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莫韻茹都忍不住了，先前偽裝得再好的儀態，到了這樣的緊要關頭也完全破功，「浩然，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為什麼一點兒預兆都沒有，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做了決定？這樣的大事不都應該一家人商量的嗎？
祁允澔心底一陣冷笑，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老爺子這一招不錯啊，殺了個措手不及。
總經理算什麼？他女人直接坐上了副總裁的位置，說句不好听的，老頭兒哪天再也沒有精力去管理公司了，那最高的座椅還非寧欣妍莫屬了。
看著某兩個女人臉上那交替變換的神色，就像看變臉似的，真過癮！尤其是莫韻茹那分明很不甘心，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再聯想到她先前的囂張氣焰，覺得老頭兒這一次的打擊真到位。
接收到來自不同方向的瞪視，寧欣妍也很茫然，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的好不好？真冤枉，莫名其妙又被老爹推到了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
正想開口，就看到凌浩然抬起了手，「誰都不用再說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欣妍抓緊時間把‘旭達’的工作給辭掉吧！公司里有很多東西要慢慢接手的，你要盡快適應。」老爺子的態度很堅持。
看著那挺拔的背影，莫韻茹也顧不得剩下的幾個年輕人是什麼想法，徑自起身追了上去。什麼她都可以忍讓，甚至輸給一個死人也可以忍受，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兒，如今竟然還比不上一個野種？她倒要去找凌浩然理論一下，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听到身後傳來那急促的腳步聲，不需要回頭，凌浩然也知道是誰。
月兌下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轉身，靜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般的質問，甚或是怒罵。他也想知道，這女人的忍耐力能有多大。
對上他氣定神閑的表情，莫韻茹竟然覺得有些氣短，想了想還是極力保持盡可能平靜的語氣，「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你有想過采薇的感受嗎？這跟在眾人面前給了她一個耳光有什麼分別？她好歹也在公司里做了這麼長時間，難道她的努力和付出你都沒看到嗎？你捫心自問，對這兩個孩子，你有做到公平對待嗎？」
同樣都是女兒，凌采薇還是她這個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所生，憑什麼地位還比不上一個半路殺出來的野種？
就沖著要補償她嗎？呵呵，說來可笑，在凌浩然身邊長大的凌采薇也沒享受過多少父愛，他怎麼就能這麼堂而皇之地偏愛另一個？
凝視她因為怒氣而變得有些激越的表情，凌浩然忽而開口，「我沒想過要公平對待，即使沒有欣妍的出現，公司將來也不會交到采薇的手上。」
太清楚她們母女的為人，他是不會輕易把自己的畢生心血都交付給她們的，況且凌采薇還做過一件讓他震怒的事情，只是他不願意把它攤開來講而已。他可以接受女兒沒有很強的能力，卻不能忍受心術不正的人來接管公司。
莫韻茹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臉色煞白，雙手緊握成拳，她不敢相信，這個給了她幾十年有名無實夫妻生活的男人，竟然還能如此絕情！
原本想著，凌采薇好歹也是他的女兒，不至于做得太絕才是，現在倒好，他可以完全像對待一個陌生人那樣去把女兒晾在一邊！說到底，不就是因為那個野種是慕雲雅生的嗎？就沖著這一點，他可以偏袒得如此徹底？
氣得聲音都略顯得尖刻，「凌浩然，你別忘了，采薇也是你的女兒！她才是正兒八經的凌家千金！」至少在外人的認知里頭，都知道凌家只有她這一個女兒，而且還在自家的公司身居要職。
不過她這話卻換來了凌浩然的冷笑，「沒錯，但這個女兒並不是我想要的。采薇是怎麼來的，你心里很清楚。」
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被女人騎到頭上，更不喜歡有人在自己面前玩弄心計手段什麼的，把他當成了傻子嗎？
被他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莫韻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身子不住地輕顫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
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撞上了椅子，順勢緊緊抓住椅背，「難道這麼多年來，你就不曾對我們母女倆有過一絲一毫的感情嗎？就算是養一個寵物，也還會有幾分舍不得，你如此對待，究竟把我當成什麼？！」
就因為是她當年設計發生了那一夜的關系，就因為采薇是她費盡心思弄來的女兒，所以就得如此不招人待見麼？孩子有什麼錯？
