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是集食宿于一體的酒樓,雖然比不上邀月樓那麼有名,規模也沒邀月樓那麼大,但亦不失干淨整潔,地處鬧市邊緣,清靜雅致,又不至于偏僻。
由朝廷出銀子由我出面,將攬才閣包了二十天,解決從各地趕考來的考生的食宿問題。當初科舉推行的時候既然已經言明不分貴賤皆可參加,當然要替那些窮書生打算一下,萬一人家好不容易上京一趟,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買個饅頭還要分成三餐吃的話,是會嚴重影響考生的臨場發揮的。將攬才閣作為集體宿舍,一來解決貧困學生的溫飽問題,二來便于考生的管理,大家在一起,老鄉對老鄉的,凡事也好有個照應。
踏進攬才閣的大堂,我示意掌櫃的不要對我行禮不要泄露我的身份,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和龍狐狸他們坐了下來,點了幾個菜,邊吃邊看一群學子在大堂中央討論。
討論的焦點居然是我,汗一記。
「沉諳兄久居京城,才名遠播,又是一方富甲,竟也從未見過淺醉公子?」一青衣男子眉目清朗,對著他對面白衣男子問道。
那白衣男子搖了搖頭,悵然道︰「慕醉兄有所不知,淺醉公子自任宰相以來,身居高位,卻從不與人結勢。所以每日拜訪者雖然絡繹不絕,但從沒有人能進入雲府的。」
吶,別告訴我那叫慕醉的,是因為仰慕我才取的這名字啊。被人這樣**果滴崇拜,我這樣一個21世紀的新新人類,也會有些不好意思的啦,嘿嘿。
「哦,真有此事?」那慕醉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確然。在下曾不止一次登門求見,都被婉拒在了雲府門外。那雲府管家只說,有事可留下書函,至于那禮,若是留下,相爺也必是充繳國庫的。」那白衣沉諳兄,一邊說著一邊貌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臉上淨是仰慕、欽佩,以及微微的遺憾。
哎呀,德叔,你錯啦,而且是大錯特錯類。我是有把那些人家送來的禮都收繳國庫,可是我又把其中喜歡的挑了出來送去了淺醉居。你也知道,我這人對奇珍異寶,一向很博愛的,嘿嘿。
「如此說來,淺醉公子真是名符其實的一代賢相了。慕醉本以為此次入得京來,能見淺醉公子一面,那麼即便不能高中,也可此生無憾。可是依沉諳兄說來,除了京中能上朝的大官,竟是沒有多少人識得淺醉公子,看來慕醉這幾日要挑燈苦讀,進得殿試,入得大殿,方能窺見天顏,最主要的是得見淺醉公子了。」那叫慕醉的一說完,引來周圍一片贊同之聲,大伙兒豪情萬丈,紛紛立志要進殿試,最主要的是要看看我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賢相的尊容。
被人如此仰慕,狠狠的滿足了一下我的自信心以及虛榮心。我心里樂開了花,這幫龍曜國未來的精英,竟覺得見我一面比見龍狐狸一面更值得。等等,狐狸正坐在我旁邊呢,會不會嫉妒我比他受歡迎呢?我拿眼偷瞄了一下,只見狐狸也正微笑著看我,眼里臉上全無不快,我頓時放下心來,嘴角幾乎咧到耳根子去了。
「豈有當官的不貪?又有哪個皇親國戚不仗勢欺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古皆是如此。想我家住河州,離京城豈止千里,可區區一個韓姓人家,只因與韓玄祺能攀上遠親,竟連知府大人也敬畏三分,在河州橫行多年,無一人能治,若非此次韓玄祺死罪,那一家子人,只怕橫行一生,亦無人敢言。淺醉公子得勢時短,賢名天下,可是誰能保證幾年之後,雲家就不會是另一個韓家!」一灰衣男子淡淡說道,看其穿著打扮,顯然不是出身富貴。他的聲音不大,卻因這調調與剛才的氣氛嚴重不合,引起了全場觀眾的注意力,這當然包括我了。
