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厚厚雲層遮擋住了月光,一種風雨前的憋悶讓人莫名感到煩躁。上清山連綿百座山峰白日挺拔,而夜幕下則令人生畏。
一座聳入雲端的秀峰之上,點點柔光從一個房間內透出來。
一面銅鏡在白木雲手中來回搖擺,伴著燈芯的舞姿,晃得牆壁上白光閃耀。此時,她長發披肩,合著白色的中衣,左手輕支下巴,眼神沒有焦點的看著前方。
腦海中似有無盡疑問,一條條纏繞在一起。這個面具,這個令牌,那個赤水珠,那些幻境,奇怪的聲音,無盡的黑暗……她的思緒不受控制的高速飛轉著。她心中有諸多疑問,想要去問父親,問樊平,問師父,但目前都無法實現。
下午在正殿履行完入門儀式之後,自己就被一個道人帶來了這里休息。按照他所說,這里便是師父平日修煉居住的「丹霞峰」。在自己不斷的追問下,道人不情願的告訴她,據傳這里乃是開山祖師道法圓滿之地,是上清山靈氣最盛處。言外之意,便是只有手持祖師令牌者,才有資格在此居住。
可白木雲一直等了三個時辰都沒有看到師父回來。直到送飯的道人來後,才知原來今日入門儀式後,所有重要的弟子和長老全部被掌門召集到正殿商議大事。她心中明了,這一定與今日自己觸發禁制有直接關系。
當她隨所有人來到正殿之時,空曠的地方已經聚滿了道人。他們穿著極為正式,有藍袍,有白袍,一個個面容嚴肅,將正殿當中的氣氛襯托的更加壓抑。
之後張老道便稟報了所有人的名字,一十八人都通過了測試。當然,她知道自己其實並未達到標準。再後來,掌門大人嚴肅講述了上清山的宗門門訓,所有人伏地跪拜後,整個儀式就結束了。本以為會有以前在家鄉看到的收徒之宴,或者一些其它什麼的特殊過程,可沒想到只是短短之禮。
所有人離開大殿後,在主峰門前的空地上又停留了一會。張靖林畢恭畢敬的請來一位白衣道人,看起來與師父年紀相仿,瘦高面白,一字濃眉,有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眼楮。張老道宣布,這位易河子真人將在接下來的六個月內負責所有人的基礎訓練,其身份無限尊貴,必須恭敬。
白木雲還記得當時被這個易河子真人盯住的時候,渾身那說不出來的不舒服,仿佛有千百小蟲在頭皮上爬行。還好沒一會,眾人便被帶走去休整狀態,白木雲也急匆匆的逃離了那個人的視線範圍。
想到明日起就要每日寅時集合,在那個人眼皮下修習所有基礎,她心中沒來由的小顫了一下。此時此刻,她忽然感覺自己很想念父親……
看著倒在桌旁皺眉沉睡的白木雲,賀慕華心中五味繁雜。她面容上的憂愁和不安,在夜色的環繞下更加令人心憐。將她手中的鏡子輕輕拿開,小心的抱起她瘦弱的身體,他心中微嘆,才十一歲的孩童卻被逼得要如成人般思考、行事,這等壓力換了誰恐怕都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更何況,她身體異樣,將來修仙途中注定會更加崎嶇曲折。
持續的元力依舊不斷在她體內消散,根本無法凝聚成形。賀慕華重重一嘆,將她平放在床上。
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溫潤的小瓶,他腦海中回想起當日午夜,自己在三水城外桃花林與樊平相見後,被他帶到客棧中第一次見到白木雲時的情境。
看著樊平施法術收了那張面具後,一個巨大的紅痣便出現在她的臉上。賀慕華輕蹙劍眉,疑惑的看著樊平問道︰「你應該知道,瑤清仙尊飛升前曾留下一段至今都無法理解的話吧?」
樊平點頭道︰「紅白相伴落葉芳華,萬卷皆焚無以為復。初出十一遙看仙山,雙珠緣匯天下之亂。」
「很怪很怪,」賀慕華搖頭說道,「似詩非詩,不知所雲。但紅、白和十一卻都符合了她的特點。」
「也許是巧合吧?」樊平模了模她的長發,「我只求五年替我守護她五年,之後我便可以帶走她。」
「真的這麼重要嗎?」。
「是的,否則我不會找你。」樊平眼中糾結更甚。
「你當真能找到方法救他們?」賀慕華又是一嘆。
「我答應你」
「好」賀慕華雙眼精光一閃,瞬間便下了決心,「再等五年,就算十年,只要可以,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凌虛子一定會給你重罰的。」樊平忍不住還是提起了賀慕華一直沒有說的事情。
「那又如何?」俊臉上長眉一挑,恨恨的說道︰「當初你為我忍受極刑之懲罰,用命終換來了我今日之成就。這次就算凌虛子讓我獻出二十年功力,也不抵當初你所受一絲之痛苦我說過,此生定會幫你報仇雪恨」
樊平心下溫暖,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應道︰「那為兄就不再為難你了。其余的事我會為你做好準備。」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這三水城附近有一隱居的散修,擅長煉丹。我已求得通經之良藥。如無意外,你連續喂服她一個月,之後再配合你王師叔的獨門丹藥‘築基丸’,應可助她順暢郁結。」
賀慕華祭出鎮魂,轉瞬便來到了紫竹林外。
「她不在這里了。」一個聲音從竹林中傳出,包裹著弄弄的憂傷之情。
「掌門師兄」他閃身進了竹林,看到一人一襲黑衣坐在一小塊空地前。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他抬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小嘆一聲,「就喚我的名字吧。」
他看了看這個頹然的男人,此時全身被憂傷籠罩,面容倦怠,全然沒有了白天在大殿之上的沉著與氣勢。
「易晨師兄,你說她會想起來嗎?」。賀慕華撩開白袍,也坐在了黑衣人的旁邊,抬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夜色,柔聲問道。
「你希望她會記起我們嗎?」。易晨低著頭看著腳下掉落的竹葉,輕輕撿起一片,在指間摩挲,「她會恨我嗎?」。
「當初封住她神識的時候,記憶就已經全部消失了,所以她永遠都不會想起我們。」賀慕華想起那一雙靈動的眼楮,心中一陣難過。
「那她為什麼不在這里了?」他的聲音中竟然有著一絲無助,「她甚至沒有把考核結果告訴我,就徹底消失在這里了。」
「師兄,師妹她一定是因為今天禁制松動,造成了神識不穩,所以暫時回到了封印之中休養。」其實賀慕華自己都沒法相信這個解釋,但眼下也只有這個借口才能略微安撫一下師兄的情緒。
「你覺得她會救得了他們嗎?」。
賀慕華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正是白木雲
「我不知道,」他不能透露任何關于樊平和他說過的事情,「但我相信和她確有師徒之緣,我,會盡力的。」
「慕華,今日大殿之上,我無法幫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師兄,在其位謀其政,我完全理解。」
「那個孩子你好生照顧,兩位太上長老一定會對她有所圖的。」
「嗯,我明白。」
「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里多待一會。」黑衣人擺了擺手。
賀慕華沒有再說話,悄然站起身形飄然而去。
師兄依然還是那個從小就疼愛自己的師兄,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一個人穿上了權力的外套,終有一天還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