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是臨海的城都,雖然佔地不比王都廣,可因靠海,又有港口,商業氣息極盛,繁榮程度並不輸給王都。
在湘城可看到各式各樣的人種,像釀酒出售的夷族、擅于鐵器的倭族,以及其他國家的商人。
湘城可說是貿易進出的城都,連建築也充滿異國風情,發色和眼珠都跟盛元人民不同的外族在湘城買賣交易,或者以物易物,找尋商機。
也因傍海,湘城的空氣里有著海的咸味,食物也以海鮮聞名。各色人種往來復雜,每個民族喜愛的菜色不同,因此在湘城里可享受到各式的異國食物。
在湘城的街道行走時,還得小心靠近的路人,因為湘城小偷極多,往往一不小心錢袋就會被模走。龍蛇混雜的湘城,看似繁華熱鬧,可榮華之下,潛伏的危險也極多。
裴家在湘城除了繡坊外,還有兩間酒樓,分別為玉筵樓和聞香閣。兩者的差別在于玉筵樓的裝潢華麗且極盡奢華,最簡單的一道炒豆芽就價值十兩銀子,足足是普通人家一個月的開銷,因此除了有錢的達官貴人外,普通的平民百姓是吃不起的。
而聞香閣則不同于玉筵樓的富麗,駐立于東港口附近的聞香閣以青白石建立,不只古樸素雅,朝東的窗台還能欣賞落日風景。菜色豐富而且平價,口感也不輸給玉筵樓,一般平民都可進入,更是文人墨客最愛聚集的地方。
不管是玉筵樓或聞香閣,每天的客人均是絡繹不絕,生意極好,為裴家賺入大筆財富。
而提出兩種不同階級酒樓經營的人,就是秦曜棠,這個提議讓裴父大大稱贊,再對照一事無成的親生子,裴父不禁連連搖頭。
不只裴父,連裴家的各個管事都對秦曜棠心悅誠服,認定秦曜棠是裴家下任主子,而她這個裴家正宗少爺則完全被忽視。
杜妙芙倒沒什麼忿忿不平的想法,只是安靜地跟在秦曜棠身後,听著秦曜棠和管事們討論事情,她則在一旁無聊地打呵欠。
「青弟覺得如何?」秦曜棠突然看向她,各個管事也將視線移向杜妙芙,而她正好捂嘴打呵欠,眼淚從眼角擠出。
杜妙芙僵住動作,毫不意外地看到管事們微乎其微地皺眉,眼里均閃過藐視。
姓秦的一定是故意的!
杜妙芙放下手,也不覺得丟臉,搖著折扇,儒雅地朝眾人微笑,腦里卻快速轉動,想著他們方才的談話內容,她記得好像是……
「在湘城再開一間繡坊的主意是不錯,可是好繡娘難找,若要栽培也要花費許多時間。再說物以稀為貴,與其多生產同樣的衣飾,倒不如限量出售。」
杜妙芙停頓一下,見管事們微訝的神情,她把玩著折扇,微微一笑。
「女人最怕的除了色衰愛弛外,就是跟人撞衣。還有,最恨的就是買不到漂亮又限量的東西。」
眾管事面面相覷,對這個名聲向來惡劣的二少爺感到驚異,什麼時候敗家的二少爺也懂商業之道了?
對杜妙芙的一番話,秦曜棠也是驚訝,可是俊龐卻不露絲毫情緒,「沒想到青弟對姑娘家的想法這麼了解。」而且對于經商之法也講得頭頭是道,一點也沒有以前的愚鈍。
哼哼,想讓我丟臉,姓秦的你還早得很呢!奸商之道,你這個古人怎麼跟我這個現代人比呢?
