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的第二天,老老頭終于同意我去醉月城小住。除了那一行浩浩蕩蕩的侍衛隨從,貼身的就只有夭夭、王安和衍兒。當然,我知道在暗中,夜風也在我附近不遠。
到了醉月城才發現老老頭待我實在不薄,賜封的這城,不僅就在皇城修州的東邊,而且真如傳言中那樣地肥人美,一派修若國「經濟發達城市」的樣子,雖比不得修州,但亦不差。老老頭還特意命人建了個別院,我這回過去正巧趕上新居落成,又豈有不入住之理?
所謂的封邑,其實只是經濟收益歸我所有,政治上還是歸老老頭的。我自是對那些沒啥興趣,從穿越到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突然過上了暴發戶的生活,自己家里有錢,認識的人也非富即貴,那啥,男朋友家里好象更有錢,汗!
雖然呆在醉月城一樣無聊,但好歹自由很多,在這里可沒人管我什麼,所以我便不顧夭夭在一旁上竄下跳將夜風呼來喝去使喚個夠,終于得到了第一手資料︰我親愛的蒼蠅哥哥這回沒有上戰場,狐狸那廝留了一手讓他守邊關呢;曦嵐也沒上戰場,听說天青前朝風雲突變,六皇子的勢力日益壯大,支持者眾;還有我的哥哥,他這個雲相可當得比我好多了,改時政、興民生,在百姓心中雖一如以往那般賢明,但我知道在朝堂上,在百官心里,哥哥肯定比我做得好,更像一代賢相;對了,還有小白,小白失蹤了,自那晚之後,狐狸派人去追查,卻一直沒找到他的蹤影。
這一日閑來無事,我便決定到醉月城有名的醉月泉去旅游觀光,衍兒前幾天在我耳邊唾沫橫飛栩栩如生的說著關于醉月泉的種種傳說,我雖將信將疑,但想醉月城既是以醉月泉這一景點命名,理應有其風景獨好之處。
為了方便,我又換回了一身男裝,遠離皇宮就是有這一點好,嘿嘿。除了王安,身邊還有兩個高手跟著,當然隱藏在人群中應該還有不少護衛。醉月泉離我的別院不算遠,天亮出發,騎馬一個時辰之後便到了目的地。
春暖時節,桃紅柳綠,草長鶯飛,恰是踏青好時節,可是醉月泉卻是官兵重重把守,一個游人也不見。我斜眼看了王安一眼,他忙垂首躬身道︰「公主恕罪。」
「罷了。」我揮了揮手,也罷,偶爾奢侈一回,少點是非也是好的。
我一直以為醉月泉就是一口溫泉,頂多周圍加些花花草草樹樹木木啥的,竟沒想到它是由數百個七彩熔岩池組成,淺藍、深藍、靛藍、明黃、玉翠、蒼青、粉紫、赤紅……高高低低、深深淺淺,圓形橢圓形,縱橫交錯密布,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美得讓人一時忘了呼吸。
我小心翼翼的走在熔岩池與熔岩池之間的狹小過道上,不時彎身伸手去踫池里的水,微熱,水質干淨,大概因水池底的熔岩顏色不同以及水的深淺不同,所以看上去五彩繽紛,各不相同。幾個淺的水池里還有幾棵樹,有些只剩桔枝,有些卻還冒出綠意。
耳際傳來破空之聲,我驚覺不對勁的同時,身後的王安已經撲向我,我毫無防備,「 通」一聲掉入腳邊的熔岩池。淚啊,我不會游泳,學了無數次,就只能一口氣憋到哪算哪,如今情急之中下了水,本就慌得不行,哪還顧得著憋氣,一下子喝了好幾口水,偏偏這個水池又特別深,估計站直了水還是會沒過我頭頂。
窒息與恐懼同時襲來,我只能胡亂掙扎著,驀地有人拉住我的手,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耳旁出現轟轟聲,那種窒息與沉溺感消失,然後便有人攬上了我的腰,身子騰空,耳際又有隱隱風聲。我驀的睜眼,抬眼便見夜風微皺著眉,身下熔岩池一個一個向後滑迅速掠去。
我頓時安了心,拼命轉頭想看看王安怎麼樣了,卻見身後已亂作一團。不是已經清場了麼?再說有官兵把守,竟還能遇襲!可是又會是誰想殺我呢?看夜風神色微凝,想必有些麻煩,我不敢說話,只能緊緊反抱住他。
身後突然出現不少黑衣人,目標竟是我和夜風,而那些趕來保護我的侍衛根本不知夜風身份,他們不僅對付黑衣人,有機會也將矛頭指向夜風。我想出聲呵斥他們只需對付黑衣人便夠了,開口卻驚覺自己發不出聲音,不知是因為剛才受驚嗆了水,還是因為這水里有什麼東西會讓人發不出聲音。我沖著那些侍衛手指著黑衣人方向使勁揮手,希望他們能明白我的意思,結果他們卻不理黑衣人一下子圍住了夜風,氣得我差點閉過氣去。
不過我很快也不用氣了,那些個侍衛雖然將目標放在夜風身上,可是黑衣人卻不放過他們,他們又豈是黑衣人的對手,沒幾下就被人家擺平了。我心里一驚,這七八個黑衣人身手了得,看似都是高手,而夜風因為還要顧及我,對付三四個人勉強還行,一人要對付七八個人卻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黑衣人很快包圍了我和夜風,遠遠趕來的官兵根本來不及靠近我們便被人攔下,夜風攬著我,為了不讓我受傷,卻屢屢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刀劍下。我將臉埋在夜風的胸前,抓著他後腰衣服的左手卻明顯感受到有股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手背滑下,濕了我手中緊緊抓著的衣服。
他受傷了,卻從始至終一聲悶哼都沒有!他應該知道我身上有天絲軟甲保護,可是當危險來臨的時候,還是毫不猶豫的用他的身體將我安全的護在懷里。我無法說話,即使這時候能說話,開口讓他扔下我,夜風他肯定也不會這樣做。這一刻突然恨死了這個地方,心底深處的無力感在不用想也知道此時黑衣人出現的原因之後變成深深的厭惡痛恨感,目標是我,在這個時候,那麼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以我為要挾妄想改變這場戰事的局面,又或者為了六國皇宮的秘密。
