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那小二端了滿滿的一盆水來到我跟前,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二話不說,接過水盆,朝著那酒鬼的位子,就一骨碌的倒了下去。
「啊!」眾人輕叫出聲,那小二已經嚇傻了,紅兒飛身過來拿著手絹替我擦衣擺,嬤嬤的,剛才倒水的時候忘記叫雲輝動手了,我倒了人家一身,也濺了自己一身,不過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我推開紅兒,一把將那水盆扔在地上,手指著那渾身濕透怔怔失神的酒鬼吼道︰「你不是想死麼?有本事濕著身子在外頭呆一夜,看不把你凍死。若你明兒一早還有氣,算你命大,你欠的銀子一筆勾銷,若你半夜一命嗚呼,權當還了我剛才的救命之恩,我自會命人替你好生安葬,少不得替你買口棺材。」
我發這麼大的火,一半是因為自己難得的仗義相助對方卻不領情,另一半是因為,我一直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個人的生命,不是由自己隨意決定的,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責任,不應該因著一些挫折和失敗就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你的一個想不開,會讓愛你的家人痛不欲生,讓關心你的朋友傷心難過。以前看報紙里的新聞,有人為情自殺了,有人因工作失意跳樓了,我都嗤之以鼻,這些人,太懦弱太不負責任。這樣的人,要麼早死早干淨,要麼就好好活著,別要死不死,弄得滿城風雨他還安然活在世上的,純粹就是個垃圾。
其實我也明白這時候的我不應該這樣,即便發善心救了人,也應不多說一句話的轉身離開,可是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人,我心里的怒火是怎麼也控制不住,言行舉止也好似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好。」那個從頭到腳都混漉漉的酒鬼居然輕輕吐出了這個字。
「別躺在這里擋人生意,滾到外面去。」真沒見過這麼惹人生氣的家伙。
那酒鬼竟真听了我的話,趔趄的起身,搖晃晃的朝外走去,隨意的在客棧大門台階一側躺了下來。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旁看好戲的掌櫃見他這模樣才慌了起來,一邊朝大門急急走去,一邊大聲嚷嚷道︰「哎,你不能躺這里,你不能躺這里,要是你晚上死在我客棧門口,我還怎麼開門做生意啊?」
掌櫃的踹了酒鬼幾腳,見那酒鬼兀自不動,便轉身向我求救︰「客官,您讓他挪個地方吧,大門口死個人,您讓小店還怎麼開門迎客啊!」
周圍的人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紅兒雲輝雲耀一直跟在我身後,卻不敢多說一句話。我想了想掌櫃的話,好象也有些道理,人家開門做生意的,不就圖個吉利嘛。
我「噌噌噌」的跑到酒鬼身邊,又踹了他幾腳,哎,貌似我對這人的態度實在不咋滴,他怎麼能這麼惹我討厭呢?仿佛感應到踹他的那雙腳是我的一般,酒鬼終于又拿他的那雙兔子眼正視了我一下,那眼神,依舊是冰冷兼嘲諷。初冬的夜,有些風,料是我這樣站在門外,都覺得有些冷,何況他這濕漉漉的一身,可是他竟似未覺冷一般,並不哆嗦,只牢牢的捏著那酒壺,臉與嘴唇在客棧門外大紅燈籠的映襯下,顯出奇異的青紅色。
我不禁有些泄氣,在心里輕嘆一聲,這麼倔強的一個人,執意求死至此,究竟所為何事?
