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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芝蘭用絲絹捏了一把鼻涕,抿了抿唇,轉首看向樂無極,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地道︰「小女子思量再三,並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得罪過閣下,也無甚地方得罪過白雲城。若是家父生前與白雲城,或者與閣下有過節,抑或是閣下對家父為小女子留下的家資有企圖心也不妨明說,何必憑空捏造小女子借尸還魂呢?」
聞言,樂無極一愣怔,隨即微笑起來。他沒想到原先看起來已經心智錯亂的丫頭,竟然這麼快收拾好情緒,如此堅決地否認借尸還魂的事實。樂無極妙目微眯,如慵懶的狐狸那般瞄著沐芝蘭。
清風拂面,兩人目光交滯,互不相讓。
陸之軒感受到兩人之間無言的緊張,悄悄抬頭看了沐芝蘭一眼,隨後又垂首埋在樂無極懷里。
半晌後,樂無極率先開口道︰「否認並不代表事實。」
沐芝蘭不敢示弱地回嘴︰「事實也可能是捏造。」
樂無極冷笑一聲︰「寧願錯殺一千。」
沐芝蘭抬眉看向他,十分肯定地道︰「你不會。」
樂無極挑眉,十分好奇的問道︰「何以見得?」
沐芝蘭垂眸,道︰「直覺。」
樂無極冷笑道︰「直覺有時候不見得是真的。」
沐芝蘭再次抬眉,凝視著樂無極,淺笑道︰「動手吧。」
樂無極亦笑道︰「你的直覺也不算不對。我不會殺你,勝之不武,但是不代表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
沐芝蘭深吸一口氣,目光坦澈地望向樂無極︰「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沒有借尸還魂。」
心里加了一句「有,也不能告訴你」。
此時此刻,太明確的企圖心,沐芝蘭絲毫沒有,只是隱約,模糊地覺得,太過坦白的人生,于自己並非好事。沐芝蘭的腦海反復出現這樣的年頭,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是借尸還魂。把柄握在別人手里,會變成一把傷己的利劍。不承認或許要面對諸多盤問和猜測,可一旦承認了,會怎麼樣?她的眼前出現一堆火,一盆冰,一把匕首,一杯毒酒,以及各種各樣她所有能想到的刑具。
她不想死,哪怕心中這麼的絕望,可是她意志力告訴自己不能這麼放棄,一定要堅持下去。
樂無極見她如此說,凝視了沐芝蘭好一會兒,伸手捂住陸之軒的耳朵,極為嚴肅地道︰「令尊生前的書札中很明顯地記載了你也是借尸還魂的事情。據聞你當比他晚一甲子,死于一場政治暴動。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叫政治暴動,什麼是坦克,但是我知道你怨氣很大,一心想復仇所以才來到此處的。」
沐芝蘭被他的話說得愣了半天神,腦細胞快速轉動,隱約知道這具身體的前一個靈魂宿住來自于何處了。既然動念的瞬間選擇了否認,沐芝蘭就不會自打嘴巴承認樂無極所言為真,只能一直否認到底。她快速收拾情緒,冷冷一笑道︰「我沒見過閣下說的書札,也不曾記得自己與家父談論過這些。或許以前我確實撞鬼了,但是你對我調查這麼細致,應該知道我曾經出過一件要命的事情。醒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沐芝蘭這是在引導樂無極往另外一個方面想,那就是之前她可能真的是受到借尸還魂的影響,不過她三年前出事情了,一切都變了。這種靈魂,靈異之類的事情,最難證實的。就算到了她所處的年代,一旦往靈魂方面靠的事情,只能說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樂無極微微笑著看著沐芝蘭,只淡聲道︰「此事不急,你大可慢慢思慮。不急,真不急啊。」
沐芝蘭無語。
樂無極見沐芝蘭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也沒心情嘲笑她,而是正色地將葉家的境況說了一番。作為一城之主,樂無極說正事兒卻頗為簡明扼要。三言兩句就將葉家如今境況道盡了。