不管怎麼樣,這樣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心里苦笑。
身邊的黑衣人慢慢變少,抓著夜風衣服的左手卻越來越粘濕。
「閉上眼,松手。」耳邊傳來夜風的聲音,我依言緊閉雙手,沒有猶豫便松了手。夜風扶在我腰上的手一個使勁,身子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緊接著便有騰空之感,我忍不住睜眼,卻見自己正向前方的一顆樹飛去,邊飛還邊往下掉,好象來不及夠到樹便又要摔到熔岩池里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灰色人影從斜刺里突然向我飛掠而來,手中青色的寒芒一抖,我赫然發現腰上的某種束縛忽然消失,低頭,卻驚見一根黑色的長腰帶比我的身子更快的落向熔岩池。然後手腕一緊,在我跌落熔岩池的前一秒有人將我拉離池面,一陣眩暈之後,我拼命轉頭看向夜風的方向,果見他一襲黑衣松松的套在身上,隨著他身姿的移動翻飛撲騰,在幾個糾纏的黑色人影中,一眼清晰可辯。
我一咬牙,別過頭任由小白帶著我離開這里。夜風拖住了黑衣人,所以小白帶著我很順利的向醉月泉一側隱蔽處掠去,直到那些刀劍聲徹底遠離了我,我都不敢再回頭,我相信只要沒有我這個包袱,夜風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小白並沒留步,倒像是一早便有所準備的攬著我上了一匹不知什麼時候跑出來的高頭大馬,策馬便向前疾馳。我心中充滿了疑問,卻無法開口說話,只能死命拉著馬的韁繩,心里則希冀要是能這樣離開修若回到龍曜,從此便不再理這些煩人事,倒是不錯。
約模一個多時辰之後,小白才停下。我睜眼,身前一座四合院格局的竹木屋,似建在半山腰上,周圍遍是蒼翠綠樹。小白伸手,我略一猶豫,扶著他手下馬,一時間心里是說不清的滋味。當日小白劫了我將我交給張德後轉身便走,當時的我因為中了某種類似于軟筋散的東西根本沒法開口說話,今日再遇,他卻救了我,而我依然無法開口。
他一時也沒說話,只神色復雜的看了我一眼,便低頭向木屋走去。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稍稍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四合院木屋中間的空地很大,沒有任何花草樹木,我們徑直穿過空地在最中間的小木屋前停下,並沒遇見任何人。
「你先休息下,等下便可以吃飯了。」他伸手推開門,看著我進去,自己卻站在門外,用他貫常的微冷的聲音說道。
我轉身直直的看他,沒有說話。他卻迅速移開視線,微垂著眼,臉上冷冷的表情卻有霎那的猶豫,站在那里半晌,忽然像似做了某種決定般走至我跟前,輕聲道︰「鳳蘭玉佩,先取下來吧。」
我驚得後退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身前的人,一手緊抓住衣領,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鳳蘭玉佩,小白怎麼會知道鳳蘭玉佩?他讓我搞下鳳蘭玉佩,那肯定知道鳳蘭玉佩的秘密了。
他看向我的眼里似又有猶豫閃過,卻在瞬間微垂下眼,然後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在心里喊著不要,一邊急急往外跑去,想離開這屋子,離開這地方,才沒兩步卻被小白攔下。小白讓我取下鳳蘭玉佩,擺明著不想讓狐狸找到我,他想干什麼?我拼命去推他,去掰他拉住我右手不放的手,卻根本沒法掙月兌。我心里一慌,低頭張嘴便狠狠咬下去,嘴里霎時涌入濃濃的血腥味,可那雙手依然不動。心里某根弦斷,我松了口,眼淚迅速溢滿眼眶,然後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好象在很久以前,我也曾這樣咬過眼前的人,那時候紅兒剛死,幾個人好不容易從黑衣人的圍殺中逃出來,我卻哭喊著要回去將紅兒的尸體接回來,雲輝和雲耀根本不敢頂我的嘴,只有小白攔住我,逼著我面對現實,逼著我冷靜下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一切全變了?
手背上不斷有血流出來,他卻沒有去擦,更沒有包扎止血的意思。右手依舊被他緊緊的握著,我伸出左手,想用衣袖擦去滿嘴的血腥味,一眼瞥見左手上的斑斑血跡,那溫熱的液體明明已經干了,卻感覺依舊還在我手背上流淌,夜風……心里既悲且痛,我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小白沒有松手,也沒有說話,直到我哭得筋疲力盡,他才微冷的說道︰「你不解下玉佩,便只能我動手了。」
我抬眼看他,明明還是那個人,卻永遠不會再是那個人了。「主子是擔心我會傷害你麼」,這是他上次劫走我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最後一次叫我主子吧?小白,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只是龍羽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