哪怕有著不堪回首的原因，那也是他的骨肉啊，怎麼能厚此薄彼至此？！凌浩然冷哼一聲，「若不是顧念著那份親情，你以為，采薇能在公司里身居要職。現在我正式告訴你，欣妍就是我的底線，你不要妄想跨過這條界限，更不要做出什麼令我動怒的事情！」
決絕的態度，仿佛對這段婚姻這個家庭從來的都不在乎，更不存在任何的不舍。
他的冷漠，讓莫韻茹傷心至極。
原本以為，即使他深愛的人不是自己，假以時日也總會感化他，畢竟人心還是肉做的。誰知他就如同一顆頑石般，任憑風吹雨打，甚至是持續不斷的水滴都未能把它弄穿。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突然就這麼失去了方向，這麼些年，她的努力和付出全都白費了。她有什麼錯？錯在太執著了嗎？他們倆就像在進行著一場追逐的游戲，凌浩然一心只記掛著慕雲雅，而她就在後邊傻乎乎地等待他的一個轉身。
隔壁房間里，把點點安頓好後，祁允澔打趣道︰「以後你的地位可高了，你也學學人家，擺出點兒架勢來嘛！不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個打工妹呢，副總裁就得有副總裁的氣勢。」
把行李箱里的東西騰出來，寧欣妍連頭都沒有回，「我可沒有那副閑工夫。」她只擔心父親會因為這件事兒跟莫韻茹起沖突。
無論如何，這個家從她踏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是硝煙彌漫了，戰爭隨時隨地都會發生。
「媽媽，你要當官了嗎？」隱約听出一點兒門道了，點點仰起頭問道。
彎下腰揉了揉她的發頂，寧欣妍淡笑，「沒有，不管怎麼樣，媽媽還是跟原來沒有分別。」這話像是告訴女兒，又像是對自己說。
讓她想不到的是，莫韻茹母女對她的敵意還遠比想象中的要深，誰讓她是個入侵者呢？
將一杯熱牛女乃遞過去，「點點，多喝點兒牛女乃，這樣身體才會更加健康哦，以後也會越來越漂亮呢！」凌浩然在家的時候，莫韻茹依然很敬業地扮演一個賢良淑德的當家主母，並且樂此不疲。
寧欣妍比較佩服的是，經過那樣的事情之後，她居然還能裝得下去，不得不說她的忍耐力真是一流。
而凌浩然若是不在，家里多半都很沉默，連那惺惺作態的聲音都听不到。偶爾佣人不在場，也會說些夾槍帶棒的話，似乎只有這樣才會讓她的心里好過一些。
往往回應她的，都是寧欣妍的沉默。
她總是氣定神閑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不受任何干擾，反正讓人說兩句又不會掉兩塊肉，管她呢！只有無聊的人才會逞一時口舌之快。
接到寧欣妍的辭職報告，肖賢雅少不了還是一陣唏噓感嘆，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競聘上這個助理的職位，她還想著要好好培養出一個骨干來，沒想到匆匆的就要離職了。
「那是自然了，人家現在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家里好歹也有自己的公司，就算再不濟，那也是自個兒做老板。唉，我們怎麼就沒有那種命呢？」這樣的風涼話，放眼整個辦公室就只有穆晴晴能說的出口。
輕笑著搖頭，寧欣妍不打算搭理，只是埋頭將手頭的工作做完。辭職報告一天沒有批下來，她還是要做好本職。
手機震動了一下，來自黎昕的短信︰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不用說，一準兒是肖賢雅已經跟他匯報情況了。
進了副總經理辦公室，見到桌面上那個信封，寧欣妍就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管黎昕要跟她說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她要辭職的決定了，家里需要她，父親更需要。
「以後再見面，會不會是某個會議的場合，或者雙方有合作的時候？」雙手交握搭在身前，黎昕淡笑著問。
得知她要走，心里的想法很復雜。少了現在兩人都在公司里的那層同事關系，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大膽追求了。可是一想到以後彼此見面的機會不多，又有些失落。平時想看看她，還可以找個借口去商業運營部晃一圈，不動聲色地看一眼。
回以一個淡笑，寧欣妍也不等他招呼，徑自拉開椅子坐下，「黎總真會說笑。說不定以後還要多向你請教呢，我是個菜鳥，你知道的。」
唇邊的笑意加深，黎昕的眸底是不太明顯的柔情，「求之不得。」
好感這東西還是挺神奇的，至少在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上某人的時候，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引導著你的感覺跟著走，當你後知後覺發現之時，便是無法抽身了。
說不上為什麼，他只是覺得和寧欣妍相處的時候很輕松，尤其是見到她臉上的笑容，總會跟著她的情緒走，因為她的笑而笑。
為了給寧欣妍踐行，由肖賢雅牽頭，安排了一個飯局，部門里的人都來了，只有穆晴晴稱病缺席。正好，省得還要听她那冷嘲熱諷，影響食欲。
看到同事們輪番給寧欣妍敬酒，黎昕忍不住幫腔，「好了，她都沒吃幾口飯，照你們這麼個灌法，一會兒就倒下了。」很好地掩飾了眸底的擔憂和心疼，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把她手里的杯子奪過來，替她喝了那杯酒。