杜妙芙在心里得意,嘴里卻是謙虛,「大哥你向來忙碌,不像小弟我不務正業,就愛四處游蕩,因此對于女人的想法我懂的當然比大哥你多。」
這話一出,管事們想到的是二少爺常去煙花之地的事,可秦曜棠則是想到她的女兒身。
女人了解女人是正常,不正常的是她的變化,這樣的智慧跟以前的裴紹青真是判若兩人。
指尖輕點桌面,秦曜棠看了杜妙芙一眼,黑眸掠過深思。
「青弟的提議很好,劉管事你們就下去商量,按照青弟的說法去決定該怎麼做,商量好後再跟我說。」
「是。」知道商議暫且到此,眾管事起身離開,離去前眼里都對裴紹青不再有輕視,反而恭敬地點頭。
杜妙芙點頭微笑回禮,等眾人都離開了,議事廳只剩她和秦曜棠兩人。
她模模鼻子,實在不想跟秦曜棠獨處,在馬車上她就已經受夠了,正打算找個借口閃人時,秦曜棠卻先開口了。
「青弟打算一直維持男兒身嗎?」秦曜棠端起茶碗,一副閑聊的姿態。「難道你不想恢復女兒身,穿上女裝嗎?」
廢話,當然想!天天纏胸誰受得了?
沒旁人在,杜妙芙也懶得擺出斯文的模樣,直接以眼白「青」他。
「怎麼恢復?難道要直接告訴爹我是女的,只是娘親為了報復所以把我當男的養?而我這個女兒還常常去妓院找姑娘,跟一群紈糸夸子弟混在一起,睡在一起……」
「睡在一起?」秦曜棠挑眉,黑眸微微眯起。
「喝得爛醉的時候當然睡一起。」說真的,裴紹青的女兒身沒被發現,連她也覺得是奇跡。
「我要真的恢復女兒身,爹就算不被我嚇死,也會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而氣死。」這也是她遲遲不敢開口的原因,裴家兒子變女兒,她就不信到時外頭不會到處亂傳話。
「所以你要一輩子當男人,以男人身份接管裴家事業,一輩子隱瞞女人身分嗎?」秦曜棠不覺得她會這麼做,以前的裴紹青對裴家財富或許很重視,可現在的裴紹青……她身上的謎團太多,而且他發現她談到裴叔的口吻就像在說一個陌生人,而不像說自己的親爹。
「其實呢,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杜妙芙微笑,眼楮一閃一閃地望著他,像是意有所圖。
秦曜棠有種即將被算計的感覺。
「這個辦法對你我都有好處,哦,不對,對你而言是大大的好處。」她相信沒人會拒絕的。
「說來听听。」秦曜棠好整以暇地等著。
「你可以給我一筆錢,讓我的後半生都衣食無缺,然後在回程的路上說我們遇到盜賊,最後我不小心落難死亡,從此之後裴家再也沒有二少爺,你就是裴家的繼承者。」
這是她昨天在馬車里想到的,反正她對裴家也沒什麼感情,和秦曜棠這種危險人物太多交集,對她只是有害無益,倒不如拿筆錢閃人,她可以找個地方置產住下,也可以恢復女兒身,再也不用過著纏胸的日子。
秦曜棠听完了,面色不改。「我的好處是什麼?」
「繼承裴家呀!」首富耶!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頭餃。
「即使有你在,我一樣可以繼承裴家。」講白一點,現在裴家主事者根本就是他。
呃……杜妙芙愣住。「可是我不會阻撓你呀!」
秦曜棠挑眉,嘲諷的意味極濃。「你認為我會介意你的阻撓嗎?」說白一點,她有能力阻撓他嗎?
被嚴重看不起,杜妙芙卻無法反駁,只能張著嘴,干瞪著他,啞口無言。
秦曜棠起身走向她,高大的身子站在她身前,兩手放在兩側的椅把上,徐徐彎。
壓迫的氣勢讓杜妙芙往後縮,卻被鎖在椅子里,逃不開、動不了,只能睜著一雙大眼緊張地看著他。
俊美逼人的臉龐幾乎貼近她,炙熱的呼吸讓她屏住氣息,心髒跳得飛快,她不敢再看他,害怕地垂下臉。
可這樣卻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包括他的氣息和體溫。
「你想離開裴家?我卻不想讓你走。」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耳朵,他每吐出一個字,薄薄的唇就會觸到她的耳垂。
杜妙芙不禁縮肩,想避開他似有若無的挑逗。
看著白玉肌膚冒出的小疙瘩,向來淡漠的俊龐閃過一抹邪惡,他低下頭。
「啊!」杜妙芙嚇得驚喊,伸手捂住頸項,雙眼瞪圓,錯愕地看著他。
他竟咬她?不只咬,還用舌忝的!
