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九六四年,南唐宮中,乾德二年十二月。
一陣風吹來,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風吹得如煙、如霧、如塵,遠遠看去,便是迷蒙蒙的一片,天空中飄著的雨,就像掛著無比寬大的珠簾。
宮殿里正傳出婉轉又有些哀愁的琵琶聲,夾雜著淡淡的憂傷和憂郁,伴隨著殿外的雨聲同時蕩漾在天地間。
隨著優美柔腸的琵琶聲尋去,便看見殿里坐在凳子上的周娥皇正拿著燒槽琵琶縴指撥動,嫻熟流暢的彈著,悠揚清澈、輕柔綺麗卻又帶著清逸無拘。
「噗」周娥皇從唇小似櫻的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染在燒槽琵琶之上,刺眼醒目。她的嘴微微在動,急促地呼吸著。「娥皇」李煜及時奔跑過來,抱住懷中已多日被病魔折磨的她,深情而沉痛的呼喚。
周娥皇花容月貌的臉色帶著些蒼白,膚白如雪,卻態生兩靨之愁,眉彎似月,但兩灣似蹙非蹙罥煙眉,鳳眼星眸,可是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腰細如柳,終是嬌襲一身之病。
「國主,臣妾不能再陪著你了。」周娥皇靠在李煜的懷中,淚光點點、喘氣微微的她眼神迷離著,想起以前的日子,她的唇角邊浮起淡淡的笑容。
想起以前如膠如漆、恩愛無比的日子,她便笑了,也滿足了。在得知嘉敏和國主之間的情意,遭遇失去仲宣卒死之後的沉痛日子里,飲食、湯藥他要親口嘗過才喂給她吃,和衣而臥,衣不解帶,夜復一夜地守護在她身邊。念及過往,已足矣。
突然,一陣北風吹來,吹的屋里輕柔的紗帳紛揚飄蕩,緊接著是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聲,在剎那間,和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
「娥皇!」李煜握住周娥皇的手,緊緊的抓住,身子在劇烈的顫抖,他害怕失去她,可是他已經無能為力,悲痛的流出惋惜的淚水,深深將臉緊貼著她的臉。
狂風大作,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嘩的一聲,一霎間雨點連成了線,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斜下來,打得窗戶啪啪直響。
李煜將周娥皇抱起來,從大殿到寢宮,她的一只手吊在他的頸上,另外一只手無力的放下,一滴淚順著她的冰肌玉膚緩慢流淌下來,滴落在李煜的手背上。
她的頭依偎在她溫暖的臂彎,想要聞著屬于讓她可以安心的味道,她藍色的衣裙在風的吹動中,憂傷的飄揚著,她始終帶著淡淡笑意,念出釋懷的詩句;
「婢子多幸,托質君門。竊冒華寵,已屆十年。世間女子之榮,莫過于此。所痛惜者,黃泉路近。來日無多,子殤身歿,無以報德。」
李煜緩慢把她放在床上,用力抓住她的手,久久凝視她,她哭了,他伸出手擦著她的淚,她的手也顫抖著抬起去幫他擦淚。
「娥皇」她的下巴靠在他的鼻尖上,帶著哭腔輕聲的低吼著,她緊皺著眉頭,眼淚一滴滴的滴落下來。
他看著她流出血的嘴唇,她閉上眼楮,他便吻上她帶血的嘴唇,吮走了她嘴里的血絲,她的眼楮慢慢的閉上,她撫模他臉的手也放下。
李煜身體急劇顫抖,他早已是淚流滿面,過多的言詞無法形容他的傷痛,他似乎想說話,卻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將周娥皇放在床榻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佳人在床的容貌,憐惜而又不舍的在她的唇上印上永別的一吻,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悲痛,轉身直沖到雨中,猛然跪在地上,抬起頭對著天空大喊;
「娥皇!」
他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呼喚,來自骨血里面的召喚,造就了他悲情的一生,粗大的雨點毫不留情的襲擊在他的身上,嘩啦啦的雨聲早已伴隨著他的悲傷呼喚融為一體。
「國主,,,,」一女子從軟綿綿的粉紅色小床上蹭起來,只見她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想來是做噩夢了。
打開安置在床頭的開關,明亮的白熾燈立即照亮整間屋子,她下床,看著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深吸氣,扯出放在梳妝鏡台上的餐巾紙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便坐在鏡子前。
鏡子里面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這張臉和前世的周娥皇一樣,亦是今世的周細裳,在當日的吐血而亡後,便穿越到了現在這具身體里,即擁有前世的記憶,也擁有今世的記憶,帶著周細裳的記憶在新世界里生存了四年多。
在這個世界里,她學會了很多有關于新世界的東西,面對這個世界的新奇,她每一天都是抱著學子的心態,將自己當成是周細裳,而不是周娥皇。
周細裳是一個啞巴!她穿越過來後便會講話,這一講話,便是驚訝了很多人,還好沒人起疑心,包括撫養她的姨媽。她沒有親媽,听說,親媽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丟棄了她,她便跟著姨媽生活。
姨媽還有兩個孩子,由于家里窮,加上姨媽還有兩個親生孩子,她便無從上學的機會,機會都給了大哥周離鈺和妹妹周雲貝,她白天便跟著姨媽在餐館里面買包子,面條,晚上就賣燒烤,回家後,便抱著周雲貝的書自己啃食現代知識。
可是午夜夢回的時候,她會孤獨,會難受,她會想起過往的一切,想起李煜,那個痴情的男人,深深傷害了她,她卻無法憎恨起來的男人,每當夢醒來時,都是前塵一場夢,是她一人在唱著獨角戲。
走向陽台,打開照燈,坐在搖椅上,仰著頭一邊搖晃一邊看著滿天都是星星的夜空,想起前世的糾葛,都如夢幻般在她的大腦里面閃過,即使在死的時候她是釋懷了,但是終究放不下李煜,因為他帶給她的傷痛太深了。
前塵終究是前塵,那些過往她是回不去的,回去了也只是徒添悲傷,現在的她是周細裳,就讓她用這個身份在現代活下去吧!李煜,願現在你和嘉敏的生活幸福美滿,忘記她的存在,就當作是做了一場華麗的美夢,前世的糾葛終究是要順著時間的流逝化成風兒飄走。
前世糾葛夢一場
生死相離陰陽隔
問君昔日情可在
忘卻前塵今生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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