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到!今天是聖誕夜,祝大家聖誕節快樂,晚上玩的開心!)
藺嬤嬤得了老夫人的眼色送張太醫出門,勢必要問一問木尹楠的病情。
張老太醫自然也明白,先前當著大少爺的面很多話都不好說,看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只怕有一句不好的話,那孩子都能當場氣暈。老太醫心里如明鏡一般,這富貴人家的孩子又怎麼會好端端地就落了水,想必又是府里頭的糟心事兒。
想起自家年幼的重孫女兒,張老太醫莫名對那陳三小姐生出一股憐惜,畢竟只是個孩子,況且分明是懂事又听話的,遭此大難初初醒來,卻不哭也不鬧,倒是沉穩的好性子。可惜家里頭沒有年齡合適的重孫,她又病體沉痾多災多難,不然這陳家小丫頭,倒是極合他眼緣的。
「張太醫,咱們三小姐……」
「三娘子身子受了損,還得仔細調養才是。」張老太醫面色微沉,聲音卻是清淡。他當了一輩子的醫生,又有幸做了太醫,見慣了生離死別,這一點小事,還不至于叫他掛懷。
在大晉朝,「娘子」之稱多用于長輩稱呼未成年的貴族少女,木尹楠這具身體的身份,倒也合乎這個範圍,張太醫肯稱呼她一聲三娘子,便是有憐惜之意了。
藺嬤嬤老于世故,哪里听不出來,心頭微震,倒也稀奇。要說三小姐從前,根本說不上討人喜歡,可如今不說旁人呢,就是她,也難免對那堅強的女童有幾分真切的好感。想到老夫人的吩咐,藺嬤嬤才又開口問道︰「那三小姐的眼楮……」
「若是身子能調養好,倒也不是不能好,只是……」張太醫猶豫了一下。
三娘子這輩子,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
那寒氣,只怕要跟著她一輩子了。
「不過你們也不用掛心,老夫雖說無甚大才,但當年在太醫院,調理貴人的身子卻是老夫的長處。只要按著老夫的方子好好調養,三娘子的眼楮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張太醫想了想,決定還是據實以告,能不能承受跟他也沒什麼關系,頗有把握的說道︰「只是她體內的寒氣,老夫如今還沒有完全的法子根除,只能先拖延著,到底也是治標不治本,除非日後能遇上天材地寶,說不得三娘子還有一線轉機。即便遇不上,保她一條小命老夫還是有把握的,只是……三娘子日後難有子嗣,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這番話,轉折二三,若是尋常人听完,只怕要灰心喪氣。對于女人來說,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子嗣問題麼?可藺嬤嬤卻松了口氣。
三小姐先天體弱,早有大夫說過她有早夭之相,如今張太醫既然能說保她平安這樣的話,顯見已經是佛祖保佑了。至于子嗣問題,能活下去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又何必苛求。
大不了嫁人之後,從庶出的里頭挑一個過繼就是了,日後自有子女奉養終老。到底是侯府之女,又有世子爺疼愛,不能生孩子怕什麼?
恭恭敬敬滿懷感激地送走了張老太醫,藺嬤嬤這才發覺自己莫名可笑的念頭。什麼時候她也跟著大少爺心心掛念起三小姐來,看來這人,還真都是會變的。
回到寧安堂,關起門來自然向家里的幾位老實稟報,小吳氏忘了這是自家寶貝女兒惹下的債,幸災樂禍且不提,老夫人和陳侯也是一臉輕松。在他們看來,木尹楠能有侯府護佑著,大富大貴有些難度,小富即安還是容易的,子嗣什麼的倒是不怎麼上心。
或許,沒有子嗣才是最好。
他們雖閉門言談,又趕走了孩子們,但冷不防隔牆有耳,倒叫剛剛失明,但耳力更上一層樓的木尹楠听了個清清楚楚。
不由為之一哂。
生兒育女什麼的,木尹楠從前是想過的。但她並不是渴望做母親,而是希望能給木家留下一個嫡系的血脈。然而到了如今,那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衛嬤嬤緊守著木尹楠,知道自家姑娘失明,她比陳侯這個親爹還要傷心。只是後來听張老太醫說還有復明的希望,心下這才不那麼悲切。只是心底愈發厭惡那小吳氏與秀姐兒,小吳氏自然是最可惡的,那秀姐兒不過是個孩子懂什麼?多半是受了她娘親的指使。
之後對她更加嚴防死守,叫小吳氏郁悶的不行,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即便住在了老夫人的寧安堂,木尹楠也並沒有放棄鍛煉自己。初級練體術已經接連進步了好幾次,這鍛煉的速度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要知道前世她十四歲方才開始練習初級練體術,她時候少年天才,十四歲進入機甲學院是學院里年齡最小的學生,比其他人更佔了一分優勢。然而即便如此,那時候她的初級練體術,也花了整整五年的功夫才趨于圓滿。