秦曜棠在她抬頭時捕住微張的唇,見她眼楮睜得更大,滑溜的舌探入,在小嘴里肆虐,如狂風般索取她的氣息。
杜妙芙嚇得忘了呼吸,胸口的氧氣漸漸消失,她的臉開始漲紅,眼前一片黑。
「喘氣。」他輕拍她的臉。
嚇!杜妙芙回神,驚覺自己快窒息了,急切地吸取空氣,一雙眼仍瞪著他,被吻腫的唇微張。
「你你你……」她忍不住結巴,嚇得說不出話來。
「除非你把身上的秘密說出來,不然別想離開裴家。」他笑得迷人,指尖撫去唇瓣的水潤,注視她的眼神危險又勾人。「不過就算知道你身上的一切謎團,我覺得我也不想放你走。」
他低喃著,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又像是絕對的誓言。
杜妙芙不禁心顫,眸里盡是懼意。
「別怕,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會傷害你。」他微笑,指月復撫過女敕頰,溫柔又纏綿。
而她,就像只驚慌的小老鼠,被陰險的惡貓咬住了。
杜妙芙嚇得直發抖,心里不斷哭號——可怕!好可怕!
杜妙芙被徹底嚇壞了,她的膽子本來就不大,雖然個性白目,嘴巴機車,可她的膽子卻很小,標準的怕惡人型。
加上她熟識的人都是強勢人士——例如江家姐弟。在江家姐弟的欺壓下,她發過誓,對這類強硬的可怕人物她要避而遠之。
因此當初一看到秦曜棠,她的避惡感應器就提醒過她,這人很危險,要躲遠一點。
她明明也照著做了,可是為什麼後續的過程完全不在她掌控之下?
杜妙芙左思右想,結論就是——都是她的嘴巴惹的禍,她不該三不五時就挑釁秦曜棠,不該引起他的注意,不該白目他。
杜妙芙後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要改變,繼續當個敗家的紈糸夸子弟,然後偷挖裴家的錢,等挖夠了再離家出走,反正以裴紹青的不討喜,也沒人會在乎他的消失。
使命個屁!她幻想的使命,就是害自己被危險人士纏上了!
杜妙芙抱頭無聲尖叫,不禁想到江初薇跟她說過的,她天生就有吸引強勢人種的磁場。
雖然她長得平凡又胖,可是桃花卻很好,而且追她的人條件都不錯,都是高薪的成功人士,英俊多金,只是缺點是自以為是,把她當成自家寵物一樣看得緊緊的。
連交幾任這種男友後,她就受不了了,決定離這類人遠一點,可偏偏追她的男人都是同樣的個性。
沒想到穿越到古代,她的磁場還是沒變,更悲劇的是,這次纏上她的秦曜棠,比她以往認識的男人都可怕。
她的心思總是躲不過他的眼楮,讓她被緊緊盯著,他像是看透了她,準備扒開她所有秘密。
要是他知道她是穿越到這時空的一抹幽魂,根本不是裴紹青……杜妙芙狠狠一抖。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心里只覺得危險!危險!危險!
不行!不能再待在這地方,不然遲早有一天她一定會被逼得說出全部,每天戰戰兢兢地防備,讓她心力漸漸交瘁。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崩潰……杜妙芙咬唇,看著窗外天色。此時已入夜,湘城跟別的地方不同,晚上有鬧市,各種小攤販都會出來,因此夜晚的湘城是極熱鬧的。
秦曜棠和幾名合作的商人應酬去了,地點是湘城有名的花滿樓,這種煙花之地女人不適合去——這是秦曜棠說的。因此她就被留下,秦曜棠獨自赴約。
她記得剛剛在二樓用膳時,有听到竹簾外的客人聊天,他們好像說晚上有艘商船會出航……
杜妙芙迅速起身,趕緊打包東西,她身上的銀子不多,左右看看,她將房間里值錢的東西都放進包袱。
她還不忘跑到秦曜棠的房間,連他的東西一起搜括,確定值錢的都帶走了,才抱著圓滾滾的大包袱,溜出房間,避開小二和掌櫃,逃出玉筵樓。
知道湘城小偷多,她的包袱又大包,只得小心地將包袱抱好,朝港口的方向跑。
不管那艘商船要開去哪,先逃離秦曜棠再說!
