四府,身價也是越來越高,听說大鹽商沉舟為了給母親賀壽,用了三千兩銀子才請動她。」

孫妙紅得這般傳奇,秦軒的好奇心更重了,秦軒甚至盼望後天早點到來。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們伺候著梳洗完畢。蕭瀟道︰「主子,快收了玲瓏吧。丫頭們已經在議論了,說玲瓏到底是主子的什麼人,說是妾室吧,怎麼不見主子寵幸她們?」

「這些丫頭嚼舌,趕明兒找個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蕭瀟噗哧一笑,「主子這次怎麼不急了?」她換了一只手搖扇子,又笑道︰「蕭瀟看玉瓏天真爛漫的,反倒是玉玲好象有些心急了。」

「就你眼尖。」秦軒掐了蕭瀟一下,「少爺我現在還真有些後悔沒在船上就把玲瓏姐妹做了。」秦軒苦笑道,「老魯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瓏仍是完璧,現在收了她們,還不得讓他以為我是一個禽獸呀!畢竟在他腦袋里,玲瓏的表姐才過世。唉,這次少爺我可真是作繭自縛了。」

「主子.不是怕.魯大哥吧.」蕭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秦軒懷里。「主子是怕無暇姐姐吧。」她媚眼如絲的道。

「我怕她?笑話!」

秦軒怕她嗎?秦軒腦海里浮現出玉夫人低著頭撅著小嘴的嬌憨模樣,心里卻明白自己怕的其實並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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