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法堂起火，在議事廳坐著的竇玄陽和老祖宗只是喝了口茶，倒不以為意，法堂那里有二長老和三長老坐鎮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這兩位長老也一定能夠化險為夷的吧。
只是，那火，未免太熱烈了一些。
老祖宗想，明明這麼遠，卻依然可以看到隱隱的紅光。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還是應該去看看吧。只是，法堂是二長老和三長老的主力，如果這樣去，卻難免被扣上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帽子。若不去，見死不救的稱號也似乎怎麼都逃避不過去。
竇天文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操勞，已經被她打發去歇著了，竇端雲的丫頭來找了竇天章一次，竇天章也告辭了。
兩個兒子都在身邊的時候，總覺得不夠滿意，但是當兩個人都不在了，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反正那麼多漫漫長夜，她一個人不也過來了，在空蕩的議事大廳密室中，一個人默默的修煉直道天亮。
只是……有點寂寞呢。
輕巧的腳步聲。
老祖宗抬了抬眼，看到竇天章臉色有些難看的站在門口，因為沒有月，他的身影隱隱約約有些模糊，有些不安的氣息在他的身影里傳遞著。
「娘。」竇天章苦澀的開口，卻勉強抬起眼，對上老祖宗的目光。
咦。
老祖宗將茶盞放在一邊，道；「什麼事情，說吧。」
竇天章抿了抿嘴，將妻子說過的話在心中過了一次，想到妻子從來沒有過的執拗表情，那種執拗的表情讓他心生憐惜之余也未免有些微妙，他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還是徐徐道；「初霽……想請娘親去法堂一次。」
法堂。
初霽是誰？看到窗外的火光，老祖宗皺了皺眉毛，然後看著竇天章，應該是這個兒子的妻子吧，呵……
在竇天章苦澀的目光中，拿起了茶盞；「怎麼了？她有事情，不會自己過來麼！？」聲音漸漸冷冽，說到最後，竟然帶上了幾分詞嚴令色！論親緣，她為婆，竇氏為媳。論身份，她為竇家老祖宗，而竇氏只不過是一個l老2的媳婦。
無論是孝道還是家規，不讓竇氏晨昏定省，已經是憐惜她路上辛苦了，如今卻打發竇天章來傳話，當真是恃寵而驕了麼，這樣的女子又怎麼堪當竇家的主母，只怕事情，還要再想一想……本來是清香撲鼻的碧螺春，喝在嘴里，卻是滿口苦澀。
竇天章張了張口，卻只覺得滿口苦澀，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從外面傳了進來，伴隨著腳步聲的，是竇九娘的驚呼。
「老祖宗，大長老!」
少女只穿著一件水紅繡牡丹的對襟褙子，下面系著一條白綾石榴裙，奔跑間，層層疊疊的石榴裙隨著她的腳步聲盤旋綻放。
只是她的腳步太過急促，那石榴裙反而失去了平日花開盛宴的從容華貴，只覺得一朵又一朵的火蓮，隨著少女的腳步聲，綻放在了冷硬的道路上
步步生花。
「九娘。」沒見過竇九娘這樣失態的樣子，老祖宗有些奇怪的看了竇九娘一眼，只是她衣衫首飾雖然仍是配套，卻是老祖宗早上見過的，這麼晚了－－是還沒換衣服就寢就來了的麼？只是小臉煞白，有些說不出的冰涼之意。
見自小養在自己身邊的竇九娘成了這幅樣子，老祖宗不由心生憐惜，將手中喝了一半的茶遞給竇九娘道；「你先緩緩再說。」
竇九娘接過半杯殘茶，清香溫暖的茶水讓她的臉色好看了些，只是嘴唇還是微微顫抖著。「法堂……法堂那邊……」想到方才自己所見，竇九娘不由臉色發白，嬌軀微微顫抖，一時說不話來。見老祖宗揮了揮手，便知道老祖宗是還有別的事情要說，便捧著杯子在一旁坐下，小口的綴飲著茶水。
還是竇天章道；「娘親……」他微微遲疑，心中又浮過一絲不安的預感，老祖宗嘆了口氣，揮手打斷了竇天章的話；「天章，家有家規，你那個妻子，我看是不成了。」心下將事情決意了一番，當下下定決心，老祖宗輕聲道；「我听說浮夢樓有個小姐叫做婉然,雖然年紀還小了一些，但是生的又好看又溫柔……」
竇天章听老祖宗忽然說起浮夢樓，心下正是奇怪，又听她說起小姐婉然，心下頓時有些明白了，頓時覺得滿嘴發苦。
「又好看……又溫柔……？」有些清冷，有些淡漠的嗓音，如冰珠子一般從他的背後傳來。
伴隨著滴答細碎聲音的，還有一股芬芳而冰冷的香氣，那是雪地將孤冷的月光反映凝聚成的清冷香氣。
「你來了也好。」听到竇氏的聲音，老祖宗閉上眼楮，想起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卻沒有注意到竇九娘看著竇氏瞬間刷白的臉色。
那……那是！
著急的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祖母，卻見祖母閉上了眼楮，慢慢說道；「你出身卑微，念在你養育了天章長女的份上，可以將你做個貴妾，至于天章的妻子，等過了年再大辦吧，你現在雖然和天章同床共枕，但是過了年就收拾東西……。」她臉上掠過一絲冷色，睜開眼楮看向竇氏，想警告她安分守己的從梧桐院里搬出去，但是一睜眼，卻被眼前所見嚇得臉色發白。
這麼多年以來，老祖宗也算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但是這樣的事情，卻只是第一次見。
漆黑的夜，白衣女子。
染血的劍，兩顆人頭。
倒提長劍的白衣女子身上縴塵不染，即便是她的手上還提著兩顆人頭，也似乎絲毫不會影響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清冷無垢氣質。
那兩顆人頭，老祖宗再熟悉不過，就是因為熟悉，反而讓她呆在當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忌憚了整整二十年的人，這二十年來讓她沒有一天能安心入眠的存在。在多少夢魘里，這兩個人謀奪了她的一切，讓她無助的絕望著死去。在多少時間里，明明是現實，別人都知道她是竇家的老祖宗說一不二，卻沒人因為夢魘嚇得不敢入眠，在白天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