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下來,我吩咐夜風將馬車駕到偏僻些的地方撇下,再來與我們會合。轉身扶了靈兒的手下車,提醒自己現在是女兒身了,縱是出門在外,也該有一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抬眼看那天翔樓,一副金碧輝煌的樣子,天州第一樓竟是這般風格,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靈兒的衣服雖算不得差,但與這樣的地方比起來,終究是差了一截。
「三間上房,需一排相鄰。」我冷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不意外的看到小二和掌櫃都有些冷的態度。呵呵,生意人向來精明,但我討厭太過精明的人。在這個地方講服務顯然是沒用的,看到有錢的賠笑臉,看到叫花的賞白眼,是這里的規矩,所以對于掌櫃與小二的冷漠態度,我也只能在心里鄙視一下。
「姑娘,我們這里的上房每晚五十兩銀子。」掌櫃的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往後看看靈兒和跟著進來的夜風,最後視線又落回到我身上,嘴角扯了扯算是微笑道。
原來不瞧見銀子,竟是怕我們住霸王店,呵!我的包袱雖然丟在了路上,但隨身也是有些銀票藏著的,第一次在邀月樓的經驗告訴我,出門一定要隨身帶銀子,我一直沒忘。本來也用不著我掏錢,靈兒和夜風身上又豈會少銀子,但我實在看不慣掌櫃狗眼看人低的態度,便隨手從衣袖處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一把拍在桌子上。
說來這鬼地方也滿奇怪的,六國之間,不僅語言文字互通,听說我懷里揣著的銀月錢莊的銀票也是六國通用的,這讓我感到很意外啊,沒想到在這落後的地方,錢莊倒提早實現了通存通兌。好象也不是所有的錢莊都可以通存通兌,只是銀月錢莊的生意做得太大太漂亮,在六國都有數不清的分莊,所以才有這般待遇,儼然成了金融業的龍頭大哥。
那掌櫃的見我一出手就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立馬如換了人般,喜笑顏開道︰「姑娘,天字房三間已為姑娘備妥,姑娘是現在就休息了,還是先在大廳內用些晚膳,呆會兒小店會有歌舞表演。」
我眼光一轉,略掃視了一下大廳內的情形。這個大廳,真的很大,靠西半邊,竟是搭建起來的一丈高的舞台,有近八十平米大小,上方挑空,足有三層高。離舞台兩米開外,才依次放了一排一排的桌椅,弧形擺放,間距開闊,竟也容下了三四十桌。抬眼看向樓上,二樓三樓皆環形半鏤空而建,圍著舞台的位置,二樓一排欄桿扶手,三樓卻是一整排包廂,只是正對舞台那面,是一排落地的大窗,窗後層層帷簾,既方便客人欣賞歌舞表演,又讓客人處于完全隱蔽的位置,免于讓人打擾。整個大廳,放在21世紀,自是不過如此,但在這里,卻顯得格外的設計巧妙與獨具匠心。饒是我走遍了龍曜國都龍州大大小小的客棧酒家,都忍不住要贊嘆一聲︰天翔客棧,單看外表,名符其實也。
「勞煩掌櫃在二樓幫我們安排一下位子,時候尚早,我們也想先吃點東西,再看看接下來的表演。」我對著掌櫃微笑。
既是躲不過,又何苦藏起來?等會四皇子的人終會來挨個查人,我又何必在房里等著他們上門?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坐在大廳里,我倒要看看,我這身打扮,他們還怎麼認出我來?再說剛剛在前一個客棧,屁顛屁顛的下了馬車直跑房間照鏡子,飯也沒吃,後來夜風來送信,忙啊忙啊一直忙到現在,根本沒記起吃飯這回事,現在一停下來,就覺得肚子餓了,靈兒和夜風也該餓了,索性邊吃邊等吧。
果然,不消多久,便有人拿著畫卷走了進來。掌櫃的看了畫卷,搖了搖頭,那些人便徑直向大廳內走去。我嘴角泛起笑容,邊吃邊看著那幾人一桌一桌的查過去,為首之人,正在那刀疤男。能來這里吃飯的,想來都是非富即貴之人,被人如此打擾興致,那些人卻敢怒不敢言,而且更有幾人上前討好的打招呼,顯然刀疤男的身份在這里已是人盡皆知。皇權大如天的時代,又能有幾人,敢惹皇子的?
