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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了?」冷凝的語氣在寂靜的室內讓人心驚膽寒。
「非常抱歉!奴婢以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四個殺手又是在水上,殺她足夠了,沒料到當奴婢趕過去時,四個人全部斃命。是奴婢的失職!」紫俏跪在大門前,懊悔不迭。
「廢物。」雲淡風輕的兩個字從薄唇內吐出,卻似化不掉的寒冰狠狠地扎進紫俏的心。
她低垂著頭,咬緊嘴唇。
「滾。」又是輕飄飄的一個字。
紫俏快速起身,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水流蘇坐在椅子上望著遠處的珠簾,忽然,憤恨地捶了一下桌面,居然連老天都不肯幫他!
夜色似濃稠的硯台,深沉得化不開。
荒蕪的雨煙閣內,墨蝶舞仍然醉生夢死地躺在臥榻上抽煙袋。灰白色的霧從檀口嘴唇間迷蒙地吐出,她眯起眼望著那些煙霾漸漸在空氣中散去,頓了頓,淡淡說︰
「既然來了,何必躲起來。」
「副教主,您過得還真是悠閑吶!」輕聲慢語的一句,珠簾搖曳的聲音,紫色的身影從暗處轉了過來。上等杭綢上的銀色鳶尾花在燭光下熠熠發亮。
「紫俏麼,好久不見了,還活著呢。」墨蝶舞戲謔地笑,煙鍋在櫃子上敲了敲。
「副教主何必這麼冷淡,我過去好歹也服侍過您一段日子。」紫俏笑吟吟地說。
墨蝶舞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唇角。紫俏款步走過來,很隨意地跳到桌子上,坐下來抱住雙膝,笑道︰
「副教主真的甘心一直被囚禁東宮麼?」
「你想說什麼?」
「奴婢可以救您出去。難道您不想知道觀音教的人被太子爺流放到哪里去了麼?」
「不想。」墨蝶舞拈著煙槍,淡淡吐出一縷煙。
紫俏微怔,心中急躁,眉尖蹙了蹙,控制住情緒,微笑︰
「怎麼會,教主去世,作為副教主的您理所當然該重振觀音教,將觀音教發揚光大。」
「教主是怎麼死的,你不可能不知道,現在說這些話不覺得可笑嗎?叛徒果然是一只喂不熟的狗。」
紫俏臉色一變,強壓下胸臆間涌起的怒氣,冷笑道︰
「難道副教主真的打算就這麼沉迷于幻覺,被囚禁著等死嗎?教主給您下的毒我已經有眉目了,我會替您解開。」
「我從來沒活過,何來等死?我本來就是死的。」墨蝶舞幽幽冷笑,「那毒對我來說從來就不重要。」
「你……」紫俏有些急躁地加重語氣,「作為副教主,難道你就一點不在意其他人?你最喜歡的丫鬟竹枝,你難道不想見她?」
煙槍移開蒼白的嘴唇,墨蝶舞望向她,唇角溢出冷酷的笑意︰
「好歹主僕一場,我是陪葬的人越多越會覺得歡喜的類型,難道你還不了解嗎?」。
紫俏靜靜地看著她,冷笑︰「果然,幾年未見,你一點沒變。還以為人之將死,心會變善。」
「不是說了,我本來就是死的。」墨蝶舞眼神空洞地望向遠方,淡淡地說。
「既如此,讓玉美人給你陪葬如何?」紫俏笑吟吟問。
墨蝶舞素白的手指托住下巴尖,懶洋洋地看著她,帶著一絲嫵媚的嘲諷,笑吟吟地問︰
「怎麼,已經被嫉妒心吞噬了理智嗎?愛上了水流蘇,想除掉玉美人取而代之?教主的教導你沒忘吧,想要操縱人心就不能投入自己的心。」
紫俏斂起唇角,冷聲道︰「我可不像你那麼冷血,為了殿下,我可以付出一切,誰敢阻擋我,我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她!」
「 ,是麼?」墨蝶舞毫不在意,不屑一顧地哼了聲。
「難道你就一點不覺得恨嗎?」。她漫不經心的態度讓紫俏煩躁,忍不住高聲怒道,「你、我、玉美人明明都是出身大族,憑什麼她就能掌管家族、被人敬仰、被太子爺疼愛,而我就要為奴為婢、被人糟蹋、卑微地去乞討憐愛!」
「命運是無法抗拒的。況且,你的付出挑錯了對象。」墨蝶舞不咸不淡地說。
「你是說我是自找的?」紫俏冷冷地問。
「我無法理解你的執著。你真的了解他嗎?」。
「我當然了解,殿下是個溫柔的人,雖然有野心,但很溫暖。當初那個姓竇的狗官害死我師父,都怪我學藝不精,沒能殺了他,還被下了獄,是殿下救了我。在不知道我是女子的情況下,他居然能那樣溫和地對待一個囚犯。若不是被觀音教的人從殿邊擄走,我早就可以在殿下心中取得一席之地了!」
墨蝶舞嘲諷一笑︰「自古傻瓜才多情,憑你這樣的想法,想贏過玉美人是做夢,你只配當犧牲品。」
