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石生香 第一章 燒火怎麼那麼難

作者 ︰ 青琉落塵

夏日的雷雨,是說來就來,總讓人猝不及防,風息城候家的廚房後院,僕人紛紛在搶收晾在院子里的肉干之的,卻有一個干瘦細小的身影,有些木然地望著天,神情有些呆滯。

「月牙兒,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干菜收一下!」一個身圓體胖的婦人喝道,自己則是抱著曬好的一筐蘿卜干往屋內跑。

「哦!」月牙兒木愣愣的應答了,捋了捋衣袖,露出干癟細小的雙臂。這個時候,天空一記響雷,不偏不倚,正打在月牙兒的腦袋上,那小身板也是直挺挺地摔到在地。

「月牙兒被雷劈死了!」一下子,大嗓門便是扯了起來,是那身圓體胖的夫人吆喝了,似乎是怕別人不知道一樣,但是那口氣里面,是驚嚇的,卻無悲哀的,仿佛,在訴說一件難得一見的稀罕事一樣。

這雷雨來的快也去的快,但只會兒功夫,月牙兒身上已經被雷雨澆濕了。一群人圍在這小身板面前,都在低聲議論著。

「死了吧,應該是死了,這可怎麼辦?」

「唉,秦嬤嬤一定要罵人了,廚房死了個人多晦氣啊!」

「月牙兒家里是沒人了吧,估計是要被扔亂葬崗了!」

這一圈人圍著卻也都是嘀咕一路著,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去扶一把。

突然,那本僵直不動的身子抽搐了一下,雞爪子一樣干瘦的小手也是動了動。

「詐尸了!」又不知是誰大吼一聲,那圍著看熱鬧的一干下人倏地一聲都彈跳開了,那速度可當真是迅猛非常。

「大白天的一個個偷懶,咋呼什麼呢?」一個身著暗藍麻布裙褲的婦人揚聲喝著,腳下生風地從院門口走了進來,看一群人咋呼模樣,便是劈頭蓋臉地罵了下來。

「秦嬤嬤,不好了!」先前訓斥月牙兒的肥胖婦人便是湊到了這秦嬤嬤的面前。「月牙兒被雷劈死了,可是又詐尸了!」

「瞎扯什麼,大白天的詐什麼事,我看看去!」這秦嬤嬤是細高身材,一張臉也是長瘦的,手里捏著帕子揮斥了下,便是走到倒地的月牙兒跟前。

這個時候,原本倒在地上的下丫頭卻是抬起了頭,那干枯的頭發這個時候卻是蓬成一圈,一張干瘦的小臉茫然地看著湊到她跟前來的兩個婦人。「阿嚏!」然後,一個打噴嚏便是沖著兩婦人打了出來。

秦嬤嬤是嫌惡地拿帕子揮了揮,對身邊的胖婦人道︰「王家娘子,這不好好的,你胡說個什麼呢?」

這胖婦人一雙眼楮瞪得個銅鈴似的,但很快便是上前揪起月牙兒的瘦胳膊,呵斥道︰「這丫頭剛就是不動了,敢情是偷懶裝死啊!」說著,便是在那小胳膊上扭了一下。

「唉喲!」細聲呼聲自月牙兒口中喊出,小臉也是皺成一團。

「好了好了,王家娘子,估計是一時背過氣去了,被雷劈了也不死,這丫頭命大,月牙兒,你先去歇著吧。」秦嬤嬤揮揮手,不怎麼上心說道。

「哦!」那小丫頭應了聲,卻也不動,只是睜著眼楮看著秦嬤嬤。

「還愣著做什麼,回去歇著啊!」王家娘子見月牙兒不動,便又是推了一推。

「我……忘了!」小丫頭扯了扯自己被雷擊過的繃直的發,「我忘記我是誰了,我忘記大家是誰了!」

月牙兒這話一出,那秦嬤嬤,王家娘子都愣住了,半晌,秦嬤嬤才道︰「月牙兒能把話說順溜了,這倒是奇了!」

「話是說順溜了,腦子怕是被雷劈傻了,秦嬤嬤,你沒听她說她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王家娘子也是驚奇地很。

被當做圍觀對象的月牙兒,卻是眨著眼楮,看看秦嬤嬤,看看王家娘子,再看看四周,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

秦嬤嬤卻還是不怎麼在意的模樣,便是對王家娘子道︰「忘記就再教,原來就是個傻丫頭,能干活就行。好了,人你看著,可別再弄出啥事來,府里頭最近本就不利索,別搞些有的沒的。」

