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嬌婉少女眼看著女孩兒抱著小貂到了一旁坐下，便一邊褪下腕上的翡翠鐲子一邊笑道；「是端雲妹妹麼？我是你……」
竇天章喝了口茶，淡淡的道；「九娘，你這又是何必。」他的眼楮閃了一閃，這個儒雅的塾師便顯出一種別樣的嚴厲來。
竇端雲也沒見過父親這幅樣子，便忍不住下意識的揉了揉楚清流的耳朵，楚清媚看著楚清流眯眼享受的樣子，垂下了眼楮。
嬌婉少女一窒，握了握手上的翡翠鐲子，抬頭看了看竇天章，女敕聲道；「不管怎麼說，端雲妹妹總歸是我的……」
她話語未盡，竇端雲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了，看八卦這種事情……
明明知道前面是荊棘滿路，也壓抑不住八卦之心的沖動。
八卦害死人啊。
她掩飾性的喝了一口竇氏送上來的熱茶，剛綴飲了一口，就听到嬌婉少女道；「祖母為端雲妹妹定下了婚事……」。
她那口熱茶還沒吞下去就差點噴了出去，
但是她給嗆住了
竇天章也給嗆住了
……
竇天章先緩了過來，深吸了兩口氣，放下茶盞，看著茶葉緩緩的落入杯底，才緩緩道；「九娘你說母親為端雲定了婚事？」
嬌婉少女九娘點了點頭，低頭撥弄著自己的鐲子，卻不敢抬眼看竇天章，只曼聲道；「是賀夫人親自來求的。二叔你也知道，本來祖母也不願意，賀家家世畢竟配不上我家的嫡出姑娘，只是昔日賀夫人還是葉小姐的時候，曾經在金山寺救過祖母一命，祖母又可憐賀夫人年紀輕輕就……就允了。也不是祖母不疼端雲妹妹」
「賀夫人？是賀文華家的賀堅行？」竇天章模了模茶盞，看著下首的嬌婉少女幾不可見的極快點了下頭，只覺得心頭的怒火熊熊燒了起來，他昔日……罷了，是他對不起葉小姐。
「二叔，我們家欠葉小姐的太多了」九娘淒聲道，「當年葉小姐只得委身嫁給一個庶進士，母親說了，恩有頭，債有主，總有要還的一天總不能讓葉小姐年紀輕輕就含恨而……」
「端雲過了年才四歲」竇天章看向坐在下頭盯著自己鞋尖的女孩兒，強行壓抑住了怒火。他自然知道不是母親不疼端雲，所謂高嫁低娶，賀家雖然配不上竇家的嫡出閨女，但是母親這一生最是剛烈，最講究恩怨兩清，當初葉閣老的女兒救了母親一命……然後，他合上了眼楮，追根到底，到底是他竇家對不起人家，如今她舍了臉來為兒子求親，也由不得母親不答應
他有些嘲諷的牽起嘴角，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可憐了他的端雲兒，只是心中未免有些難過
「祖母也知道，只是我們這一輩，只得了我和端雲妹妹兩個女孩兒。」嬌婉少女抬眼對向竇天章的目光，忽然鼓足了勇氣，重復了那個嚴肅了大半輩子的老祖母的話，「祖母說，他就只有你和爹爹兩個兒子，爹爹如今不行啦，竇家……就只能靠二叔你啦。」
竇天章身軀一震，看著那嬌婉少女，道；「你爹……大哥他怎麼了？」他當初帶著竇氏私奔，雖然不悔，但是午夜夢回之時，想起父母長兄，未免還是有些內疚于心。他父親早喪，哥哥雖然在名義上是哥哥，卻實際在他成長中擔任著父親的角色，如今听說大哥正當壯年卻不行了，未免如遭雷擊，十分難過。
「爹爹……」少女垂下眼楮，細聲道；「如果細心調養，大概還有兩三年吧。只是外頭那些叔叔伯伯，哪里肯讓我爹爹……」眼圈兒卻又紅了。
大概就這兩三年，竇天章一震，看向嬌婉少女九娘的眼楮里，就忍不住多了幾分憐憫之意，是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最重規矩的祖母怎麼又會打發九娘千里迢迢的來尋自己。
他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記憶里頂天立地的大哥，又看了呆在一旁的竇氏，低低的喚了一聲，竇氏伸出手來按住了他的大掌，他反手握住竇氏有些冰涼的小手，卻覺得安心了不少。
他低了低頭，道；「你先回去吧。」
嬌婉少女斂袂作禮，盈盈行了一禮，道；「二叔，我們……終歸都是竇家人，九娘在城里租了一家宅子暫住，在西街綠柳胡同就是了。」她眼光流光，瀲灩生波；「希望二叔可以陪奴……回去同祖母過年。」
卻眼角含淚，風動荷花水殿香，嬌婉少女轉身行動之時香風陣陣，一股荷花香氣襲入了女孩兒的鼻端，那香氣雖然清雅，卻仍然讓女孩兒有些不太習慣，揉了揉鼻子，看著嬌婉少女出了門，才忍不住鼻尖瘙癢，皺起眉頭，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這幾個噴嚏一打，才將房內的悲傷氣氛打散了一些，竇天章看著女孩兒嬌憨的樣子，越看越是心酸，才轉向竇氏，喊了一聲；「娘子。」卻覺得喉頭哽咽，似乎有千頭萬緒的話想說，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竇氏笑了一笑，替竇天章理了理頭發，柔聲道；「你想他們，便回去看看也沒什麼，……母親既然已經為端雲定了婚事，便是承認了端雲我也放心了，賀堅行我也看過，是個妥帖的孩子。雖然家中現在亂些，我相信他定能處理好的。」
竇天章心中紛亂，見竇氏說的清楚明白，未免握緊了竇氏的手，才覺得心中平靜了一些，道；「將端雲許給堅行，你真的不怨我麼？」
竇氏凝視著竇天章，柔婉中帶著一絲堅決，悠悠的道；「既然嫁了你，我不信你，還能信誰。那孩子，很好的，更何況是我們對不起葉小姐，不是她對不起我們。」
「我當時只道，他們不肯認你，我便對你千好萬好，總不能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竇天章嘴唇微動，慢慢的道；「你放心，就算是回……家」他似乎費了很大的氣力才擠出了那個家字，「我總不能，讓你母子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在丈夫的懷中，婦人勾出嫻靜的微笑。
只是那一絲嫻靜的幸福微笑中，總是若有若無的彌漫著一絲憂傷的絕望氣息。
情到濃時情轉薄，只是當時秋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