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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頭戴帷帽,從後門進了幽王府,一路上但見層樓高起,雅閣巍峨,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面面琳宮合抱,迢迢復道縈紆。佳木蔥蘢,小橋流水,奢華中蘊含著清雅。
順著一道游廊步入,來到一處幽靜的庭院,抬眼望去,匾額上書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颯園。
奇怪的名字!
入了門,兩邊都是游廊相接,院中千百竿翠竹遮映,亦點襯著幾塊山石,另一頭還種有數本芭蕉。
房前的台階下,侍棋三人立在一旁。正中央,一名美麗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容平和,然而頻繁彈動的指尖卻出賣了她的不安。听到腳步聲,她回過頭。
她今天穿了一身珍珠紅色宮裝,梳著飛鳳髻,戴著吹花紅寶鈿。面上只是素淡的常妝,卻仍光彩照人得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這是玲瓏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大公主,傾城的容貌配上淡然的氣質,果然是水流國第一美人!
她恭敬地拜了下去︰「民女參見大公主!」
「快起來吧。」水凝蕊溫和地道,「本宮不知道陳姑娘是怎麼認識老五的,可听入琴他們說老五和你很投緣,所以就冒然請你過來了。你快去勸勸老五,好歹也讓他開開門呀。」
紅酥過來將玲瓏扶起來,玲瓏對于公主客氣的口吻很是驚訝,抬頭看了她一眼,方答應了聲,走上台階,來到門前,輕敲了幾下,悶了半晌,才想出合適的台詞︰
「那個,王爺,我是陳玲瓏,你開開門!」
一片寂靜。
「呃……王爺,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先把門打開!入琴說你都悶在里頭好長時間了,你不餓嗎?」。玲瓏努力組織著語言。說真的,她並不擅長勸慰人。
果然,里頭連呼吸聲都听不到。
滿院子人的目光讓她如芒刺在背,猶豫了一下,她轉身對水凝蕊干笑道︰
「那個,公主,也許是因為這兒的人太多了,不如你們先回避一下,我再勸勸?」
水凝蕊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便揮揮手,大家全退出了庭院。院子里只剩下玲瓏和墨羽,玲瓏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收斂起小心翼翼的表情了。她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開始用力敲︰
「水流觴,死了嗎?沒死吱一聲,死了詐個尸!」
墨羽「成吉思汗」,難怪她讓人都出去,原來是要發飆了!
屋里還是沒人應,此時,玲瓏緊皺著眉,她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拍門聲更大︰
「水流觴,你快開門!你快開開門吶!」
終于,在她喊了一分鐘之後,那根名為「耐性」的弦斷了。她回頭對墨羽說︰
「把門踹開!」
「啊?」
「踹開!」玲瓏很認真地道。
墨羽非常想告訴她,王府的門是不能隨便踹的。可看著她異常認真的樣子,反對的話還是咽了回去。只要她想,別說讓他踹王府的門,就是讓他去踹宮門,他也敢干!
上前兩步,飛起一腳,只听「砰」地一聲巨響,不得不說,不愧是王府的門,質量就是好,連彈了兩下都沒壞!
玲瓏很滿意,對墨羽說︰「你先去外邊等我吧。」
墨羽欲言又止,雖然很不放心,可見她堅持,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玲瓏心下好笑,經歷過戰場廝殺,他是變了,可記掛著的她那顆心還是沒變。微甜的苦澀在心田泛開,即使到如今,她仍覺得自己無法回報他。
嘆了口氣,她走進房間,關上門。
房間大得嚇人,也暗得嚇人,玲瓏轉過了好幾個隔扇,才循著微弱的呼吸聲,在里間找到水流觴。
一扇緊閉的窗子下,他坐在一張木制輪椅上,雙手交握在身前,兩條腿被一條薄毯蓋著。皮膚不同于以往是健康的小麥色,而是一種頹廢的黃白。青色的胡茬讓他顯得更加憔悴,眼底黑得厲害。此刻,他正呆呆地望著角落里瓷瓶內的一枝迎春花,眼神晦暗空洞,就像是一只沒有生命的玩偶。
如果不是因為屋子太靜,他的身體又太虛弱,讓她偶爾能听到他的呼吸聲,她真以為他就是一個標本。
盡管他仍直勾勾地望著那枝花,可她知道,他沒趕她出去,就說明他默認了她的「入侵」。
室內的壓抑氛圍讓她不禁放輕腳步,緩緩地走過去,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然後,手剛要踫上他的腿。他卻突然像反擊的蛇一樣迅速出手,鉗住她的手腕將她一甩。玲瓏沒防備,就算有防備,他的力氣也太大了,讓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她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揉著手腕上的淤青,冷笑︰
「行啊!還有力氣反抗!我還以為腿殘廢了,全身就都殘廢了,變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哩!」
水流觴冷冷地瞪著她,眼底猩紅,眼神嗜血,顯然是她的話觸到了他的逆鱗。那冷霜般的眸光在瞳仁上不斷地流轉迸射,如一把把冰刀,幾欲將人割碎︰
「出去!」
玲瓏後退半步,冷笑︰
「怎麼,輸在了戰場上不服氣?所以就想把氣撒在我身上,或者撒在這幽王府的人身上?你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到底想干什麼?是想折磨你自己,還是想折磨關心你的人?還是想讓你的敵人看笑話?你知道你姐姐多擔心嗎?她一個公主,明明想哭,卻還要在別人面前裝堅強,你知道她有多難受嗎?你以為你坐在這里看著那枝花,一切就會好起來嗎?」。
「你懂什麼!我廢了!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我擁有的和我想擁有了,我不再有將來,我只能像個死人一樣地活著!我輸了!居然這麼快就輸了!以前的那些豪言壯志、雄圖大略,全都輸了!真是諷刺!我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笑話,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玲瓏一巴掌掄過去,打在他越來越崩潰癲狂的臉上,發出了「啪」地一聲脆響。
這一巴掌讓水流觴徹底愣住了,從小到大,連父皇都沒打過他。人生中挨的第一巴掌居然是眼前這個女人給他的。
「我TMD才不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我只知道,別說你坐輪椅,就算你只剩一口氣,想要你命的人也不會手下留情!就算你打算苟延殘喘,他們也不會放過你!你是輸了,不是死了。不想死,就得從輸的那個地方再爬起來!