很快,刀疤男領著那幾人上了二樓。我微笑著看著他們漸漸走近,靈兒依舊看樓下的表演,夜風低頭吃飯,兩人都是一臉的泰然自若。夜風自是不必說的,能近身跟著狐狸的,自然不會是省油的燈,可是看靈兒的表現,那丫頭好象也不簡單啊,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外加醫術,言行舉止,沉穩老練而細致,年紀輕輕便如此,也不知她到底什麼來歷,倒是不容小覷的。
「你們有見過畫中之人嗎?」刀疤男身邊的一男子將手中的畫遞到我們跟前,態度頗為不耐的問道。
「回官爺,沒有見過。」夜風仔細的看了下畫中人像,很認真的回答。我與靈兒也裝作認真的看了一眼畫像,然後都搖了搖頭。
那幾人正待挪腳向另一桌走去,刀疤男突然停下來又細細看了我們三個幾眼,方開口問道︰「你們不是天州人?什麼時候進城的?」
「我們今天上午進的城。」我對著刀疤男微笑,你下午才到城門口巡栓,我特意說上午來的,你自是沒見過我了。再則我們進城的時候是兩男一女,現在是兩女一男,其實我若說是下午進的城,你怕也想不到一塊兒,只是現在這時候,我還是謹慎些好,吃過虧的人,總會學得乖一點的。
「進城來做什麼?」
「投親。」我輕蹙了下眉頭,這刀疤男的問題好象多了點。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有多奇怪,三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勉強還算體面的衣著,卻坐在京城最好的客棧里,多少讓人覺得有些疑惑。可是諒你再覺得可疑,也不可能會想到你眼前的女子,就是龍曜國的宰相,你此刻想要找的人,呵呵。
「看姑娘的樣子,可不像是來投親的啊。」刀疤男的眼楮緊盯著我,凌厲而陰鷙。
看來吃一塹長一智,有過下午疏忽的經驗教訓,晚上的你好象變聰明了嘛!投親只不過是我信手拈來的借口,為的是不與下午游玩的借口相重復,我這人最擅長的就是瞎掰了,演技又好,你以為你這樣看著我我就會心慌慌的露了餡?呵呵,你的眼神,比起雲老頭的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啊,雲老頭面前我都能泰然自若,更何況是你?
「我真的是來投親的。」我故作天真的對刀疤男眨巴了幾下眼楮,復又可憐兮兮道︰「我好不容易才從家里逃出來,好不容易終于到了天州,就是來找表哥的。只要找到表哥就沒事了,表哥一定不會讓我嫁給那個公子的。大叔,你認識我表哥嗎?如果你認識我表哥,你一定要告訴他我住在這里啊,我找了一個下午都沒找到表哥,只好先住在這里了。」
我越說越可憐,還用筷子重重的撥弄了幾下前面盤子里的菜,完全一副沒腦袋的千金大小姐模樣。刀疤男見我這言行,終于忍無可忍的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靈兒看著我偷笑,眼楮笑成彎彎的兩半月,我對著她無辜的眨了眨眼楮,然後對著夜風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待他們出了這客棧,我們就各自回房休息吧,明早起來,再到這城里各處逛逛。」
回到房里,躺在床上想事情,下一步該如何,我還沒想好,先在天州各處看看,也算不得錯。雲耀雲輝雲白他們宿在城外,就算為避麻煩不夜入天州,明日必也會早早就過來的,想起狐狸的信,我覺得頭一陣犯暈。狐狸既肯定我是女兒身,怕我是雲月的身份已經暴露,雲府里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狐狸是不是查出了什麼,才會執意讓我「撇下雲府,獨與夜往」?他既不明言,我也不好問他,亦不能讓夜風派人去查雲府的秘密。雲府里的事,怕是只能我自己慢慢去發現了,不然以我雲家人的身份,派誰去查,都會以為我有病,我的身份已經夠復雜了,不能再惹人起疑。那麼明天見到雲耀雲輝該怎麼辦?真的該撇下他們麼?這一路來的照顧,這一路來的舍身相救,在我根本沒有看到他們有二心的時候,真的要懷疑他們繼而避開他們麼?還有雲白,他也不可信麼?
我想啊想啊,直想得頭暈眼花,最後終于沉沉睡去,倒是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