哎,小灰同學,雖然你長得不賴,但這話,在我這個當事人面前,還是稍稍不中听了點啊。
「這位公子好見識!」我微笑著起身,緩緩向大廳中央的人群走去。眾人听見我說話,紛紛將目光從灰衣男子身上移到了我身上,我不經意的環視了一下眼前這十幾個人,依舊微笑道︰「只是敢問公子,公子剛剛所說河州韓姓一家橫行鄉里,是韓玄祺授意?或是縱容?抑或是韓玄祺根本不知其惡行?」
灰衣同學顯然楞了一楞,細細思索後抱拳道︰「兄台之問,恕在下無法回答。」
「呵。」我輕笑了聲,繼續道︰「公子既然也知河州離京城何止千里,韓姓那一家與韓玄祺又只是遠房親戚,可知平日里聯系必不多,說不定韓玄祺還不知道自己有那一房遠親呢。為官之人,手中權利乃為朝廷效力為民效勞之憑借,若成為家人縱惡之依靠,不管知情與否,俱已不該。但這不該,是罪是錯,卻是有區別的。官越高,親眷越多,但凡能在幾代之內攀上親的,少不得來投靠。這麼多人,親疏不同,遠近各異,又豈是一人管得了的?期間有人作惡,若是授意為之,其心可誅,是為大罪;若是閉眼縱容,怒其不管不束,亦為罪;若是不知有其事,是為錯;若是根本不知還有其人,不知還有人在千里之外打著他的名號行惡,公子又豈能因此冒冒然定這位官人之罪?」
「公子所言有理,恕在下先前之言魯莽了。只是如此一來,畏權縱惡之風豈不更難整治?」灰衣同學此時眼里全是恭敬與欽佩,而其余眾人,皆是一臉的思索。
「其實欲肅此風,關鍵不在那個大官,不在他的家人,而在于民眾與地方父母官。」我稍作一頓,眼光一一掃過身前這幫龍曜國未來的精英,又回身朝狐狸和蒼蠅微笑了一下,才不緊不慢道︰「國有律法,明文規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天子都如此,又是誰給了那些官吏比天子還大的特權?當今聖上賞罰官員,還得憑個理字,有功賞,有罪罰,不能全憑個人喜好,那些仗勢作惡之人又有何理由比當今聖上還妄為?其實這一切,皆因人心的欺善怕惡、欺軟怕硬,以及身為父母官或畏權勢或奉承上級終忘了自己的職責——為民請命替民做主。國之律法,定國安民之根本,行善為惡皆有法可依,朝廷命官若能克盡職守不畏強權,民眾若能齊心協力維護好自己的權利,豈有作惡之人容身之處?若被人欺了,連自身都不努力去討回個說法,旁人亦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我微笑著看著所有的人陷入了深思之中,很好,看來大家是有些明白我的意思了,雖然我現在給他們輸灌眾生平等人格**的思想有些為時尚早,但若多少能有些覺悟,又何樂而不為?
「今日在座各位,都是龍曜國的青年才俊,此次科舉之後,更會有一部分人從此踏入仕途,不管日後你們在朝或在野,區區只希望你們能記得今日這番話。」說完我便飄然回到狐狸和蒼蠅的身邊,滿意的看到狐狸和蒼蠅眼里的驚艷。然後對著他們挑挑眉,示意今日目的已達,我們可以打道回府了。
三人才起身,便見灰衣同學大踏步而來,至我身前,行了一個滿滿的禮後方道︰「在下陸程里,冒昧請教公子大名。」
「陸程里?鵬程萬里,名字不錯。在下微眠。」我低頭笑笑,不能說雲風,不能說淺醉,一時也沒時間瞎編,只好借狐狸的字先充充數。「月微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