然而今時今日,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不過短短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初級練體術已經取得了初步的成效,達到了在聯邦兩年才取得的成果。
想起教官的話,木尹楠暗道原來那並不是胡言亂語,小孩子的身體柔韌性高,果然更適合鍛煉體術。
至于呼吸吐納法,除了讓她呼吸綿長,更加耳聰目明之外,倒還沒有太過明顯的效果。不過如今她失明在先,耳聰這一條倒是越發的長進了。
要說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瞎了,那自然是騙人的。都說眼楮是心靈的窗戶,有時候判斷一個人的第一標準,就是要通過眼楮來看的。沒了視力,對木尹楠來說,實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但她也知道,有些東西不能強求,只是糾結了一小會,就笑了笑讓這種郁結的情緒隨風而逝。
再有,便是瑞哥兒。
打她失明起,瑞哥兒便對她寸步不離。小年夜之後瑞哥兒已經不用去上學,侯府內的文先生和武先生也得了假回家過年去了,待到年後才會回轉。這若是在往年,必定是瑞哥兒最開心的時候,但今年不一樣,他心里頭裝著事,讓他連玩耍的心思都提不起來。
老夫人半喜半憂,喜得是瑞哥兒長進懂事了,知道陪伴妹妹不出去胡玩,這都三天了也沒見他露出任何厭煩之色。憂的是瑞哥兒顯見是恨上了小吳氏母女,見了人只是冷冷的招呼一聲,就算秀姐兒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理都不理。都是嫡親的兄妹,何至于如此?
對老夫人來說,他們幾個一樣都是她的孫子孫女,她更偏愛大孫子一些,但不代表不在乎小的。可對瑞哥兒來說,似乎已經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明顯的冷淡和疏離,偶爾露出那一絲仇恨和厭惡的眼神,讓人心驚肉跳。
但勸也勸過,說也說過,瑞哥兒卻是十分頑固,根本听不進去。如今老夫人只能真心請求神佛,但叫然姐兒身子快些好起來才是,這樣的瑞哥兒,她瞧著別提有多陌生了。
藺嬤嬤卻覺得老夫人有些多慮,少年人愛憎分明,這是常有的事兒,等瑞哥兒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老夫人只要在一旁提點就好。
于是瑞哥兒沒事就陪著然姐兒,若是然姐兒心情好,便陪她說兩句話,若是她悶不吭聲,便自顧自的讀書給她听,當然也從不見然姐兒出聲趕人。
說來也奇怪,要是一般孩子知道自己可能瞎了,只怕早就哭鬧不休了,可她仿佛半點都無知無覺一般,一如從前一般過日子。
不過兩三日,木尹楠已經能扶著人下床走動了,不過半日的功夫,她便熟悉了屋子里的布局,不用人領著,也能十分順暢的走動不會撞到桌椅磕踫著什麼。當然,這半天里,寧安堂的偏夏也是雞飛狗跳,丫鬟們心驚肉跳的看著三小姐三番五次甩開大少爺的手自己走,她們的眼珠子就不敢離開屋里的貴重物品,倒也保住了好幾件古董玩件。
有些磕踫是難免的,木尹楠不叫痛,瑞哥兒卻替她心疼。好幾次她不慎跌倒了他都忍不住上前幫扶,卻難得看見她露了個笑臉︰「哥哥總不能扶我一輩子,我的路,到底是要自己走的。」
一句話,說的老夫人都暗暗點頭。
瑞哥兒心知有理,卻依舊不忍︰「然兒你慢慢來,不用著急的。再說你的眼楮肯定會好的,你相信哥哥,哥哥肯定會讓張爺爺治好你的!」
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但這般言之灼灼,木尹楠不是木頭人,自然也會感動。
從他奮不顧身跳下水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承認他這個哥哥了。
不是哪個身嬌肉貴的大少爺,都有勇氣為了自己的妹妹,在大冬天的往冰冷潭水里跳的。
哪一跳,跳出了他的真心,也跳出了木尹楠內心沉寂已久的溫熱。
「謝謝!」她淡淡微笑︰「但我還是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瑞哥兒心頭一跳,愣怔了良久,對上她沒有焦距的眼眸,卻仿佛能看到里面暗藏的堅定不移。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心里頭有許多放不開的東西忽地被什麼割裂了,松開了手,愉快的笑道︰「然兒說的對,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是哥哥做錯了!不過,還是讓哥哥幫你適應,好不好?」
听著語帶溫柔的請求,木尹楠仿佛看到了少年微胖的臉頰上蕩漾著真誠的笑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