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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瑛之所以苦練射藝,也並不單純因為骨子里的那股好強而盲目追求成績。即便她身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缺保護她的人,而銀火的子彈也不是像現在那麼難生產,她還是需要下功夫練習射箭的,而且水平不能太低,因為她知道這門技術是這群剛剛從馬背和弓弦上建立起自己的國家的貴族們,對貴族階層里的人認同與否的重要評判標準之一。閑著沒戰爭的時候,它就相當于現代的高爾夫球、氣槍射擊,作為一個貴族,如果竟然對這門技藝一竅不通,根本融入不了別人的圈子,即便貴為皇帝也很難消減別人的月復誹鄙夷。
左瑛捋起衣袖,看了看從手肘一直纏到手腕的繃帶,活動了一下手腕和手指,依然能夠感到韌帶因為勞損撕裂而產生的劇痛,看來要等里面所覆的藥膏發揮作用,還得再等一段時間。
她想想也是,欲速則不達,于是略帶點可惜道︰「羽兒,朕听你的。擺駕回宮沐浴更衣。」
緋羽感激地答應著,連忙過去張羅車駕了。
左瑛一邊往車駕停放的方向走去,一邊問身邊的尉遲南道︰「太師喜不喜歡朕送的禮物?」
「回陛下,臣听說太師當晚就寵幸了其中一個陛下送去的美人。」尉遲南稟告道,「據說先皇曾經也給太師送過美人,太師正眼沒看一下就轉手贈給屬下了,第二天還當面諷諫先皇不務正業。其他人的進獻就可想而知了。」
「哦?」左瑛揚起眉毛,「看來這份禮物還真是送對了。」
「陛下,恕臣多嘴,」尉遲南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陛下將那幾個美人購得以後,沒有直接送給太師,而是留在宮中接受了多日的訓練,難道是對她們面授機宜,讓她們為陛下刺探情報嗎?」。
左瑛淺淺一笑,「要是太師也這麼認為,你在太師府安插的細作就多了幾分安全。」
尉遲南目光一炯,抱拳道︰「陛下英明。」
「朕幫太師養的家犬也夠多了,朕也送幾個去他們家吃閑飯,他不會介意的。」左瑛微笑道︰「對了,太師近日在操勞什麼國家大事?」
尉遲南躬身道︰「回陛下,臣無能,臣只知太師這兩日頻繁出入校場,據說是親自檢點護送陛下到承澤離宮的軍隊。」
左瑛知道尉遲南說自己無能的意思,就是說這些情報因為網絡有限,收集得很膚淺,只知道現象,不知道目標人物在校場里所做的事是不是正如對外所宣稱的那樣。
左瑛眉頭微皺,這一听聞讓她不由跟李雲深那夜所說的話聯系起來。李雲深像個神棍一樣說她承澤離宮之行可能有「龍游淺澤、刀兵見血」之災,而偏偏多日沒有在她的視線中出現的太師又親自料理起護送她出行的軍隊來,這讓她不得不警惕。雖然她向來不相信佔卜問卦之類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可她也深信起碼到目前為止還是跟自己坐在同一條船上的李雲深,沒有必要說些毫無根據的胡話來擾亂她的視听。
這時候,車駕已經在左瑛的面前。她在緋羽的攙扶下抬腳登上車廂。
馬車緩緩開動的時候,左瑛看著戶外映射著朝陽的湖光,心里忽然萌生了一個主意。
中午時分,艷陽高照。正在寬廣的校場內布陣演武的士兵們,比洛陽城里的大多數人都要提早感覺到了盛夏的到來。
元威校場坐落在洛陽城西的一片廣闊的平原上。它依城而建,一側挨著城牆,演武時整齊的口令聲和吶喊聲,有時候甚至能傳到城牆里的民居中去。校場里面非常寬廣,除了閱兵台和側邊幾座供士兵們休息的房舍以外,都是一望無垠的訓練場地。
今天的校場熱鬧非常,不時傳出陣陣戰鼓擂動和士兵們歡呼叫好的聲音。幾千的士兵分別列隊在閱兵台前,圍出一片大的空地,空地離閱兵台較遠的一側立了一排箭垛,每個箭垛之間相隔八九米。應陣上前的士兵們一個個騎著馬,從離箭垛六七十步外的地方走馬而過,在馬背上拈弓搭箭,力求將箭射入靶心之中。一旦前面的一半以上的紅心被射中,校場中就會響起雷雷戰鼓為陣上的人助威,歡呼聲此起彼伏。
賀蘭楚這時候正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地端坐在閱兵台當中的元帥椅上,兩邊陪坐了七八個各級將軍將領。這當中就有車騎將軍夏侯元。他那比黑炭能稍白一點的皮膚、滿臉的連鬢絡腮胡、膀闊腰圓的魁梧體型,跟這會兒的一身亮銀色的鎧甲和穿在里面的碧綠色戰袍匹配起來,才感覺找到了正主兒。