「你要是真不想活了,我可以馬上給你遞刀子,但你甘心嗎?你甘心連反擊都不反擊,就這麼直接認輸了?你要說你甘心,那我真是瞎了眼,你就是個窩囊又沒用的男人!別說你的腿還能治,就算治不了,就算你一輩子坐輪椅,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都不該自暴自棄!沒到最後一刻,誰也沒資格判定人生的輸贏!」
水流觴直直地望著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剛剛的暴戾開始逐漸散去,轉而開始變紅,並慢慢地濕潤。蒙上水霧的眸光在微微地顫抖著,那里面飽含著悲傷、絕望、淒涼。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軟弱的模樣,明明很哀傷,卻像一把鉤子,深深地勾住了她的心,讓她一貫麻木的心狠狠地痛了痛。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只是想給他一個安慰的力量。她上前,輕輕地將他摟在懷里。他坐著,靠在她懷里時,頭剛好貼在她溫暖柔軟的胸口。
他的心同樣狠狠地顫了顫,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從眼眶里流出,他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腰,抱得緊緊的。
一瞬間,他居然覺得自己的心安寧了下來,前所未有地安寧。
玲瓏撫著他烏黑的發,就像在模一只可憐的流浪狗。過一會兒,她輕輕地嘆道︰
「如果無法反抗,那就乖乖地享受,直到積攢夠了力量,再一舉消滅。」
水流觴不語,只是手臂箍得更緊,仿佛兩把鐵鉗。
玲瓏先回去了。盡管水流觴還沒完全想通,但他至少已經開始面對了。
墨羽跟她走出幽王府,沉默了一段路,忽然說︰
「玲瓏,陪我去茶樓坐坐,等下我就直接回驛站了,晚上宮里要開慶功宴。」
玲瓏答應,隨他去了路旁的茶樓,點了一壺大紅袍。
「玲瓏。」
「嗯?」玲瓏正在喝茶,聞听,抬頭看著他。
「我們成親吧。」
「噗——」一口茶華麗麗地噴在墨羽身上,她嚇了一跳,急忙用帕子幫他擦,「對不起!對不起!」
墨羽卻不顧渾身濕漉,一把握住她的手。玲瓏的心咯 一聲,微亂地望著他,卻望進了他蔚藍迷人的眸子,一瞬間,竟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玲瓏,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我在京城呆不了多久,就要回西南大營去。我現在已經有了官職,能配得上你了。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玲瓏看著他,心比腦子快反應地抽回手。當她抽回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沉,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她灰溜溜地坐回位子,抿了抿唇,道︰
「阿羽,我鼓勵你進軍營,不是因為配不配得上的問題,我不缺錢。我只是希望你能為了自己,好好地活著。」
「這算拒絕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我從來就沒想過成親。」
「你喜歡水流觴?」他的眸子逐漸轉冷。
「和他沒關系,是我不想。」她望著他的眼,認真地說。
墨羽諦視著她,用著一種研究的目光。忽然,熟悉的聲音響起︰「陳姑娘!」
玲瓏望去,居然是西風瑾!
他含笑走過來,仍舊是一身紅袍,風姿俊逸,亮瞎了一大片人。墨羽戒備地起身,西風瑾這才發現他,溫和地笑問︰
「這位是……」
玲瓏無奈地起身介紹︰「他是我的……青梅竹馬。這是越陽侯世子西風瑾,鳳謠的哥哥。鳳謠你見過,在崇州的時候。」
墨羽不善地望著面前這個比水流觴更美的男人,逐漸散發出了迫人的寒意。他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一定會忍不住,抓起桌上的劍匆匆地說了句︰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阿羽!阿羽!」玲瓏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怒意,喊了兩聲,卻終究沒有追出去。
也許追出去了,結局就不一樣了。可她當時真的只是後腳跟抬了抬,前腳趾一動沒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