「掌櫃的,再開一間上房,準備一桶熱水。」我又對著那酒鬼道︰「起來吧,別真的凍死了,死只是逃避,只有開心的活下去,才是真正的解月兌。」
兔子眼只是疑惑與奇怪的看著我,身子卻一動不動。
我怒,剛才我是凶了點,但我現在好言好語的勸你,還講了這麼富有哲理富有生命真諦的話,你居然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來你是皮癢了,姑女乃女乃今日就好心幫幫你,滿足你這欠揍的變態要求。我一把扯過他冷得似冰的頭發,在一團混亂的頭發中找著了此次的目標——耳朵,然後一把扯過他的耳朵,沖著他的耳朵大吼︰「你他媽的給我起來,不是大爺我好心,你沒被人揍死,也會凍死,所以你的小命現在不是你的,你的小命現在是屬于大爺我的,以後多得是你犧牲的機會。給我起來,去洗澡然後上床睡覺,明兒一早大爺再給你賜個名字,從此你就是大爺的人了,听到了沒?明白了沒?懂了沒?」
我一把松開手中的耳朵,搶過他手里的酒壺,狠狠地摔在地上,繼續吼道︰「以後不許喝酒,還有,如果你不想自己跟著我走,那麼我就叫人抬著你走!」說完我便對紅兒道︰「我累了,回房休息!」
听紅兒說,兔子眼酒鬼竟真的乖乖回了房,我稍稍安了心,繼續泡在浴桶里讓紅兒幫我洗澡,想起剛剛小二送水來時的曖昧眼神,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來他還以為我是個風流少爺,天天擁著美丫環入眠呢,卻不知紅兒根本不敢爬上我的床,不管我怎麼說,她都只卷根被子睡在我的床塌邊。可真是苦了她,在雲府的時候,我房里還有專供貼身丫環睡的軟塌,出門在外,客棧里哪有這麼多規矩,可是古人們的思想有多頑固,我不說你也應該能想到,所以我也只能在心里嘆口氣,讓小二多抱幾床被子來,免得紅兒感冒。
洗完澡,神清氣爽,躺在床上滾了幾圈又嫌無聊了,哎,折騰了這麼久,也才戌時,九點都不到,就算我到這里大半年慚慚調整了睡眠時間,一般也要到十點之後才能睡得著。算了,去看看那個酒鬼吧,好歹現在也算是我的人了,去看看他有沒有把自己給拾綴利索了。
天哪,黑燈瞎火的,這麼早就睡了?不應該啊,他洗澡的速度也太快點了吧,等等,他不會換個地方等死吧!一想到這,我立馬抬起一腳,「砰」的一聲將房門踢了開來。
里面黑漆漆的一團,我的眼楮一時有些不能適應,良久之後,才隱約看到一個人坐在地上靠著床沿,披頭散發的,果然啊,我還在奇怪這酒鬼怎麼突然這麼听話了,原來他真的只是換個地方等死呢!我氣呼呼的將房里的燭火點亮,突來的亮光,刺得他不由伸手輕擋在了眼前,我沖上前一把拍掉他的手,他半眯著眼楮看著我,眼中滿是茫然。我又轉身走到浴桶邊,伸手去試水溫,早冷了,我只好沖到門口大喊︰「小二,小二,馬上換桶熱水!」
看著小二忙進忙出的將冷水撤去,又裝了滿滿一桶熱水,最後掩了門退下,我轉身看向那人,他一動不動,只靜靜地坐在那里,身上籠罩著濃濃的哀愁,似在沉思,似在回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用一言一語,就讓人覺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哎,我終究是個女人啊,看到他這副德性,竟有些心軟。他就這樣坐在地上,那樣哀傷,那樣無助(那個,後者好象是我強加的啦),反正他這樣,生生的激發了我不多的母愛之心。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善良,呆會兒回自己床上,好好感動一下!
「你如果不想自己洗澡,不如我派人來幫你洗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你別把自己整趴下了。」我伸手輕踫了踫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樣。我心里慌了一下,忙伸手去觸他額頭,媽啊,可別真弄出條人命啊,我這花骨朵一般的大好的有為青年,可不能在這鳥地方淪為殺人犯。還好還好,貌似沒發燒。他依舊不動,兩只眼楮奇怪的看著我,我重重的在他的腦門賞了一個爆粟,兩只手便開始去扯他的衣服,一邊扯他衣服一邊又費力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一邊嘴里還念念叨叨︰「起來起來,快去洗澡。跟你說了,你的小命現在是我的了,要是你弄出個發燒感冒什麼的,看我不把你賣到有錢的中老年寡婦家里當男妾!」
呃,我是不是很有當的天賦?好象這酒鬼也沒怎麼掙扎啊,怎麼沒兩三下他的外袍竟被我扯破了?我連忙松手,將被衣服凍得微僵的手湊到嘴跟前呵了呵氣,沒辦法,我這人特別怕冷。見酒鬼自己站了起來,我又跑到他身後使勁推他,一直將他推到浴桶跟前,看他用手模了模剛剛被我敲爆粟的地方,接著又緩緩動手準備解開里面的衣服,我才突然想起來,人家是男人,我是女的,我不能杵在這里看著美男沐浴,這樣毀了人家的清白,人家哭著喊著要我負責怎麼辦?
「我去幫你拿套換洗的衣服,你自己先洗。」我看也不看他一眼,三兩步就跑出了房間,直直朝雲輝他們房里沖去。半路踫上洗完澡出門找我的紅兒,我便讓她上雲耀雲輝那里去各取一套他兩人的衣服來,然後送到酒鬼那去,也不知道那酒鬼能不能穿合身。交待完這一切,我便回自己的房里去了,真是的,沖動是魔鬼啊,差點忘了人家現在是淑女了,雖然穿著男裝,可是真的是百分百貨真價實的大家閨秀哦,所以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以後可不能動不動踹男人的房門扒男人的衣服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廣大男施主們,你們可以安心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