涼爽的秋風輕拂,紅色的簾紗飄揚,名聞湘城的花滿樓飄散著脂粉香,曲調撩人的絲竹下,是曖昧的誘惑。
秦曜棠對這種煙花之地素來沒興趣,偏偏男人就愛來這種地方尋歡,而他雖不喜歡,卻也不拒絕。
畢竟酒酣耳熱之際,最容易談成生意。
看著那些摟著姑娘說笑喝酒的男人,秦曜棠臉色冷淡,這些人都是裴家合作已久的商家,大多人都已喝醉了,還有人已帶姑娘去開房了。
看看時間,再待半個時辰就可以走人了。
不知裴紹青此刻在茶樓里做什麼?想到那個有趣的人,淡漠的黑眸霎時泛起笑意。
白天的吻是個意外,他沒想過會吻她,只是她突然抬起頭,眼楮瞪得圓圓的,像只受驚的小老鼠,等自己察覺時,他已吻住她。
後悔嗎?那倒不。
這不是他第一次親女人,男人嘛,總有的時候,雖然他的欲念不重,不過該紆解時,他也不會委屈自己。
她的唇比他吻過的女人還軟,甚至微顫著,小嘴里仍留著清雅茶香,當他加重那個吻時,他听到她的驚喘,然後瞪圓的眼神漸漸失神,連呼吸都忘了。
若不是他拍醒她,她一定早窒息了!
他知道她嚇到了,她眼里的驚懼和慌亂取悅了他,漲紅的小臉可愛得讓他想笑。
是的,可愛——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在裴紹青身上用這個字眼,或者該說,沒想到裴紹青會入他的眼。
本是不值一看的人,現在卻挑動他的心思,靈動的模樣勾動他的目光,讓他蠢蠢欲動。
他向來是個冷情的人,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停駐他的目光。
對裴家好,是因為裴叔對他有恩,該報的恩報完了,他就會離開。
因此他不允許會危害裴家的人存在,改變的裴紹青引起他的疑惑,同樣的面貌,可他知道,這人絕不是裴紹青。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只是他暫時找不到關鍵點。
原本想,等他查到裴紹青的秘密時,若有害,就除掉她,可現在……他垂下眸,喝下酒液。
微辣的苻梁酒讓他彎唇。苻梁酒是湘城特產的酒,聞留香,入口辣,勁後烈。這酒,讓他想到裴紹青那溫潤的眉眼卻極倔的個性,讓人一旦窺之,就入了心思。
「裴紹青……」你……到底是誰呢?
秦曜棠有趣地思索,芳艷的幽香卻貼近他,身著紅紗、露出半乳的舞妓偎進他懷里。
「秦公子,你一人坐在這想什麼呢?」美人嬌滴嗔語,柔荑握住他手中酒杯,就著他的手喝盡杯中酒,香柔的唇貼向他。
秦曜棠卻避開臉,任唇落在頰畔,他的唇仍留著那抹軟香,不想讓俗艷的香氣沾染,這時卻見街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快速走過。
他揚眸,沒錯過那人抱著大包袱,而且方向是東邊的港口,抬眸望去,港口正停著一艘商船,似乎不久後就準備起航。
俊龐不露心思,只有眸底掠過冷光,秦曜棠起身。
「啊!」偎在他身側的美人嬌呼,柔弱地倒在地上,噘嘴嬌嗔。「秦公子,你弄疼人家了。」
秦曜棠沒理會,直接從二樓窗台躍下,跟在那人身後,見她果真來到港口,黑眸微眯。
「商家,這船要起航嗎?」杜妙芙問。
「是呀!再一刻就要出航了。」
一刻?那不就十五分鐘?這樣夠了,秦曜棠不會這麼早回玉筵樓,她一定可以安全逃走。
杜妙芙眼楮發亮,趕緊開口,「那我要上船,要多少銀子呀?」
「兩位嗎?那要五兩銀子!」
「沒有,只有……」
「不了,我們不上船。」
幽幽的話語從身後飄來,杜妙芙背脊霎時發冷,一只強健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將她往後一摟。
她跌進溫熱的胸膛,身體被扣住,她不由得發顫,而炙熱的氣息則拂上她的耳。
「青弟,你有要上船嗎?」聲音輕輕的,幽幽的,極為好听。
可是杜妙芙全身的寒毛卻冷冷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