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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木尹楠自己說,所有听見的人也都只當她是謙虛,就連王府中人都不信,自家郡主會這樣「一無是處」,只有張媽媽知道,木尹楠說的是真的,若非大少爺堅持讓郡主跟著自己的先生習字,可能這位恐怕會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當然事實並非如此,但表面上看起來,又確實如此。陳景瑞的堅持,等于給木尹楠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也因此,張媽媽一直覺得,木尹楠其實是個聰慧的,只是沒有人給她機會罷了。
陳景慧將信將疑之下,干脆也不陪兒子玩了,讓女乃娘照顧著他,自己則拉著妹妹回了上房,讓她一一試了,結果絲毫不出張媽**意外,木尹楠的確「不學無術」。
陳景慧震驚了。
讓她花副最簡單的畫草圖,花倒是看出樣子來了,可那跟小兒涂鴉又有什麼區別?一個圈加上五片花瓣就是花了?如果木尹楠是三歲,她會夸獎她聰明伶俐,可她不是。
讓她刺繡,針線給穿好,繡架給上好,塞到她手中,卻連拿針線的姿勢都不對。讓她彈琴……她直接把琴弦給彈斷了——古代的琴弦可是十分結實的,而且拿給她的那一架瑤琴還是新制!去了廚房,連調味品都分不清楚,還能指望她做什麼點心小菜?
折騰了半天,她僅有的有點就是字寫的不錯,還會下一點棋——人說了,那不是圍棋,叫五子棋,她以前的丫鬟倒騰出來供她消遣的。
明白這一切之後,陳景慧內心涌現出復雜的情感,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瞬時間內什麼想法都沒有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誰家會把女兒養成這個樣子?就是平明百姓家的,至少也會縫個衣服做個飯吧?典型的繡花枕頭稻草心,外表好看內里一塌糊涂。
文藝一點說,這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一天送走了木尹楠之後,陳景慧幾乎是癱軟在了軟榻上,看著一旁吵著要小姨的兒子,苦笑連連。「我就知道,太太是個小心眼的,好好的女兒家,看看讓她養成了什麼樣子?」
听她喃喃自語,下人們不敢應聲。她屋里的,泰半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陪嫁,有女乃娘,也有陪嫁丫鬟,還有幾房下人。這幾年,跟著陳景慧在京城,她們都看的明明白白。
從前未出嫁時,陳景慧說得上是個才女,不說樣樣精通,但也是為人贊譽,哪像三小姐那樣,什麼都不會?可出嫁了之後,在這京城里婆家,她依然過得十分艱辛。就算婆婆對她和善,就算丈夫貼心,也還是得時時小心,處處留意。
三小姐那樣……以後要怎麼活?
若還是揚州威武侯府的庶女,也就罷了,找戶人家低嫁了,多帶些陪嫁,不見得會在乎她懂不懂琴棋書畫女紅廚藝,都有下人在呢!可如今她是郡主了,皇家明著冊封的,還記了名有了封號封地貨真價實的,指望她下嫁?做夢呢!
這樣的她,真的嫁了好人家,能過好日子嗎?
但事關侯府的夫人、老夫人,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多嘴。
陳景慧只說小吳氏,那是因為她不把對方當正經母親。從她對小吳氏的稱呼就能听得出來,太太,誰家女兒喊嫡母做太太的?就是陳景瑞,當著外人的面,也得老老實實的稱一聲「母親」。至于老夫人,對陳景慧來說,那是她正經的祖母,嫡親的長輩,她沒辦法不恭敬,就算心知木尹楠會教成如今這幅樣子,老夫人難辭其咎,但她還是一樣說不出口。
說不出來不等于心里不去想,所以陳景慧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不知道老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容許自己的孫女兒什麼都不學就長到現在。就算是自己,明明不喜歡張氏,也不喜歡木尹楠,可她從沒想過身為自己的妹妹會一無是處,那可是會丟全家人臉面的事情!再者,張氏畢竟早就去了,她的離世,也埋葬了她的心結,她不過是不親近木尹楠,可祖母是怎麼做到不聞不問的?
她並不知道,其實老夫人,是害怕了。
這個孩子的成長,並不像一開始她所看到的那樣,而是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了。原先的陳三小姐,懦弱可憐,膽小,有點小心機還有點自私,但是很好掌控。如果她一直是那般模樣,在她長大成人之前,老夫人必定會從小吳氏手上將她接過來,給她找兩個嬤嬤好好教養,該學的學學,該做的都做了。
可問題是,陳三小姐已經不是原來的陳三小姐了。
她小時候還不顯,因為太小了。就是冷淡呆板,也只當是落水的後遺癥,更何況那時她還雙目失明了,她自然不能要求她去學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一個瞎子,怎麼學?
