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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觴聞言,眸子一黯︰「你全听到了?」
「沒有。」玲瓏脆生地回答,「我才懶得管你們有什麼仇,但我敢肯定一定和他無關,因為我認識他時,他正在流浪,那時他才十二歲。」她抬起頭,認真地對他說,「別傷害他,否則我會後悔把你從河里撈出來,沒讓你變成一具浮尸。」
「你很在意他?」水流觴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氣。
「老娘罩著的人,只有老娘能欺負。」玲瓏把繃帶系了個蝴蝶結,爽脆地回答。
水流觴听了,一時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滋味。他能感覺出她的話里並不含有特殊感情,只是純粹的仗義。先不論這話真假,不管她有沒有能力去罩著,可當听到有人說想罩著自己,還不求回報時,那感覺一定很暢快吧。
停了一會兒,他低著頭,忽然啞聲開口︰「我,水流觴,是當今皇帝的第五子,封幽王。」
玲瓏愣了下,抬眸,望見他用倨傲掩飾著微慌的眸子,頓了頓,說︰「我叫陳玲瓏,是開酒坊的。」
說罷,起身,粲然一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看來我今後再也不能叫你‘喂’了。」
她轉身從櫃子里拿出墨羽的包袱,邊往外走,邊道︰「快點把衣服穿好,我在樓下等你。」
水流觴眸光幽深地望著她的背影。她的意思是說,她只想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皆與她無關。
頓了頓,慣常陰郁的臉上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微笑。
對墨羽,其實他只是在發泄怒氣。一命償一命,墨羽的母親姬氏已死。墨羽也被墨家宣布死亡。
說到底,姬氏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水流觴的腦子里還殘留著幼年時對她的印象,那是個很愛臉紅又局促的女子,但笑起來,卻是宮里人所沒有的純真。
所以在回京後,听說姬氏暴斃、墨羽死亡的消息,他也很吃驚。要不是花傾城查出姬氏與母後的死有關,他對她的印象還會一如既往地好,也會為她的死惋惜。
她生前其實很怕權貴,偶爾在母後宮里見到父皇,她總是縮在墨夫人身後,就像老鼠見了貓。
可父皇看見她……
有時候,他其實很懷疑,父皇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麼愛母後。
馬車已經停在客棧門口,颶風對于主人將它變成拉車馬,再次表示不忿,不停地跺蹄子。
墨羽背靠在馬車上,望著天。明明是很明媚的天氣,他的心里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涌上胸口的那股酸澀給壓制下去,眼波不停地流轉,仿佛在逃避什麼。最終,他還是仰起頭,想將眼角的那一抹濕潤,再倒回去。
玲瓏抱著包袱從客棧里出來,笑著將一根胡蘿卜喂給颶風,安撫了它一下。墨羽早已別過臉去,怕她發現他的異常。
玲瓏卻漫不經心地跳上車,坐在駕駛位上,和他並排呆在一起,頓了頓,說︰
「墨羽,你有沒有想過你要做什麼?」
「什麼?」墨羽微怔,抬頭看著她。
「男人不都是想功成名就、金榜題名嗎?你就沒想過?」玲瓏笑眯眯地問。
墨羽心一沉,眸子再次黯淡下來,垂著頭,啞聲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不上那些富貴的人?」
玲瓏眨眨眼,說︰「這和富貴有什麼關系?人的一生總會有點想做的事,而你,絕不是那種能在鄉野掩藏一輩子的人。」
墨羽眉心一跳︰「你剛剛听見什麼了嗎?」。
「沒有。」玲瓏搖搖頭,說,「其實我想說的是,你要是想去干什麼,那就去做吧,不必顧忌太多。人這輩子總得為自己去闖一次,不然多不甘心吶。我們心底里都有一個想隱居桃源的夢,但那得是在轟轟烈烈之後。沒經過轟轟烈烈的人,是永遠體會不到靜謐的可貴的。沒經歷過激烈的人,在新鮮感過後,早晚會覺得靜謐是一種乏味。」頓了頓,她輕輕說了句,「別妄想著逃避現實,逃久了,會讓你比去面對更痛苦。」
水流觴一拐一拐地從客棧里出來,不善地盯了墨羽一眼。玲瓏無奈地道︰
「上車吧!你老看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奸情!」
「你……」水流觴的臉立時染上一片羞憤。
還來不及表現出惱羞成怒,就被玲瓏的兩個字給打斷了︰
「上——車——!」
水流觴瞪了瞪她,鼻子里哼了一聲,上車了。
玲瓏從陷入沉思的墨羽手中接過馬鞭,道︰「我來駕車。」
