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間，只是朝華即過，原本每日惦記著荒山之上，青袍小僧的心也漸漸趨于平靜，名為狐蓮的這個人，他的音容笑貌一分分的在我腦海之中消散。
百年之前，本是幼童的我，，每每夜里總會纏著阿娘，趴在我枕邊，與我說道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睡前的故事，本該有著催眠的作用，然而，每每听完故事之後，我卻是興奮異常。
待阿娘以為我睡著，悄然打開房門出去之後，我就會猛地睜開眼楮，盯著黑漆漆的上空，兩只手攥著胸前的棉被，心神恍惚，早已不知神游到了那里。
白鸞與阿蟬共睡一屋，睡在一張足夠三四人躺下的床榻上，兩人各佔床榻一邊，互不越位。
原本整日听著凡人與妖，妖與仙人故事的我，卻成了整夜趴在阿蟬與白鸞的枕邊，用著沙啞的嗓音，忍住心中不耐，像是不知疲倦的人偶，口中念叨說過千百遍的故事，他們總是听不厭煩。
當我看向窗外高掛的彎月，想要回屋歇息之時，又是听到輕柔的嗦沙之聲，隨後，就能看到阿蟬滿眼飽含淚光，將蓮藕般的手臂，伸出棉被，怯懦懦的抓住我的衣角，用著請求般的語氣，說道︰「阿姊，夜晚生冷的緊，我冷……」
我見了阿蟬那副眸光流轉，緊攥著衣角的指尖，不停摩擦，十分忐忑的神色，總會為之心軟。
不過，我仍是暗嘆一聲，勸道︰「白鸞在你身旁，你們兩人不要分開來睡，睡在一個被窩，就不冷了。」
此時，躲在另一邊，蜷曲著身體，用著厚厚的棉被將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白鸞，說︰「小叔不喜白鸞，白鸞可不會自討沒趣，貼上他的那張冷臉。」
听了白鸞所說的話，我就知曉，阿蟬定然又是惡言相向，使得寄人籬下，本就心思敏感的白鸞，為之苦澀。
阿蟬听了白鸞的話，很是不滿的在被中打了個滾，叱鼻道︰「我不是你小叔，你不過是阿姊撿回來的棄子罷了，阿姊是我的，永永遠遠都是我的。」
他們兩人的關系，是我阿娘從小便灌輸給他們的。
阿娘總是會拍拍白鸞的腦袋，柔和笑道︰「白鸞，你阿娘是這世上最美的妖，你知不知道？」
白鸞欣然接受她的洗腦，狠狠點頭，細長的鳳目笑成一條長縫︰「嗯，世上沒有比阿娘更好看的妖了，阿娘在我心中排第一，阿婆便是第二……」
「那好，等到白鸞想不想永遠與你阿娘在一起？」
白鸞毫不遲疑，說︰「自然是想的。」
阿娘听了笑意更甚，她繼而說︰「白鸞，等你長大了，便娶了你的阿娘如何？」
白鸞听了，卻是不解，側著腦袋疑惑道︰「娶了……阿娘？是什麼意思？」
「娶……」阿娘說著拉長了尾音，隨即，解釋道︰「就是你們兩人不離不棄，這樣就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好，等我長大了，定要把阿娘娶回來。」
白鸞听罷，很是豪言壯志的說。
……
有一次，白鸞粉女敕的臉頰，能夠看到幾道未干的淚痕，顯然是哭過，他很是慌張的跑來找我，立刻擋在我的面前，抱怨道︰「阿娘，我听道人說，我是沒有用處的童養夫，長大了也只會成為暖床的小白臉……」
听了白鸞略帶哭腔的一串言論，心中便是猛地咯 一下，心中暗道，定然又是一些亂嚼舌根的下人，再背地里說了白鸞的壞話。
想到，我許多年前，也曾是听到他人背地里嚼舌根，從而悶悶不樂，逃出烏淵洞。
我生怕白鸞會步了我的後塵，如果他不顧一切的逃了出去，憑他體內強大的靈力，我可沒有能耐，能夠將白鸞追回。
想到這里，眉目不由的皺起。
我緩緩蹲下神來，撫上他的肩頭，欲止又言，張口問道︰「白鸞，你可知曉什麼叫做童養夫？」
白鸞听了，為之一愣，他對視上我的眼眸，想了想，便搖著腦袋表示不知。
听罷，我才神色一松，暗嘆問道︰「你可知曉，什麼叫做暖床，什麼叫做小白臉？」
白鸞依舊緩緩的搖頭。
忽的，白鸞像是想起來什麼，驚慌道︰「我雖不知這些詞的意思，不過，卻能夠听得出，他們語氣中的嗤意……好像，十分看不起我。」
說著，白鸞長長的睫毛便是一垂，想到剛才所听到的話，一股難以掩飾的苦楚溢上心頭，淚光連連，很是不安的模樣。
白鸞的回答，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並不知曉那些詞匯的意思，卻能體會到其中的含義，是我小瞧了幼童，他們的心思要比想象中，來的更為脆弱。
我撫上他那猶如面團一般柔軟的臉，廝磨著面龐之上的裂痕，輕然挑眉︰「白鸞，暖床指的就是冬日里暖被窩的事兒，被窩暖和了，就能睡得安心了。至于小白臉……那些個人是在嫉妒你的膚如雪，顏似蘭……白鸞，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無需顧慮他人說些什麼。」
白鸞還小，我並不想讓他被一些陰晦之言所污染，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一些個曲解本意的話。
白鸞听了我的解釋，半信半疑的模樣︰「真的？」
我說︰「真的……」
白鸞見我很是堅定的回答，疑慮的神色也是減去大半。
隨而，卻問起了我故意回避的話題，他問︰「可是，童養夫……又是什麼意思。」
當白鸞說出‘童養夫’三個字時，我心中閃現的人影，便是拎起長袖，遮掩住嘴角戲笑的阿娘。
如果不是當年，阿娘樂此不疲，提出童養夫一類的字眼，也不會鬧得現在，眾人皆知白鸞乃是我養在家中的夫婿。
眾人皆說，是我資質極差，相貌不怎樣，又耐不住寂寞，山中沒有妖物能夠看得上我。只好撿來個小白鸞，養在身邊，等那可憐的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就會一口將白鸞吃干抹淨。
當我听到這一串串流言之時，真是佩服極了這些小妖精們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