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鸞好似疲憊至極,趴伏在我的耳畔,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一直念叨著‘成親’二字。
漸漸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氣息卻越來越濃重,隔著層層衣料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略微發燙的體溫。
最終,腦袋在我頸處微蹭了兩下,便昏昏睡去。
他整個人都壓在我身上,即便白鸞看起來再瘦弱,不過他終是男子,身子骨的重量簡直就能將我內髒壓出血來。
沒過多久,整個身子便是漲的發麻,白鸞這廝確實睡的欣甜,睡夢中的他,竟然無意識的雙臂一環,將我的肩頭緊緊束住,那雙修長的腿,也不知什麼時候勾上了我的腰身。
沒想到,在外人看來能嚇破膽的天君,睡姿竟然是如此之……差。
若是讓水仙看到了現在這幅場景,不知她對白鸞的愛慕會不會幻滅。
我咬著牙齒,心中暗定,等白鸞這廝醒來之後,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白鸞卻沒有一點要清醒的跡象。
反倒是有一點讓我十分在意,那便是他口中時不時的呢喃囈語。
說著幾串零星的字符,「不值得……凡人……罷了……」
白鸞說的不清楚,我听的也不清楚,只是忽然間發現,他的氣息越來越沉重,生咽著唾沫,體溫也越來越灼熱,口中吐出的話語,皆是成了一片暖暖的氣體,
這一刻,我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白鸞這是感了風寒。
我這白玉宮本就是冰寒的緊,白鸞穿的又是這麼單薄,難免會感了風寒。
只是,仙人也會生病?這要是說出去,會不會讓人笑掉大牙?
反正,我是笑了。
笑罷,又是不忍心疼,看著他蜷縮在一起的身子,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指,不停的說著夢話,顯然是很沒有安全感的體現。
說來蹊蹺,自從白鸞發熱,神志不清之後,在我身上所下的咒術也是隨之一散。
我五指驀的一動,觸覺漸漸恢復,我撐著身子,緩緩的將趴在我身上的白鸞移開,又為他添置了一張單被。
這時,我才坐在床邊,看了看活動自如的十指,暗嘆一聲,能夠活動自如的感覺真好。
若是再那麼被束縛下去,我當真以為,又成了往前那般,魂寄梅花中的妖物。
瞥了眼神識昏沉,不知世事的白鸞,他正緊蹙著眉頭,腦袋不停扭轉,白玉色的臉龐早已染上一種曖昧的粉色,大口喘息著,上下浮動的胸膛,很是急促。
還好白鸞將我推倒床.上之後,便昏沉過去,要不然真辦成了什麼事兒,我決然讓這個所謂的天君斷子絕孫。
這般想想,我可是他的阿娘,白鸞若是斷子絕孫,那我也不是沒有孫子可抱?
如此想來,我與白鸞之間的關系可真是亂七八糟的。
本是想借著風寒,給他一些懲戒,想讓使他稍微老實點。
可是,他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重。他那忽冷忽熱的身體,時而冷汗連連,薄唇發抖,時而大汗淋灕,撓著自己的衣襟,想要將全部衣物都月兌下一般。
漸漸的,我也不敢在與他做對,心中升起些許慌意。
神念一動,喚著管理白玉宮的水仙。
然而,喚了半天,卻未曾察覺有一人答允。
思量一會,哀嘆道,定是白鸞在來白玉宮之前,就將水仙撤離。
難道,此時此刻,這里只有我與白鸞兩個人?
我對醫理完全不通,白鸞又病的嚴重,這讓我該如何是好?
沉思一會,我便拖著長長的衣擺,趴在床邊,找了一塊干淨的白布,在寒池中沾染了些冰寒的玉露,為他擦拭著額間的汗珠。
白鸞剛一觸踫上這絲冰冷,便是全身一顫,嗓底發出一聲淺淺悶哼,眉目也稍稍一松,很是舒服的樣子。
我見狀,這才一點點放下心來,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我又是拿起薄布,放到身側的銅盆中,換些干淨的水。
剛一抽開手,便听到白鸞不安的嗚咽,雙手不停模索著什麼,最終,抓上我的衣擺︰「唔……阿娘……不要離開,會死的。……我會死的……」
我听著,愕然一驚,停下手頭動作,往他臉上一看,緊閉的鳳目像是新月芽兒,微微上勾,眼角處,流下兩行清淚,立即從眼角墜下,沾濕了柔軟的枕頭。
「我沒有離開,白鸞趕快好起來。」我暗嘆一聲,白鸞這廝明明都是四五百歲的仙人,為何還像個孩子似的,讓人不忍心疼。
我撫著他濕漉漉的發,觸到他細膩的皮膚,高挺的鼻梁,狹長的眉眼︰「好起來之後,我在拔了你的眼睫毛,身為男子,睫毛竟然比我這個女子還要長,天理不容。快些好起來,夢里的都是虛無的東西,一堆堆破碎的畫面堆砌成的幻想,沉于夢境的人,只會被自己壓垮,白鸞,我在這里,我沒有離開……白鸞,我倒是真想有你這麼個兒子。」
想有白鸞這樣的兒子這句話,倒是出于真心。
白鸞能夠完完全全的挑撥起一個女子的母性情懷,不由自主的想去照顧。
我的話說完,白鸞的情緒居然也漸漸趨于平靜,五指緊扣我衣角,不敢有半點放松,只是,淚水卻依舊留個不停。
來到這世上,我倒是見過兩個人的哭泣的樣子。
第一個人自然是阿蟬,那孩子哭得淒淒怨怨,較弱的讓人嘆息不止。像是看到了被人遺棄的野貓,有種想將其抱回家中的沖動。
第二個人,便是眼前的白鸞,他看起來堅強,實則是個十分簡單的人。
用著貴族般凌然的面具,隱藏著那時不安與脆弱。
白鸞並非只像表面看來是個單面人物,在我面前,他可真是把喜怒哀樂全數上演了個遍。在他人看了,白鸞應該只是面容溫和,心境冰冷的天君。
只有我能夠看到白鸞真實的一面,不知怎地,竟有些淡淡欣喜。
說到阿蟬的話,真不知這孩子是否過得很好,我倒是希望,希望他能夠早些尋到他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