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呆坐了許久,雖然手不再顫抖,但內心中的掙扎更甚。這片樹葉的出現顛覆了他對樊平和帶女兒去拜師的所有想法,心中開始惴惴不安,甚至有些後悔。但他轉念一想,如果木雲此去真能覓得仙緣,就算自己重新回到十年前顛沛流離的狀態又算得了什麼?自己終究虧欠她太多太多……
想到此,白河的心竟然平靜了下來。有些事該來還是要來的,躲避了這麼久,終于在今天需要重新面對。他輕輕一笑,心中竟然開始有些踏實起來。想想過往十年的日子,如果不是女兒,自己也許早就瘋了。
這個魁梧的中年人站起身形,將信仔細疊好,揣入懷中。他雖此刻很是懷疑樊平的目的,但這何嘗不是送給了自己一個決斷的機會
女兒,為父只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後,不要怨恨于我
他一甩袖,大踏步的走出書房,準備收拾停當後就立即動身前往樊平信中所述地點。
自太吳國統一天下後,世間一直太平安康。白家所在的山隴鎮,是個非常偏遠不出名的小地方。太平盛世時間太久,江湖中早已門派林立。每隔幾百年就會有一次所謂正邪兩道之大戰,或江湖排名重新定奪之事。有好事者會提筆錄書,編纂成《江湖異事錄》之類到處分發,也樂得普通百姓茶余飯後,孜孜暢談。然而長久以來,描寫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修仙道門之文字卻寥寥無幾。
凡人皆知世間並立三大仙宗,太清山、長浩山、飄渺山,並稱「三山」。其中太清和長浩皆以劍法著稱,而飄渺則更在丹藥方面更勝一籌。傳說在太吳國之前的幾千年動蕩中,這三大仙宗就已存在,而開山祖師皆在最後羽化飛仙而去。故每年都會有各路少年上山求道。可修仙天資豈如常事,人人皆有之?為避免被凡人打擾,三山確定每三年便派弟子下山尋徒,發掘有仙根的少年,次年舉辦入山考驗,成功者即可正式拜入門下。
然而,除了三山之外,還有一個仙門卻鮮為普通百姓所知,便是「鏡湖」。這一湖很少出世,故而幾乎無人知曉。但每有三山聚首之大事,也一定會邀鏡湖派人參加。因身份神秘,鏡湖到底由何人掌門,研習何種法門沒有定論。有說是劍,有說是陣,更有甚者傳言鏡湖是只收女子,使用紗綾為武器……各種猜測不斷,真假難辨。唯能確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鏡湖一派如若出世,必會使用一個樹葉形狀的符號進行聯絡。樹葉中葉脈的數量越高,代表此人的身份越尊貴。而樊平留下的這片樹葉內共有七根葉脈,栩栩如生。
白木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覺有些痴了。這張面具好生真實,看上去自己就是一個剛剛入十的普通女孩。白白的肌膚,彎彎的眉毛,就像畫里的童女那般。她不自覺的抬手模過右側臉頰,這……如果真是自己就好了。
「開心就笑出來吧,」樊平站在她身後細細端詳著她的眼楮。藍白的眼青與墨玉般的瞳孔中充滿了靈動和哀傷,微微顫動的睫毛密密長長。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對白木雲還是有些憐愛的。這個女孩因為天生的胎記,對周圍的人和事一直力圖躲藏。她心地善良,單純,自卑的心中其實更多的還有倔強和堅強。但是如果任由她在這樣自卑的繼續成長,將來她必然成為一個偏激易怒之人。
樊平最近莫名的會經常記起自己小時候的片段。這一段記憶著實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似乎早已塵封在心底。無父無母的他,從一睜眼就必須學著從別人的冷嘲熱諷,甚至拳打腳踢下討食為生。每日傷痕累累,勉強果月復。小時候的樊平除了自卑,最強烈的就是厭世和對一切的仇恨。每當他靠在冰冷的地面上,都在想,有朝一日,自己揚眉吐氣之時,必然會讓那些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永墜地獄寒冷,炎熱,傷痛和饑餓對那時候才不到十歲的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但他從不偷從不搶。雖然沒有上過學,不知「君子」為何物,但腦海中卻猶如有一種聲音在提醒自己做人的規則。那也許是一種良心的警戒,後來的樊平曾經仔細思考過那個聲音。直到一天,一個身著普通的和善中年人定立在自己面前,含笑問自己︰「你,可願修仙?」樊平從此便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看著她,樊平心中暗嘆。女孩子自然沒有自己當年那般戾氣。但從小就抬不起頭的事實,卻讓他更能理解,一個孩子在還不經世事的時候,就開始對周圍事物非常敏感,終究不是一件好事。也許等她長大可以辨別自己的情緒時候,已然發現世界不會再給予她天真和快樂。
「樊叔叔,為什麼我不想笑,而是想哭呢?」她的聲音很弱,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如果我的臉……」
「木雲,沒有如果。」他壓低聲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的傳到她的腦海中,「你從現在開始,想哭便大哭,想笑便大笑。此行隨我去拜師雖然有阻,但你須盡全力而為。叔叔相信你定有恢復容貌那天。」
「有阻?」她忽的站了起來,驚詫的說道,「難道我真的無法修道嗎?」。
樊平趕忙雙手壓在她的肩上,把她重新按回了椅子上,笑道︰「萬事開頭難。哪有那麼一帆風順的事情?你說的許哥哥和慕清姐姐當年被道士選中,也並非直接就可以拜入師門的。」
「為什麼呢?」她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問道。
「因為上清山的入門考試是很難的。」樊平所言不假,縱是慕清擁有水木牌,也不能免了考試,而且,只怕難度比一般人更高。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看著窗戶。
「你害怕了?」樊平玩味的看著她凝眉沉思的表情,好像一個小大人般。
「不會。爹爹讓我練武已經有2年多了,我早已不是以前老會被欺負的白木雲了。」白木雲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回過頭仰視著樊平,「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樊叔叔有很多讓人看不透的秘密呢•?」
他被她清澈眼神盯的有些心虛,輕輕模了模她的頭,淡笑道︰「你可知自己說起話來就像個老太婆?」
白木雲听得一愣,旋即對他齜了齜牙做了個發怒的鬼臉。
「哈哈,這才對嘛!」樊平眼中笑意漸弄濃,「這才是你自己。好了,木雲,我們一會就上路。」
「好的」白木雲重重的一點頭,剛才憂傷的心情已經不復存在。她換上了一身如雪的男裝,長劍背負在身後,一頭長發束起,露出她尖尖的小臉和黑色清涼的眼眸,光滑的肌膚給了她莫名的自信。她摩挲了一下頸下的一個玉兔墜子,臉上露出了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笑。這是許嚴哥哥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四年來從未離身。想著那個人,她心中更期待早日到達上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