「喲，咱們黎總憐香惜玉啊，好吧，既然領導發話了，那我們就暫且放過欣妍吧！不過這酒都倒出來了，總沒有再倒回瓶子里的理兒吧？黎總，您說該怎麼辦吧？」借著酒勁，又是下班時間，小劉帶頭起哄道。
明知同事們不肯輕易放過自己，寧欣妍認命地苦笑道︰「行了行了，我喝！」說完就抬起手來，舉杯還沒湊到唇邊，就已經被橫過來的一只大手奪了去，躲閃不及，紅唇輕輕踫了一下那手背。
黎昕的手輕顫了顫，若無其事地笑罵︰「你們這些家伙就是惟恐天下不亂，非要把人灌醉才過癮是不是？還有誰要上來敬酒？我都替她擋了。」
一仰頭，那杯紅色液體就這樣灌了進去，喉結滾動了一下，瞬間已見杯底。
寧欣妍清楚地看到，他的唇不偏不倚地覆蓋在自己的唇印上，就在那杯沿。不由得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別開眼，這不是變相的間接接吻了麼？
眾人似乎看出點兒什麼來了，卻礙于黎昕的身份，誰也沒敢吱聲，更不敢再放肆。肖賢雅打圓場地招呼大家吃菜，這出鬧劇才算告一段落。
把服務員叫過來，黎昕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很快，就有人送了一杯熱茶放到寧欣妍的跟前。身旁的男人依舊不動聲色地和其他人談笑風生，仿佛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可是沒過多久，就收到了他發的短信︰胃難受嗎？如果不舒服就早點兒回去休息，別逞強。
看完後，寧欣妍只是瞥了他一眼，低聲說︰「沒事兒。」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和大家一起聚聚，況且她還是今天的主角，怎麼能提前離場？
飯還沒吃完，就已經有人開始起哄了，嚷嚷著要接著玩兒第二場，反正都周末了，晚點兒也沒關系。
于是乎，一大群人又浩浩蕩蕩地來到了KTV，因著黎昕的VIP身份，還開了一個總統豪華包廂。一進去就有人把寧欣妍推到點歌機面前，非要她帶頭獻歌一曲，這似乎還是她進入公司以來，第一次在大家面前獻唱。
黎昕和肖賢雅坐在稍遠的位置，就看著他們鬧，也不加入，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當音樂聲響起，寧欣妍拿著話筒站起來時，黎昕的目光就那樣膠著了。看著她無比投入地唱著艾薇兒的《Innocence》，每一個音和單詞都咬得很準，那音調就這麼滑過她的嗓音。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目光是如此的溫柔，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能將人溺斃在里頭。此時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形同虛設，他的眼里只剩下寧欣妍一人。
「她是個不錯的人。」若有所指地說了這麼一句，肖賢雅的唇邊掛著曖昧的笑意。
尷尬地收回視線，低頭淺啜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黎昕不置可否。
一曲既終，眾人又把肖賢雅給拉了過去，其他對唱歌不感興趣的，要麼玩骰子，要麼玩別的，都鬧開了。也不知怎麼的，大家很有默契地只留下黎昕身旁的位置空著，看了半天，寧欣妍只有硬著頭皮坐過去。
倒了一杯花草茶遞過去，黎昕淡笑︰「唱得不錯。」
赧然地笑笑，寧欣妍不好意思的說︰「湊合吧！好久都沒唱歌了，真怕走調會丟人。」許是人太多，又或是包廂里的空調不夠給力，她的額上竟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想都沒想，黎昕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抽過一張紙巾，替她擦汗。直到大手觸到她的皮膚，這才驚覺過來自己在干什麼，愣在當場。
寧欣妍尷尬地接過紙巾，輕聲說︰「我自己來就好。」借著這個動作，擋去臉上不自在的表情，不曾想，手卻這樣被握住了。
不給她任何逃月兌的機會，黎昕坦言︰「我喜歡你，你知道的。」不想再讓她躲避下去，那雙凝視著她的眸子里，誠摯而動情。
「你喝多了。」生怕被別的同事看到，寧欣妍想將手抽回，卻敵不過他的力道，只得任由他這麼握著，不敢動彈。
低頭看著她白皙的手背，和自己的小麥色膚色交錯，黎昕用略顯得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摩挲著，似在囈語般，「我的酒量你知道。」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她辭職之後，就更抓不住了，竟莫名有了心慌。
一直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了，還是個出色的男子，卻還是管不著自己的心，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盡管如此，他還是打算將自己的心意告知，也不介意和祁允澔來個公平競爭。
寧欣妍只是把頭轉開，看向大屏幕上不斷滾動的歌詞，畫面里，男女主角正在深情擁吻，場景很唯美。她想，黎昕是喝多了，這樣的他，是不曾見過的。平時專注于工作的人，也能有如此深情的時刻，卻能看到他倔強的影子。
稍稍移動大手，換了一個姿勢，與她十指交握，黎昕輕聲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想成家了。」
心頭一震，寧欣妍如坐針氈般不安，卻被他抓得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