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大步走入偏殿中,朗聲道︰「鳳儀宮上下接旨。」
眾人雖然看見來的是女皇身邊的貼身侍衛緋羽,可是除了有幾個抹著淚的宮人知道立刻跪下來準備接旨之外,其他人要麼在瀕死邊緣,要麼在悲痛之中,全然都顧不上了。
李皇後更是在心中憤慨不已︰好你個惡毒的賀蘭瑛,生生將本宮無辜的下人逼死,就算你這時候立刻準本宮歸家,許本宮一輩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本宮也不會領你的情!兄長為了能讓你這樣一個無德小人登基而白白犧牲性命真是不值!本宮如果能再見父親一面,就算以死相諫也要讓他起兵,反了你賀蘭氏的江山!
「奉陛下口諭,」緋羽的朗聲傳令打斷了李皇後的思緒,「因李氏護駕有功,特此赦免鳳儀宮一眾罪人犯上之罪,賜還各人雙手雙足。欽此。」
李皇後听到這話,不光沒有高興起來,反而比緋羽沒出現之前更激動幾倍!
她跌跌撞撞地撲到緋羽面前,竭斯底里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收到風聲知道本宮的人已經被逼死了,賀蘭瑛她倒裝起大度、充起好人來了?!」一眾宮人連忙上去拉住卻也已經阻止不了她沖動之下說出大不敬的話來了。
緋羽平靜地看了看李皇後,又環視了一眼周圍的宮人,微微頷首道︰「娘娘請勿激動。劉姑姑托太醫院中的內侍竊取鴆毒的事,陛下早已知悉,並且已經使人暗中調換。方才各位若已喝下‘鴆酒’,其實對身體並無傷害。」
「你說什麼?」李皇後難以置信地圓瞪著雙眼,回看劉姑姑和那些喝了「鴆酒」的內侍。他們臉上的極度意外也跟李皇後不相上下。
劉姑姑等人紛紛站起身來,相互對視一番,臉上的錯愕很快變成喜不自勝的驚喜,更有人喜極而泣,抱頭痛哭。他們都恍然大悟︰怪不得喝了鴆酒以後居然過了這麼久也不見毒發,看來那鴆毒的確是假的!
在短時間內感受到了大悲大喜沖擊的李皇後,片刻後才如夢方醒地跪倒在地上,顫巍巍地磕頭道︰「謝陛下恩典!」
眾人也紛紛走到緋羽面前,跪地磕頭,熱淚盈眶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緋羽的嘴角露出溫柔的淺笑。左瑛要嚴懲鳳儀宮的人是件讓他內心矛盾的事情。他既為左瑛對他的袒護之情感到高興,又為又有人因為他而要受到如此殘酷的懲罰而感到不安。眼前,這件事能夠得到這麼巧妙而圓滿的解決,他自然感到如釋重負、滿懷欣喜,心中對左瑛的敬服又多了幾分。
同一時間,左瑛正端坐在御書房里,侍立在他身旁的尉遲南一弓腰道︰「陛下,馮虎已在殿外等候。」
左瑛點點頭道︰「傳。」
尉遲南領命,上前兩步,朝殿外高聲道︰「傳馮虎——」
門外的內侍接著話通傳出去,不多會兒,有人從殿門外走了進來。
左瑛看見,走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三人並肩而行,左右各是一名內侍,他們都合力攙扶著中間那人。
中間那人看上去年約三十,中等身材,穿一身做工頗為講究的錦緞衣裳。他臉型狹長,皮膚銅黃,嘴唇朱紅,鼻梁跟筆管一樣又高又直,雙眼黑白分明靈動有神,臉上總是一副笑意微露的樣子,頗有一種讓人願意親近的感覺。
他看起來神色清爽,殊無病態,然而順著他的長衫往他下擺看去時,就會發現,他的雙腳無力地垂著,只能任由鞋面摩擦著地板,全身的重量都靠身旁合力挾著他雙腋的兩人來支撐。
看見這個人,左瑛就感到一陣熟悉。「皇兄」生前對兩個人格外信任,一個就是侍中李信,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中軍將軍馮虎。但是在左瑛的印象中,這個人是練武出身,體魄強健、弓馬嫻熟,根本不是現在這副樣子。
這時候,馮虎已經艱難地來到左瑛面前,低頭道︰「草民馮虎參見陛下,願陛下萬福!」那兩個內侍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他便只能夠靠雙手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幾乎匍匐地趴在地上道︰「陛下,草民雙腿殘廢,請恕草民失禮。」
雖然之前已經听尉遲南匯報過馮虎如今已經雙腿殘疾,但是當左瑛親眼看見這個從前步履如飛的大好青年,如今變成幾乎半身不遂,還是有點超出心理估計。
「賜座。」左瑛揚手道。
門邊侍奉的宮人答應一聲,從外面抬進來一張木椅。那木椅是由檀木造成,做工精巧簡潔,上面鋪著一張錦繡坐墊。它的最大特別之處在于,座位下方的椅子腳,兩兩被一前一後、一高一低的兩根圓軸橫貫,圓軸的兩頭各有一個木輪子,前小後大,儼然就是一台木質的輪椅。
宮人將輪椅推到馮虎身邊,扶他坐下,再將他推到一側。
「馮虎,你的雙腳為什麼會這樣?」左瑛問道。
馮虎含笑的臉浮現出一絲悲愴,「回陛下,草民雙腿的殘疾,是在大牢中遭受酷刑所致。」
听見這話,讓尉遲南不由想起自己同樣是遭受毒打去世的摯友,不由義憤填膺。
相比之下,左瑛卻很淡定——馮虎的遭遇比起什麼「躲貓貓死」、「喝水死」、「沖涼死」、「睡姿不正死」……之類的,簡直弱爆了。所以說,不要總是懷念漢唐盛世、仰望唐宗宋祖,後世還是有些青出于藍的地方的。這幫古人需要向咱們學習的還有朝廷內部的和諧。像眼前這樣,生生搞出幾個黨派來,手上又沒有「多襠合作制」這個神器,導致本來打個招呼就能夠回家過年的大好官二代,竟然就這麼廢在了大牢中,真是可嘆可惜。
馮虎繼續道︰「太師誣草民以亂黨之名,將草民下獄,還嚴刑逼供,要草民承認罪名。草民雙腿的筋脈就是在彼時被挑斷的。」說道這里,馮虎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太師知道草民寧死不屈後,便以草民性命脅迫家、柱國將軍馮夷與其同流合污……馮柱國一時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