「是,秦嬤嬤放心,不會再出事了!」王家娘子對這秦嬤嬤,倒真是恭敬有加的。

秦嬤嬤再是掃了一圈廚房里干事的人,最後也是大嗓門道︰「大伙兒也知道現在府里頭是什麼情況,沒事就不要找事,誰要讓我不痛快了,就就讓他沒飯碗!」

在秦嬤嬤的訓斥下,所有人都是規規矩矩的,也不敢多說什麼。

秦嬤嬤一走,王家娘子便是指了旁一個跟月牙兒差不多年紀的丫頭道︰「香草兒,你把月牙兒帶屋里頭休息,告訴她你知道的!」

那香草兒倒是白白女敕女敕的乖巧模樣,听了王家娘子的話,便是嗯了聲,走到月牙兒跟前道︰「跟我走吧!」

月牙兒安靜地跟在香草兒身後,小小身板卻也是挺直的。

「雷都沒劈死,這傻丫頭還挺有福的!」王家娘子嘟囔著,便又是忙開了。

月牙兒跟著香草兒進入一個有些昏暗的屋子,入眼的是一排的鋪位,香草兒指了指最靠里頭的,對月牙兒道︰「月牙兒,這是你的床,我睡你隔壁的。剛才真的好險,你沒事真好!」

月牙兒看著這個長相乖巧的丫頭,便是開口問道︰「香草兒,一個雷劈的我什麼都忘記了,這里是哪啊,我是誰啊!」

「這里是侯府,你叫月牙兒,是廚房的燒火丫頭;我叫香草兒,是廚房洗菜的丫頭!」香草兒說著,臉上的神情也是笑呵呵的。

「侯府啊,是哪個侯府呢,家里是做什麼的,這是哪個朝代,年號是什麼?」月牙兒一下子便是問了好些個問題,卻是把香草兒給愣住了。

「月牙兒,你說話好利索了,侯府就是侯老爺的家,侯老爺是風息城的員外老爺啊,家里可有錢了。朝代,什麼是朝代,年號是什麼啊!」

月牙兒看著香草兒那不解的神色,便是一生嘆息,便是說道︰「香草兒,我頭疼,我能先躺會兒嗎?」。

「嗯,你先休息下,等要生火的時候,我再來叫你!」香草兒點了點頭說道,說完,她便先是出去了。

爬上那被褥都是灰色的床,聞到的是一種夾雜著霉味跟汗味的讓人惡心的味道。但是月牙兒的臉上卻還是露出了笑容。她,不是什麼月牙兒,她叫侯盈月,再讀了整整五年的醫科大學後,卻被診斷出肝癌晚期。她還是享受人生,卻已經步入死亡,最後的印象,是父母含淚不舍的神情,是自己難過的要死卻還要假裝堅強的笑容。她明明是死了,都感覺到靈魂出竅飄散了,卻一下子被一道不知名的迅猛力量拉住,然後,睜開眼,她就成了月牙兒。

那睜開眼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的,听到周邊的大嗓門,更是讓她驚的雲里霧里,可是感受到那生命的存在,能揮動這細瘦的胳膊時,能感知到疼痛時,她突然便是喜極,這是生命的力量,是讓她突然明白,不管是怎麼地詭異,她還有生命,她還活著。這一個巨大的驚喜發現,就讓她什麼都可以接受了,只要還能活著,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這到香草兒前來叫她去干活的時候,侯盈月還是一直沉浸在自己又活了的莫大驚喜中。對于這個新身份,雖然只是一個干癟瘦小的丫頭,她也是欣然接受的,月牙兒便是月牙兒吧,至少是鮮活的生命不是嗎?

「月牙兒,你的眼楮晶晶亮的,真好看!」香草兒叫起月牙兒之後,便是開口道。

「是嗎?」。月牙兒笑著問道,「香草兒,那兒,我多大了啊!我還有家人嗎?」。

「月牙兒跟香草兒是同歲的,今年十二了。我們都是被人牙子賣進候家的,家里人都不在了!」香草兒說著,神色就有些落寞。

十二啊,月牙兒真覺得自己這個小身板就七八歲吧,哪有十二啊!想著自己這身高,前胸後背,不由有些擔憂,是不是太瘦弱了些啊!但來不及她多想,便是跟著香草兒去了廚房。她的任務是燒火,只進了廚房,她就愣住了,這用灶台生火,那是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她要怎麼動手?

「還愣著干什麼,快生火啊!」王家娘子又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身後,拍了一下月牙兒的腦袋。

月牙兒被王家娘子這麼一拍,腳下就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憑著對這傳統灶台的印象,她繞到了燒火口,看到了一個竹筒。望著那黑乎乎的燒火口,再看著那竹筒,月牙兒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個……這個電視里好像看到過的吧,就是拿著那竹筒吹啊吹,可是她要往哪吹啊!

「不要說你連怎麼燒火都忘記了!」王家娘子眼尖地看到月牙兒站著不動,便是走了過來問道。

月牙兒老實地點了點頭,她是真的不會。

「啪!」又是很不客氣的被王家娘子拍了一下,緊接著耳邊就想起了王家娘子的吼聲︰「之前就算傻還是能干活的,現在連活都不會干,你還能有什麼用啊!」

月牙兒不由想著自己那麼矮,應該就是被一直打頭的緣故,便是一手捂著腦袋轉過頭望著王家娘子,一副哀求的模樣。

王家娘子看著火大,一手叉腰一手喝道︰「拿起吹火筒,看到沒有,油光滑亮的那一頭就是用嘴吃的,灶塘里頭有中午用灰蓋好的木炭,灶塘里頭還是你自個中午堆好的柴火,抓緊把火給吹起來!」

月牙兒看著這吹火筒,只能認命,誰叫她這身子的主人是燒火丫頭啊。拿起的吹火筒,煞有其事地對著灶眼吹了起來。

「咳~」火沒有生起來,卻是吹起了一道灰,月牙兒是猛烈的咳嗽起來,她感覺這灶灰見了她眼里鼻里,喉嚨里,難受死了。

「啪!」王家娘子又是在月牙兒腦袋上打了一下,一副嫌惡的口氣道︰「你是真的傻了嗎,連吹個火都不會。這大家還等著你生好火開工呢!」

月牙兒揉揉眼,很是委屈,她哪接觸過這些啊!但是眼下,她除了繼續嘗試努力做好還有什麼辦法呢?這下一次,她便是拿捏好力道,這也不再鼓著腮幫子用力吹氣了,而是徐徐的,不緊不慢的,一下又一下的,看到那灶塘里頭的火星一點點變大,繼而點燃了放好的柴火,終于是松了口氣。

「該加火的時候就加火,這灶火斷不得,否則,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王家娘子撂下狠話便是走了。

月牙兒送了口氣,再看自己方才揉眼的手臂,灰兮兮的,她下意識地去擦自己的臉,卻發現全部都是灰,一下子,小臉也是皺成一團,現在她一定很狼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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