紫俏怒氣勃然,深呼吸了片刻,冷笑︰「隨你怎麼說,我會讓你知道,我和玉美人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我拭目以待。」墨蝶舞不徐不疾地道。
「那麼交出來吧。」
「什麼?」
「竹露的遺物中說,你手里有能扳倒玉家的東西。」
「一個賤婢的話你也信?」墨蝶舞不屑地冷笑。
「竹露是被你處死的吧?」
「重要嗎?一個奴婢而已。」墨蝶舞雲淡風輕地說。
「莫非你想維護玉美人?」紫俏冷冷地問,語氣里已經泛起一絲不耐和危險。
「我沒有‘維護誰’的興趣。」墨蝶舞眼神空洞地道。
紫俏皺起眉梢,忽然幽靈般滑步湊到她身旁,一把拉起她的衣襟將她拉近。墨蝶舞微怔,下意識抬頭望著她。濃郁的香氣從紫俏的身上散發出來,傳入墨蝶舞的感官,讓她全身的神經都松弛下來,神智也開始微微混沌。紫俏嘲諷一笑,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迷蒙的瞳仁,溫柔的嗓音催眠一般輕輕地說︰
「墨蝶舞,看著我的眼楮,慢慢放松你的身體。我是你最信任的人,現在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她凌空打了個響指,墨蝶舞的頭立刻像失去支撐一般垂下去。紫俏心中一喜,唇角不由自主勾起自滿的笑容。然而還沒得意起來,心髒處忽然被一個尖銳的物體抵住,讓她背心一涼,冒出一身冷汗。更強的香氣擴散開來,她全身酸軟。
墨蝶舞咯咯地笑起來,慢慢抬起頭,慘白的唇上揚,仿佛希望能立刻被鮮血染紅一般邪魅。
「還真是學不乖呢。」她不徐不疾地笑道,「你的攝魂術對我不管用,即使加了迷香,結果還是一樣的。」
紫俏咬緊牙,內心充滿不甘憤慨和恐懼。抵在她心髒上的是墨蝶舞的黃金弩,教中人都知道,那只玩具似的弓弩十分精妙強大,即使沒有內力沒用臂力,單單靠巧妙的機關,也能將人穿透。換句話說,縱然墨蝶舞現在功力盡失,要她的命也易如反掌。
「怎樣?」墨蝶舞笑眯眯地問,明明是極其憔悴仿若骷髏的臉,即使在過去也只是個傀儡身份,但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那著惱時的笑卻仍帶著威懾力。
紫俏汗如雨下,終于,虛月兌般地跪倒在榻前,沉聲道︰
「多謝副教主不殺之恩。」
墨蝶舞冷冷一笑,淡淡吐出一個字︰「滾。」
紫俏懷揣滿心的不甘,轉身,健步離去,走到門口,忽然背著身子問︰「副教主為何要放任玉美人?」
「為何?」墨蝶舞模了模唇,笑眯眯答道,「因為有趣啊。」
「那麼讓奴婢來扳倒玉美人不是更有趣嗎?」。
「可我對注定的輸家沒興趣。」墨蝶舞純良地笑道。
紫俏咬緊牙,狠狠地握了握拳頭,身形一轉,躍出窗子,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墨蝶舞仰躺在榻上,直勾勾地望著棚頂吞雲吐霧,過了一會兒,長長地吐出一片煙,輕嘆道︰
「心亂果然要不得,連你的存在都沒听出來,真是沒用呢!」
話音落地,簾櫳微搖,紫檀木松柏梅蘭紋屏風後,一抹素白的身影轉了出來,白衣似雪,雅致如蘭,竟是玉美人。她坐在榻旁的青鸞牡丹團刻楠木椅上,微笑︰
「你很維護我?」
「維護麼?」墨蝶舞眼神空洞,不咸不淡地回答,「沒覺得。」直勾勾地盯了棚頂一會兒,忽然問,「你到底喜歡水流蘇什麼?」
「沒有道理的淪陷才叫‘愛’,不是麼?」
「不理解。」
「其實你喜歡水流觴吧?」玉美人直擊核心。
「也不算。只是小時候覺得,眾多皇子里,只有他才是真心對人友善的那個,所以認為嫁給他會很幸福罷了。」墨蝶舞靜靜回答,頓了頓,淡淡說,「你猜到了吧,我和水流蘇的那次,那杯下了*藥的茶,他是在明知道的情況下還喝下去的。」
玉美人絲毫沒有驚訝,只是托腮望著牆上那副《桃花圖》,不語。墨蝶舞冷冷一笑,放下煙槍,忽然捂住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似停不下來一般,臉色變得越加蒼白,全身發顫恍若風中的殘花。玉美人卻仿佛沒听見,淡淡地望著牆壁。
良久之後,墨蝶舞終于平定了紊亂的氣息,拿開捂住嘴的手帕,低頭看時,繡著精美螺紋的鮫綃帕上已經被鮮血浸紅了一塊,刺目得駭人。她絲毫不感到驚訝,只是冷冷一笑,丟下帕子拿起煙槍,繼續塞上煙膏點燃,緩緩吐出一縷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