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不受教誨
這一番動靜,終于驚動了全府,王氏和她手下那幾個婆子,狐假虎威在行,用來滅火,實在相形見拙。
北風呼嘯,將那火勢撩撥得愈發猛烈。
待到許氏急急調派了外院的人手過來滅火,表小姐的西廂房已經燒得火光沖天。
等到大火完全撲滅,東方已露魚白之色,而表小姐的西廂房,連著的四間小屋,已淪為廢墟一片。
許氏端坐在暖炕上,手里捧著一只泥金手爐,來回的捂著。
窗外,北風勁吹,天色一片昏黃,似乎有下雪的征兆。
許氏細細長長的眉頭,在眉心的地方擰成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昨夜半夜被吵鬧聲驚醒,後半夜便一直忙著調派救火的事宜,直到天明才歇口氣,這會子渾身像刀絞似的難受。
她坐在那兒不時呵欠連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沒精打采的苦瓜。
尤其是當她一抬眼,目光掃到站在下面的那兩個人影,許氏臉色便越發沉了幾分。
丫鬟和婆子,早被遣散出去了,這屋子里,就剩下她們三人。
許氏高坐在上,下面一左一右站著的,是三小姐楊雁彤,還有一個則是表小姐雲宛。
三小姐驕傲的揚起下巴,目光刀子般在楚朦身上來回的剜,恨不得刓下幾兩肉來。
楚朦的目光也淡淡落在三小姐的身上,帶著一絲好奇。
在宿主雲宛的腦子里,雖然太多是關于這位三表妹如何捉弄的回憶,但關于這位三表妹的廬山真容,卻是比較模糊的。
宿主生性純善,又懦弱怕事,對這位在相府備受寵愛的三表妹,躲都來不及,哪還敢細看人家的長相?
正是拜這位三表妹所賜,折騰死了雲宛,穿越來了楚朦,所以,楚朦當然要對這位‘有緣人’多打量幾眼了。
面前的少女,身材高挑,長相出眾,眉眼細長隨了許氏,肌膚白女敕卻隨了大舅。
還好這膚色沒有隨許氏,不然,也是一只小黃瓜,楚朦心里暗想。
再看面前這左相嫡親的孫女,穿著一身簇新的火紅衣裙,華貴而張揚,脖頸上帶著一頂金晃晃的項圈,項圈下面綴著一把小巧的金鎖。
相比之下,楚朦這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就備顯單薄陳舊。
楊雁彤的發絲烏黑,由巧手的丫鬟們堆徹出精美的發髻,髻上綴滿漂亮的飾物。環佩叮當,真是靚麗。
人的眼楮,是心靈的窗戶,楊雁彤的眼楮生的美則美矣,只是杏目里流轉的眸光失了婉約,太過鋒芒畢露。
嘴唇涂抹得猩紅欲滴,唇角那麼撇著,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
再看自己,秀發只是簡單的在頭頂扎了個梳子形的髻,用一根木簪子穩住,余下的發絲皆柔順的披泄在肩,臉上更是不施半點粉黛。
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很難讓人聯想起表姐妹,即便是主僕關系,只怕也勉為其難。
楊雁彤身邊的那些丫鬟,哪一個都是花紅柳綠的。
許氏打量著她們兩個的瞬間,楊雁彤和楚朦也在這樣打量著彼此,皆在心里暗暗比較著。
楊雁彤看向楚朦的目光,起初是不屑,這樣無權無勢,寄人籬下的孤女,她堂堂的相府小姐,自然是不放在眼角的。
然後是憤怒,這最近兩次的整治,不僅沒將她整垮,反而還給她帶來了益處,能不生氣嗎?
接著,三小姐的目光開始疑惑了,奇怪,這孤女看自己的眼神,怎麼好似沒有畏懼,也沒有羨慕,反而,帶著譏誚和玩味?