只見這時候在檢閱台下一側披掛上陣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裨將。他手挽一把杉木長弓,身背一袋雁翎箭,從馬吏手中接過戰馬的韁繩,爽利地跨步躍上了馬背。馬吏在後面一揚馬鞭,戰馬便發足朝檢閱台的另一側奔去。
馬上顛簸激蕩,人在上面不光動作不穩,而且視野也是高低起伏,十分不利于瞄準射箭,卻又是跟戰場的實際情況最接近的。
那年輕裨將飛快地搭箭拉弓,雙腿夾緊馬肚,半身伏在馬背上來降低震蕩造成的誤差。他看準側面箭垛上的目標,連發幾箭,每箭皆中靶心。
看見這樣的情景,鼓吏又擂起了戰鼓,場下眾人放開了嗓子吶喊助威。
戰馬受到弓弦在耳後發出的霹靂般的響聲的驚嚇,愈加跑得快,馬背上的人就更難把握準時機將箭發出去了。所以一般失靶的人都是失在這後面幾個箭垛上,後面幾個箭靶上所插的箭矢也非常稀少。
只見那年輕裨將表現得極為鎮定,似乎早已模清了戰馬的這一特質。他接連搭箭,「嗖嗖嗖」又是幾箭從他的長弓中勁射出去,馬還沒到,箭已先發,準確地把握著如飛奔走的坐騎的慣性和風速,箭箭直取靶心!
最後一箭沒入靶心的一刻,戰鼓被雷得「隆隆」不斷,歡呼聲久久不絕,全場一片沸騰!
年輕裨將把馬勒穩後,重新回到閱兵台下,下馬單膝跪地請賞。
賀蘭楚站起身來,朗聲道一句「賜酒!」,便有小吏用托盤踫上一只滿盛美酒的銅爵。年輕裨將朝閱兵台上一抱拳,雙手接過銅爵,仰頭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候,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高喊︰「皇上駕到——」
這突如其來的一喊,讓幾乎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原地,面面相覷。如果剛才喊的是「某某將軍到」,他們可能知道立刻單膝下跪相迎,但是「皇上駕到」這這句話,對這些最底層當兵的人來說充滿了陌生感,就連做夢也不會夢見自己這輩子有可能親眼見到皇帝,也從來沒听說過哪個皇帝會在邊關沒有戰亂的時候也出現在校場上的。
直到通報的人又喊了一聲,甚至閱兵台上的將領們都紛紛站起來往台下走來,眾人才如夢方醒地陸續下跪。
這會兒突然來到校場里的的確就是左瑛。
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為皇帝沒什麼地方去不得的。既然那麼想弄明白一件事情,不妨親自來走一趟,親眼瞧一瞧。對于賀蘭楚這種深謀遠慮的對手來說,越是出其不意的舉動越安全;越是自以為經過精心謀劃的部署,越容易被他一眼看透。
于是左瑛從華林苑回宮沐浴更衣後,就帶著緋羽、尉遲南等人,來到城郊的元威校場。
因為不想驚擾洛陽城中的百姓,所以他們輕車簡從而來,一般百姓看見,只會認為是什麼達官貴人出行而已;來到校場門口的時候,也沒有允許守門的將士即刻通傳,而是讓他們領著悄悄進來,在人群後邊觀看了一會兒演武才通傳曉諭眾人。
對于左瑛的忽然到來,賀蘭楚毫不意外。早在半個時辰前,就有宮中的眼線將左瑛要親臨校場的消息送了出來。
比起還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李氏和皇權的牽制的朝政,賀蘭楚對于這個國家的軍權的掌握程度更加之高。十二個柱國將軍中,起碼有七個半是他的人,剩下的四個半里,還有兩個是表面中立,而骨子里是不敢忤逆他的。所以在這里,他更加可以以巨人的姿態來俯視那個根基薄弱的小女皇,也絲毫不用擔心她會出什麼足以對付他的奇招。
只是在賀蘭楚眼中,左瑛這種不顧體統、率性而為的舉動,讓他感到頗為不悅;再聯想起賞賜突厥美女時欽差所傳的「多日不見,心中想念」之類的話,他頓時有種那個花痴賀蘭瑛又回來了的錯覺,心中更加多了幾分厭惡。
這次跟她單人匹馬闖入太師府中的情形不一樣,他早有準備。他甚至已經計劃好了,除非她不出現,只要她一旦出現在校場中,他就要讓她無地自容,讓她從此在他面前知道深淺進退,不敢再輕易做這類挑釁他權威的事。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