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個月,江南的天氣越發陰冷,衛嬤嬤每天都堅持要將木尹楠裹成球狀,木某人自然抵死不肯——笑話,她如今已經不怕凍了,難道要熱出病來不成?
最後還是衛嬤嬤率先繳械投降了,沒辦法,姑娘鬧的實在太厲害,也太彪悍。好端端的衣裳上身沒過半個時辰必然變成一片片破布棉絮,晴雯可是心疼的直哆嗦,那雖不是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卻也是好東西,偏生就這麼徹底浪費了,連作件百衲衣都不成。
要不是除了穿衣裳問題以外木尹楠仍舊木木呆呆的和平時沒兩樣,衛嬤嬤和晴雯準會認為自家小姐是被什麼惡東西附了身,那一雙小女敕手堪比最鋒利的剪子,隨便一扯就能撕碎衣裳——要不是知道夫人不會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苛待庶女的樣子來,她們簡直要以為三小姐穿的其實是窮苦人家的蘆花布衣了——見她實在不肯,也就不再糟蹋東西了。
就算如今她們的日子比從前好過多了,也經不起她這麼敗。
不過這天,衛嬤嬤卻好像和她耗上了,手里扯著一件大紅棉襖,那顏色俗氣的活像是紅包。她不願意穿,她便一直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姑娘,您平日里不願意穿,我也不勉強你,但今兒咱們要出園子去寧安堂的,外頭冷,您好歹多穿一件。」
今兒就是小年夜了。
過年是上古人類的大日子,對木尹楠來說,這個日子卻並沒有什麼特別。
聯邦也有新年,蟲族最喜歡在這樣的日子里玩偷襲,作為聯邦的軍人,她必須要堅守崗位。當然,不是什麼人都像她這麼較真的,只能說蟲子們倒了血霉遇上她這麼個固執的人,連過年都不回家陪親人。機戰空間的士兵們也只能苦著一張臉,滿肚子月復誹的陪著這位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少將站崗,暗地里不知道罵了她祖宗十八代多少遍。
木家的老祖宗們何其無辜!
木老爺子知道自己唯一的孫女兒過年都不回家陪自己,卻是哈哈大笑,連連稱贊木尹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而他眼底深藏的思念掛懷,怕也只有遠在機戰空間的少將大人才能明白。
天各一方,卻彼此掛念。即便思念,卻能明白對方所處的境地,進而體諒關懷。
這才是真正的親人。
為了木家的再度崛起,她和爺爺一直在努力。
哪像這一家人,各自心懷鬼胎不說,暗地里還到處使絆子。
這些都是木尹楠從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口中听來的,練體術的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好,似乎對耳力與眼力都有所提升,如今就算是悶在屋子里,她也能听清外邊丫鬟婆子小聲的嘀咕。
「听說陳姨娘又被夫人罰了三個月的月銀。」某丫鬟神秘八卦。
「那就是個沒眼力見的,仗著老爺哄著她,就敢伸手管內院的事情,呸!她以為他是個什麼東西?」這位粗使婆姨一定是小吳氏的死忠,說不定就是安在她院子里的眼線。
「難道夫人就討了好?」一聲冷哼回應道,被陳姨娘收買的某婆子大大咧咧的打擂台︰「‘善妒’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夫人也不怕耽誤了二小姐的親事!」
「胡咧咧什麼,夫人教訓姨娘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敢多嘴,不怕夫人把你發賣了出去?」
某婆子似乎頓了頓,對他們這種簽了死契的下人來說,最怕的不是打罵,而是發賣出府,半晌又陰陰的笑了起來︰「听說昨兒老夫人還叫夫人去了寧安堂?在這威武侯府里,就算是一個奴婢,那也不是夫人隨隨便便能做主的!」
老夫人夫人姨娘——繞的她眼暈,正主兒可不是才見過一位嗎?
她真是閑的蛋疼了,才去偷听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打發時間!
對上衛嬤嬤期盼的眼眸,木尹楠心底難得一軟。
她從小是由爺爺帶大的,為了她,爺爺特地還從旁系里挑選了幾個天賦不錯的小孩子到本家養著。可偏偏她是個假小子,對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堆沒什麼興趣,而喜歡混跡于一群半大小子當中,整日喊打喊殺的練身手。七八歲最頑皮的年紀,更是折騰的幾個十一二歲一表三千里的堂姐們哭爹喊娘。而她最輝煌的戰績,就是親自扒了一位堂姐的裙子眾目睽睽之下打屁屁——因為她偷偷模了某個跟班小弟的小**。
女孩子們哭著撤退,從此,木家本家大院就成了她這個假小子的天下。
木老爺子是老軍旅,身邊就沒幾個娘們,就連廚師都是軍隊里退伍下來的老伙夫,做的一手大鍋菜,憑白糟蹋了難得一見的白菜土豆大蘿卜。而木尹楠在這樣的生活狀態下長大,指望她理解什麼是「溫柔婉約」,什麼是「大家閨秀」,真的很難。
但從心底來說,木尹楠也是渴望母愛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親娘長什麼樣子,雖然幻想過,卻總是太過模糊。以至于在學院里偶爾瞧見同學的父母來探望,她永遠都是用饑渴的目光盯著人家的老娘看的兩眼發直。
也導致了她從此形單影只,孤身一人的悲催學院生活。
因此,在這個上古時代,對唯一真正掏心掏肺對她好的衛嬤嬤,她很難硬下心腸。
終究點了點頭,但還是指了指身上的厚實馬甲,示意這件要月兌掉。
衛嬤嬤見好就收,笑眯眯的替她月兌了馬甲,罩上紅包一般的緞面棉襖。
照例還是晴雯抱著去寧安堂,衛嬤嬤不是府里的奴婢,不必這樣在人前伏低做小,同樣的,老夫人也未必樂意見到她這麼一個地位身份尷尬的人杵在自己跟前。
但不知道什麼緣故,小吳氏鬧騰了多次,老夫人和老爺卻一直保持緘默,就是不肯順了她的意思,將衛嬤嬤「請」出府去。
木尹楠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整個侯府只她一個庶出的,豈不礙眼?
偏有衛嬤嬤這尊大佛在,她多少次的刁難暗算都被消弭于無形之中。
不給好飯好菜吃?能干的衛嬤嬤刺繡賺錢自己買菜來做也是一樣的。
下不起眼的慢性毒藥想要迫害某本就體弱多病的庶女?不好意思,衛嬤嬤似乎懂那麼一點兒醫理,尤其對害人之物這一塊特別擅長。
這麼一個神通百變,無所不能的人物。
偏偏守著那有爹生沒娘養的賤丫頭,那叫一個盡忠職守不離不棄。
在小吳氏心里,只怕早將衛嬤嬤恨得牙癢癢,偏偏這個人又不在她的權利範圍內,罵不得打不得,生生嗝應著她,無數次氣紅了眼楮。
也不知道在自己屋里扎了多少次衛嬤嬤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