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天章睜開眼，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道；「他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就被送回了老家，我收他東西，也未嘗不是為了安一安他的心。」他淡淡的道；「我既然是他老師，收了他的東西，日後趕考中了，總是可以為他做些依靠。」他卻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兒，道；「莫非你以為那孩子被送回來，真是賀家的老祖母思念孫兒不成？那賀家老祖母拉扯大了賀家多少兒女，你真當他鼠目寸光不成？」
即便是再思念孫兒，男孩兒在七八歲上，也正是開始創建人脈的時候，從小在帝都長大和長大之後才回帝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這樣的錯，賀家老祖母怎麼會犯。
看著女孩兒一臉苦惱的樣子，竇天章笑著揉了揉女兒的臉蛋，輕聲道；「你不懂也就算了，反正你記得，有時候你做的有些事情，表面看起來是你吃虧了，實際上啊，是你大佔便宜，有些事情，你以為你佔了便宜實際上是吃了大虧……你現在年紀小，以後就明白了。」
竇端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下忽然想到，我當初遇到祁御風，自以為是佔了大便宜，結果卻不想那個祁御風本身就不懷好意自己最後吃了大虧，佔便宜就是吃虧這事兒我卻是明白的，卻听外頭馬夫又道，「到了。」
竇天章模了模女孩兒的頭發，從袖中拿出一個小荷包，道；「你們母子去買吧，我歇一歇。」
竇氏含笑接了。
那是這城里最大一家綢緞鋪子，鋪子里擺著各色布料，那些盛開在各色綾羅綢緞上的花朵為這個寒冽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活潑的生氣。
看在眼里，就讓人生起幾分喜意。
風含翠柳娟娟淨，雨後紅蕖冉冉香。
綢緞鋪的老板娘姓鄧，天生很有幾分姿色又會打扮，一襲新樣式衣服一上身，就有些活廣告的意思。
她家男人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病，只留下一個男孩兒就去了，鄧老板娘也只好含羞忍辱出來做些生意，卻不想這鋪子居然被她做出了別樣的名頭，專門為各樣女兒家做些衣服料子，從老板娘到小工裁縫，都是些命運坎坷的女兒家。
竇端雲一進門，就被一匹碧水輕紗吸引住了目光，那種輕薄柔順看起來天生就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懷念起自己輕盈自由的數千年鬼仙歲月。
見了女兒的目光，竇氏不由抿嘴一笑，竇端雲卻偏偏听到了母親極輕的笑聲，忍不住去拽住母親袖子撒了一陣子嬌，竇氏指了指那碧水輕紗，道；「老板娘，這個什麼價？」
鄧老板娘笑盈盈的報了價，竇端雲正覺得有些貴了，剛企圖張嘴砍價，便听竇氏道；「包起來吧。」不由悻悻閉了嘴，剛左右張望，那鋪子里的布料看的她未免有些眼花繚亂。
又選了一匹淡藍碎花的細布，鵝黃色的印花緞子，最貴則是上等湖絲紡成的一匹甌綢，那甌綢素絲經緯，彩線橫縱。極其鮮艷好看。
竇氏額外又扯了幾尺錦紋買了些繡線，一並打發了鋪子里的小工收拾包裹，自己站在一旁含笑看著竇端雲東看看西模模。
竇端雲見母親如此大方，未免也有些奇怪，偷眼看了母親幾次，神情都還算平常，便又放下心了。
卻听一個人笑道；「鄧老板娘，昨日我看見大姐姐穿了一件極好衣裳，那料子倒是怪得我心的。听說她是在你這里買的溫州甌綢？」她口中的大姐姐正是楊家的大娘，今年已經一十三歲了，正在專心準備嫁妝。
卻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兒進了鋪子，上身是一件品竹繡梅花的對襟皮襖，荔枝紅底繡花撒花裙，脖子上帶著赤金瓔珞項圈，明明年紀不大卻已經有了些美人坯子的樣子，很是搶眼。
見著竇氏母子，那女孩兒不由笑道；「原來是你們呀。」只是嘴里雖然說這是認識的親熱，到底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只笑了一聲，便走到了鄧老板娘面前。
竇端雲皺了皺眉，這個女孩兒，正是她在賀家六房哪里遇到的楊家七娘，因為上次在暗香林遇到那登徒子害母親扭了腳的緣故她對賀六女乃女乃的好感已經到了最低程度，不由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楊家七娘她的印象不怎麼好，不過上次還有楊二娘和楊六娘壓制著，如今卻不知道那二人還在不在。
鄧老板娘不由笑道；「七娘子你果然好眼光，這甌綢我三日前進了十匹，如今都沒有啦。」
楊七娘皺了皺眉，道；「我去賀家村陪我姑姑過年，陪了她幾日。」卻又哼道；「姑姑舍不得人，非要留我多住幾日，那鄉下村子，有什麼好玩的。」
听她這麼輕蔑的談論著賀家，鄧老板娘不由捏了一把汗，這楊七娘是楊家三爺最寵愛的小妾所出，到底是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雖然記在了主母的名下，這見識舉止，到底比主母自己教的楊家六娘差得遠了。只不過雖然心下輕視下楊七娘，鄧老板娘還是賠笑听著楊七娘說話。畢竟楊家也是有名的望族，這楊七娘的母親也很得楊三爺寵愛。
「那不是呢？」楊七娘笑吟吟的眼兒一轉，便指著竇端雲母女看中的那一匹甌綢開了口。
鄧老板娘看了靜靜站在一旁的竇氏母女一眼，不由道；「這匹甌綢人家已經選中啦。」雖然她並不願意開罪楊七娘，但是竇氏母女一口氣買了這麼多東西，她雖然不認識這二人，但是心中一種生意人的敏感卻在提醒她做生意的職業道德，若不是因為楊七娘記載了楊三女乃女乃的名下，她是不願意接待這樣的女兒家。
楊七娘笑了笑，道；「不是還沒結賬麼？難道你要賣給她們不賣給我不成？」她眼楮利的很，自然看見了竇氏母女還在挑選，還沒有一口氣結賬。「吶，這匹甌綢什麼價，我提高三成給你好不好？」
老板娘略一遲疑，見楊七娘這麼張了嘴，自己再推月兌也實在麻煩，在想辦法勸解竇氏母親和勸解楊七娘中權衡不定的老板娘听那小丫頭竇端雲怒道；「楊七娘，你莫自以為你有錢就厲害！」
楊七娘看了眼竇端雲，眼兒一撇，才得意洋洋的笑道；「我有錢不厲害？那你沒錢厲害麼？」
竇端雲幾乎在瞬間判斷出了楊七娘的眼楮里充滿了對自己的厭惡感，為什麼——自己和她一點也不熟好麼。她一開始雖然就算是為了甌綢來的，但是現在呢？
「你懂不懂什麼叫先來後到！」
「我只知道什麼叫勢在必得，飄飄，將這甌綢給我搬回車上去。」楊七娘嬌聲笑道，招呼自己的丫頭飄飄。
竇端雲果斷撲上去抱住甌綢，飄飄為難的看著楊七娘，她雖然可以把竇端雲拉開，卻難免弄皺了這甌綢可惜了，正猶豫間竇端雲大叫道；「既然要比錢，那我出雙倍就是。你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