老夫人的擔憂,是從木尹楠復明後開始的。
張老太醫確診木尹楠完全復明的時候,她已經七歲多了,也就是說,她當了兩年多「睜眼瞎」,方才好的。老夫人听說之後,不是沒打算過該給她請嬤嬤了。
雖說有個衛嬤嬤在,可她終究只是一個人,而且,她發現,衛嬤嬤並沒有天天守著木尹楠,好像也沒有要教她的跡象。老夫人那時便覺得奇怪,只是做不做都是衛嬤嬤的自由,她管不著,所以便興起了替木尹楠找個嬤嬤好生教導的想法。
那畢竟是她的孫女兒。
所以,她單獨見了木尹楠一次,想要問問她,喜歡什麼,再決定為她請什麼樣的嬤嬤。
但就是那一次之後,老夫人放棄了。
這個女孩,她覺得已經不是她的孫女了。
八歲的木尹楠,她的長相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生長,完全不同于小時候和陳俊相似的那種可愛,臉頰上的肉消去了不少,身量比一般七八歲的女孩要高出不少,圓臉就變成了鵝蛋臉。她的大眼楮沒什麼變化,但或許是臉型有了差異,圓眼被拉成了杏眼,還是帶著鳳尾上揚的那一種。當她抿著唇不笑的時候,看著就像是另一個人。
事實上,木尹楠笑的時候,本來就極少。
這種長相,要是讓算命的術士看見了,少不得要贊一聲「天生富貴相」,可看在老夫人眼里,就不是富貴相,而是禍事了。
當然,陳景慧無法探知老夫人的想法,是以,她很費解。
但她是不會去指責老夫人的,她想的,是如何彌補。
陳景慧熬了一個晚上,幾乎是睜著眼楮到天明,連傅彥武,都被他趕到書房去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一亮,稟過了婆婆,便乘著一架小轎,做賊似的去了洛寧王府。
陳景慧不是去看妹妹的,而是去見洛寧王妃,跟王妃在屋里關了整整有兩個時辰,方才出來,又徑直回府,誰都沒告訴她和王妃到底談了什麼。
以至于後來陳景慧想起自己當時的決定,都不由覺得好笑,多大點事,被她看的像是天塌了一般。
不管怎麼說,木尹楠的受難日,正式開始了。
王妃原先是不知道的,她原本就覺得木尹楠算得上是乖巧的,又那麼聰慧,她就根本沒想過,這丫頭原來竟會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人物。以至于听陳景慧說起時,那一臉的不可置信,根本就是天然反應,而不是偽裝。
然後,她去了一趟宮中,回府的時候,帶了好幾個宮里的女官回來。
「這是做什麼,你身邊的丫鬟不得用?」洛寧王爺回家看見莫名其妙多了幾個宮中女官,整個人都傻了,想不明白妻子是怎麼了,抽風嗎?
董小婉當即便把陳景慧說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後嘆氣︰「我特地跟皇後娘娘借回來的,然兒大了,是該學點東西了。我也不求她精通,哪怕只是會一點皮毛也行。」
王爺听完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一點兒都不會?」
「……跟靖和半斤八兩吧!」董小婉替他擦擦嘴,一臉無奈。
跟……李靖和半斤八兩?那就有點兒太過了啊!雖說是他兒子,可靖和原本可是頂著「傻子」這個名頭的,當然現在也沒能摘了去。何況李靖和到底是兒子,女兒家怎麼能跟男孩子一樣?
「是,該請的,你做的很對。」李長青連連點頭,恨不得把腦袋從脖子上摘下來,心里也怨死了遠在揚州的那個老太太,這老嫂子讓他說什麼好,沒腦子?
老夫人不是沒腦子,她只是太害怕了,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個衛嬤嬤也是個傻得?」李長青還是不忿。
「她未必得到過那樣的命令,畢竟那些人初時也是半信半疑罷了……就連我們,也沒相信過,可到了這會兒,咱們也不得不信了。」
這世上,或許有長得一樣的人,但那麼湊巧被他們踫上,就太假了。
看來,她還真的得把這個女兒,從頭養起了。
「好在,然兒還小,還有時間。」董小婉慶幸的道。
李長青也肯定的點點頭。
木尹楠至少要等到十八歲以後,才會婚配……這不是他們要拖延她的婚事,而是歷來如此。縣主、郡主包括公主在內,一般來說,都是由皇家指婚的。而皇帝不會讓她們太早出嫁,都會拖個兩三年,至少也得滿了十八,踫上那討皇帝歡心的公主,二十歲成婚的也不在少數。
「對了,然兒那兄長,年紀也不小了吧?」
董小婉想了想,點點頭︰「過了今年,該有十六七了。」
「听說親事還沒定下,這幾**多走動走動,看看京里頭有沒有年紀合適的,替他尋一個吧!」
「王爺?」董小婉心中微驚,這忽然是怎麼了,還關注起人家兄長的婚事來。
「那孩子我瞧著是個有出息的,練武那勁頭不比靖和少,功底也不錯,日後未必不能為國效力。何況,他和然兒關系一向好……」李長青猶豫了一下,說道。
只怕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就算……至少陳景瑞,會成為木尹楠的羈絆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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