那目光奇怪的,讓楊雁彤感覺自己好似一只籠子里開屏的孔雀
楊雁彤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楮,再看過去,對面的孤女竟然沖她眨了眨眼,粉色的唇角緩緩綻出一絲淺笑。
「你笑什麼?」楊雁彤一聲清脆的嬌喝,驚醒了正在主位上揉著額角發愁的許氏。
許氏蹙了蹙眉,不悅的盯著盛氣凌人的女兒,那邊,被喝叱的表小姐雲宛,卻柔柔的開了口。
「這大過年的,我不笑,難道還要抹淚嗎?這多不吉利?」
楊雁彤瞪起了眉眼,抬起圓圓的臉龐露出尖尖的下巴,「別強詞奪理,你的眼楮看著我,分明是在笑話本小姐」
「表妹何出此言,難道,表妹覺得自己長得很可笑?」
「你,你口出不遜,本小姐要懲處你」楊雁彤小姐脾氣上來,氣得一跺腳。
楚朦笑容冷了冷,目光瞟向主位上坐著的許氏,笑而不語。
許氏蹙著眉頭,掃了眼楊雁彤,少了往常的慈愛和耐心,「今天找你們姐妹過來,不是听你們斗嘴的,都給我安靜下來,有正事要說」
楚朦冷冷睨了眼楊雁彤,率先轉過身去,面朝許氏而立。
楊雁彤一怔,隨即哼一聲,負氣的轉回目光。
「昨夜雲宛西廂房失火一事,想必你們二人都已知曉,無需我再多言……」許氏話才剛剛出了一截,便被三小姐突然冒出來的話音給攔回去。
「母親,秀敏絕非如她們所說那般故意縱火,那丫鬟跟著我,一直規矩本分,說話聲音都不敢大聲,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贓。」她口里說著話,目光卻直直瞟在楚朦身上。
听姨祖母說,左相壽辰在即,往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許多達官貴人來府里拜賀,屆時又是宴請又是唱戲,許氏都忙得抽不開身,哪有功夫在這等縱火之事上做文章。只盼著早早了事,好安心籌備相爺壽辰一事。
是以,楚朦立在那里,淡定自諾,面上帶著淺淺的冷笑,並沒有開口去跟她多做辯駁。
果然,許氏不耐煩的听完,擺擺手,先是象征性的訓斥楊雁彤,「堂堂大家閨秀,長輩說話,豈可肆意打斷?」
楊雁彤不服氣的縮了縮脖子,轉而狠狠瞪了眼楚朦,楚朦目光不斜。
「這幾日我忙得分身乏術,關于縱火一事,其中緣由稍後自會查探清楚,爾等無需多言。今個找你們二人過來,是要叮囑你們倆,相爺壽辰在即,府里貴人雲集,這幾日,都給我安安分分待在屋子里,別再生事惹人笑話」許氏說話的時,目光也是直直落在楚朦身上。
什麼叫稍後查探?又是一招拖字訣便想將縱火一事給蓋過去吧?楚朦心里暗笑。
楊雁彤听出母親話里的庇護之意,得意的撇了撇嘴,上前嬌聲道︰「母親教訓的是,女兒一定牢記在心。」
楚朦笑了笑,淡淡開口,「大舅母言之有理,但這份教訓,雲宛卻不能領受。」
許氏目光微眯,換了個身姿坐著,皮笑肉不笑問道︰「我是長輩,教訓晚輩,理當受著。彤兒已經受教,你為何就受不得?」
「就是就是,若不是你晚歸惹得別人擔憂,又怎會惹來那失火一事?所有的禍端都是你,生事的人也是你,我母親沒有懲處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別不識抬舉」楊雁彤適時跳出來,厲聲道。
楚朦微微顎首,在這一對母女的夾攻下,不懼不畏,清聲道︰「晚歸一事,子虛烏有。縱火一事,眾目睽睽。錯不在我,況,我才是受害者,我的權利,是追究,或者不追究,而不是在這聆听訓斥」
許氏沒有說話,目光陰測測打量著站在那兒,如一桿青竹的表小姐,握在泥金手爐上的手,骨節分明。
楊雁彤則是驚愕的豎起眉毛,對剛才雲宛一番剛毅的話,有些恍惚。
這話,真是她說的嗎?她敢這樣跟母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