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被竇氏溫柔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竇端雲弱弱的開口。然後心中斟酌了一下，才道；「娘總不會害我的，我為什麼要怕娘，如果連娘親都怕，我……我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只是……」她微一遲疑，看了眉目中晦色漸漸淡去的竇氏，才柔聲道；「別人跟我說，修士不能隨意殺人的……我只是……擔心娘親罷了……」
「別人……」瞟了眼躺在床上的楚清流,听著女兒嬌軟的聲音，竇氏眼中的暗色漸漸散去，模著女兒的頭發，將女兒抱著坐了起來，在她身後墊了一個墊子，竇氏柔聲道；「是呀，修士是不能隨意殺人的。」她唇邊卻揚起了一絲和眼中愛憐截然不同的冷意，「只是如果不想著過天劫，就……」就沒有關系了。
竇端雲听她聲音平靜，但是不知道怎麼就忽然心中一酸，竇氏看著女兒掉下淚來，不由一怔，伸手擦去了端雲眼淚，道；「你哭什麼呀。」
「我不要娘過什麼天劫。」心中很早的不安感越來越濃重，竇端雲捏住竇氏的袖子，死死的盯著竇氏。
「呵。」看著一臉不安的竇端雲撒嬌的樣子，竇氏心中又憐又愛，柔聲道；「天劫，能過天劫的修士也沒幾個呢。又為那些沒來由的擔心做什麼。更何況這些人……」她嘴角勾起冷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女兒，只道；「你別擔心，只當是斬妖除魔罷了。」
「斬妖除魔？」竇端雲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們不是都是人麼。」
「人心是最黑暗的東西啊……」竇氏指尖劃過竇端雲的眉眼，冰涼的指尖仿佛要將小女孩的輪廓都留在心里，「你听說過狼食人的故事麼。」
竇端雲搖了搖頭，道；「娘親要給我講故事麼。」
「唔，是我以前听來的，記不大清楚了。」竇氏低著頭想了想，然後才緩緩的講述起那個記憶中的故事。
「從前，在密林里，有兩只狼在路旁等著吃人。他們等了許久，終于，一個窮困的樵夫過去了，年輕的樵夫體格健壯，年輕的狼說，我們吃了他吧！」
「年老的狼說，這可不行，人隨便吃了，會被雷劈的，這個樵夫砍柴，從來只選擇老枝，也不會選擇有鳥撘巢的地方。」
「小狼說︰那我們吃什麼人呢！」
「老狼笑了，然後一個讀書人過去了，它笑著說，這個讀書人的母親是個寡婦，和讀書人相依為命，他雖然懦弱，但是對于母親卻一片純孝之心。」
「然後一身血氣的將軍過去了，那個將軍殺了許多人，有羅剎之名，可老狼說︰這個將軍為國而戰，一身悍氣，你以後見著這樣的人，可要記得避開。」
「然後一個衣錦還鄉的官員過去了，老狼笑了，說——你看，這個人他的心已經壞掉了，只想著如何剝削其他的同族，他的老母親也被他趕到了後屋餓死了……連身上的人氣都沒有了，他已經不是人了。我們可以吃了。」
「然後他們就撲了上去，將那個官員吃掉了。」
是聊齋上的一個故事。竇端雲心想。
卻听竇氏柔聲笑道；「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竇端雲點了點頭，隨著竇氏清涼的指尖，感覺自己身上的痛楚已經漸漸淡了下去。
卻听竇氏笑道；「你明白什麼了？」
「所謂人妖，所謂妖人，不過是行事之間。」女孩兒的聲音有些低緩，但是卻並沒有掩飾，她可以察覺到竇氏的不對勁，對于現在的母親，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讓竇氏多安心一點。
所謂天劫，又何嘗不是一種試煉自己的方式呢？
看著女兒清澈的眼楮，竇氏眼中終于顯示出一絲輕松的笑意，這樣的領悟能力啊，她能不能對她日母女相見，再抱一點點希望？
被自此別後，後會無期折磨的不安的竇氏看著澄澈明媚的女兒，卻有了一種「也許還有再見的機會吧。」雖然那條路那麼難走，但是——想到月初晴的任性，竇氏還是幽幽的嘆了口氣，她雖然不願意將竇端雲留在竇家，但是她更不願意將竇端雲帶回雲青山。
雲青山縱然是所謂的修仙大派，但是那個門派所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耀和權利呵……
她心中百折千回，只想將女兒的一顰一笑都刻在心理，卻听一個男聲道；「端雲兒怎麼了？」
竇天章從屏風後面轉了過來，卻見他一身蒼青色圓領衫，不算華麗，但是勝在裁剪切身，別有一股儒雅氣質。
他今天一早去了議事廳，听竇端雲出了問題，也沒顧得上去換衣服，就直接從議事廳過來了。
竇氏坐在床邊並沒有起來，只是含笑微微沖竇天章點了點頭，道；「沒什麼，只是幾個嬤嬤仗著家規任意了些……」
只是……！
看見躺在一旁滿臉是血的楚清流，竇天章臉色微寒，道；「怎麼把媚兒打成這個樣子？」媚兒的厲害，他心中也隱隱有些知道，但是如今媚兒滿臉是血人事不知的躺在一起，那些尋常嬤嬤到底做了什麼！也難怪竇氏惱火。
楚清流和楚清媚本來就是一張臉，又閉著眼楮也難怪竇天章錯認。
竇端雲看著父親，半日才慢慢的說道；「他們氣勢洶洶的跑來，說要帶我去法堂。」她一雙水靈靈的眼楮看著竇天章，道；「爹！她們按的端雲身子好痛！他們還拿鞭子抽端雲！」說著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不過她心中到底有些發愁，楚清媚跟著竇九娘去藥堂拿藥了，這個暈倒的楚清流到底怎麼解釋呢——要是他暈倒之前變成小貂就好了！
竇天章一驚，忙看向竇氏，卻見竇氏抿唇道︰「身子殘破的不成樣子……只怕要調養個三四個月吧。只是……」她嘆了口氣，望向丈夫，道；「傷了經脈，只怕半年內都不能修煉了！」
她這話一出，竇天章額頭的青筋頓時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