墨羽雖然此時腦子一團亂,可還是說︰「我來吧。」
「沒關系,我早晚要學的,就讓我試試。」玲瓏笑說。
墨羽的唇角牽了牽︰「你學這又沒用。越來越富的少東家,出門的排場只會越來越大。恐怕到時候,我想給你駕車還得排隊。」
玲瓏眉一揚,一字一頓地道︰「誰會不如自己會。」說罷,笑著揚起鞭子,敲了颶風一下。
她相信墨羽會好好考慮她的話,做出正確的決定。他才十六歲,是不應該混跡鄉野、總圍著她轉的。倒不是她不願意讓他隱居山林,問題是,他的自卑和脆弱無疑是在昭示他的不甘心。那種因為不自信而提高了百倍的自尊心,讓她看著實在別扭。
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想想,選擇一個不讓自己後悔的人生,到時候無論他是選擇避世,還是選擇闖出去,她都會完全地支持他。
進入金陵誠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這里堪稱南方的京城,行人如織,舉袖為雲,道路寬闊,車馬不息。
這里卻更比天圓地方的京城多了一絲細膩,多了一絲獨屬于南方水鄉的溫婉之氣。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剛進城時,玲瓏掀開車簾,見水流觴正對著車頂發呆,問︰
「我要去花緣客棧,你去哪兒?」
「我也去花緣客棧,走後門。」水流觴靜靜地看著她,回答。
玲瓏放下簾子,也沒感到奇怪。據花掌櫃說,水流觴和花傾城交情頗深,花緣客棧隸屬于花家,恐怕早就成了水流觴的秘密聯絡點。花家這次是打算把賭注押給水流觴嗎?
一看見皇子,就會聯想到奪位。車里那個死了娘就死了靠山的小白菜皇子,他最大的對手應該是在山南省見到的那個六皇子水流蘇吧,畢竟他的生母已經成為了水流國皇後。
一個先皇後嫡子,一個現皇後嫡子;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安之若素,究竟誰才會是最後的贏家?
可夠皇上難的。
她車里的那位會成為未來的皇帝嗎?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
「想什麼呢?」墨羽問。
玲瓏只是搖搖頭,墨羽的眼眸再次黯了黯。
馬車順著水流觴的指引,直接駕駛到花緣客棧的後門。玲瓏攙著水流觴下車,上前敲門。一名伙計探出頭來,警惕地道︰
「你們……」
水流觴將玉佩給他看,伙計立刻大敞開門,雙手逼著,躬身道︰
「爺,里邊請!」說著,招呼小伙計把馬車拉進來。
「把那匹馬解下來,給它吃點豆子。」玲瓏吩咐。
小伙計答應。先頭的年輕伙計將三人引進客棧內的一個獨院里。一路上花枝爭奇斗艷,香韻滿園,這金陵的花緣客棧的後花園竟也比別處繁榮許多。
剛踏進一間雅致的堂屋,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有一個人從外頭奔進來,撩袍跪倒在地上,口中道︰
「小的給幽王殿下請安!」
「林掌櫃不必多禮。」水流觴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淡淡地說,這時候倒是王爺範兒十足。
林掌櫃站起來,恭敬地退到一旁,抬眼,不經意地掃了周圍一下,這一掃又是一驚,上前見禮道︰
「陳姑娘,你終于來了?」
「你認識我?」
「是,敝姓林,侯爺派小人協助姑娘在金陵的一切事宜。算起來,姑娘也是小人的半個東家。」
水流觴被這一出給弄愣了,詫異地看著玲瓏,問︰
「怎麼,你認識青溪侯?」
「酒坊是我和青溪侯合作的。」
「什麼酒坊?」
「說了你也沒听過。玲瓏酒坊。」
水流觴驚詫地問︰「花雕酒是你釀的?」
「哇,你也喝過花雕酒?」玲瓏同樣很驚訝,她的酒真的這麼有名嗎?
水流觴望著她的目光更加幽深,花雕酒還是花傾城托人帶給他,說是現在京城附近流行的一種酒。
開始時,他以為她只是個家里做生意的小家碧玉,不過是性子比平常姑娘特別了些。可現在听林掌櫃說來,她才是和青溪侯合作的人,酒坊的東家是她。她還真是讓他吃驚。
這個小女子,她真正的一面到底是什麼?
林掌櫃看了看二人,雖然覺得有點古怪,可還是上前打斷道︰
「陳姑娘,您的丫鬟和一位榮公子已經等您好久了,就住在前頭的上房里,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們早到啦?在哪兒?我去看看!」玲瓏歡喜地說。
林掌櫃忙叫伙計帶玲瓏去前頭,墨羽也跟著去了。林掌櫃見他們都走了,才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遞給水流觴,道︰
「王爺,這是大公主的來信。弄畫公子听聞您遇險,就把信交給小人,和司書公子出去找您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