縱然他言語簡單,可落到沐芝蘭耳朵,傳入心中,只覺得心潮澎湃,好似大廈乍然傾倒一般。渾身打著顫抖,手腳都貿然抽筋,她根本冷靜不下來。
見她一副欲要昏厥的模樣,樂無極起身想要給他把脈,卻被沐芝蘭一把推開。
「你騙我?是為了讓我嫁給陸峒是吧?」沐芝蘭殷切地盯著樂無極,不停地打著嗝,見樂無極鄭重搖了搖頭。她一切期望都破滅了,察覺到樂無極靠近,她哆哆嗦嗦地道,「別過來,讓我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就好了。我要冷靜一下。」
嘴上一直念叨著「我要冷靜」,可心自有它的決定,只覺得惱怒和著恐懼以及更為復雜的莫名情緒從胸口噴薄而出。
「啊!」沐芝蘭抱著腦袋,朝天狂吼。
周遭幾里的人都听到了,那聲音淒厲哀婉,仿若白日厲鬼的怒吼。
距離她最近的樂無極沒想到她會突然一吼,根本沒來得及捂住陸之軒的耳朵。沐芝蘭的叫聲和神情將他嚇壞了,他抱著樂無極的脖子,嚎啕出聲。
不遠處的翠縷等人互相看一眼,卻不敢貿然上前。
樂無極此時就算再有能力也無法管控住沐芝蘭和陸之軒的哭聲,只能喚翠縷等人上前伺候。
翠縷剛上前,還未來得及攙扶沐芝蘭,只見她身軀忽然痙攣,瞬間癱倒在地。
「沐姑娘!」
「沐姑娘,你醒醒!」
三日後。
陸峒背著手在自己的起居室走來走去,不時地掃兩眼正在闡述兒子和沐芝蘭病情的樂無極。等到樂無極說完,他大致明白了情況。自己的兒子是受到沐芝蘭的突然瘋癲而驚厥了,本就身弱,這一下子病倒了,所以病情反復,需要悉心照料。而沐芝蘭的情況更為糟糕,她之前從那樣的地方活命下來已經不容易了。若不是此前昏迷時,由樂無極配的藥和著鳳鳴山莊的溫泉水,只怕還沒那麼容易康復,就算醒來也要養上很長一段時間。如今被樂無極三言兩句激怒成這樣子,病邪入心。是死是活,真難料啊。
「你說你,哎!」陸峒嘆口氣,微微搖頭,極為慎重地道,「你今非昔比,出言當慎之又慎。哪怕白雲城再有實力,可你只是一介城主,並非不可替代。」
樂無極微微一笑似乎對他的話一點兒也不在意,反而輕嘆道︰「原本想著她命大,哪里想到心性這麼差。不過說了幾句實話,就被打擊成這樣子。哎!」嘴上如此說,可表情卻出賣了他。
陸峒自是曉得他這人最愛口是心非。沉默一會兒,他道︰「終究是個女孩子。怎麼能經受住幾次三番的刺激。想當年家慈去世時,我並比沐姑娘好甚多。她生來命運多舛,多賴葉家人關照。雖不是父母本家,卻勝似。也是個極為純孝的孩子。」
「切!」樂無極對他這番拽好听話很不屑一顧,直接反駁道,「你看上人家就直說,何必來這麼多繞繞彎彎呢?沒勁。」
陸峒橫掃他一眼,很直白地道︰「我只把他當做女兒,或者妹妹一樣看待。娶她為妻,是迫不得已。」
「好你個迫不得已。」樂無極不干了,覺得他這人他卑鄙了,佔了人家便宜還說這話,太可惡了。他叫囂道,「你若覺得迫不得已,我立時進宮跟陛下和娘娘說,你莫要娶那沐家小女圭女圭。反正人家也不願意嫁給你。你都這麼老了,快能當她爹了,看著真覺得寒顫人。」
陸峒並不為他的取笑所動,而是一本正經地道︰「之前還想著如果葉少文還活著,我上折子求娘娘給她上一個封號,兩人一道過下去,也是美事一樁。如今葉少文下落不明,而葉少武的情況也不明朗,她一個弱女子,只是不能看著她無人關顧。無論怎麼說,我等得益惜軒先生益處良多。這是他唯一的骨血,如何也得替他保住。」
樂無極嘆口氣,道︰「如今就如同一盤死棋。當年知情之人皆已去世,連你師父冉公為了成就陛下大業也肝腦涂地,死而後已了。就剩下沐姑娘了,可又是個腦袋有問題的。真是棘手。」
樂無極說的這不光光是那本《山巒堪輿》圖的事情,還有一樁是事關白雲城百年秘辛——神光使者的下落。據白雲城內部消息,白雲城有一神秘組織名喚神光使者,並非是之前冉讓提到了凌盾部。這個神光使者的存在甚至比白雲城更久遠,它雖隸屬于白雲城,但是它的領導者一直都未曾在白雲城或者其他地方公開露面過。只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突然傳遞一些消息到白雲城。他們所傳遞的消息多于借尸還魂之類事情為主,偶有一些佛法傳承的事情。
在鳳鳴山莊被圍困前夕,冉讓與宣宗鬧得不歡而散後,以身犯險引開荊王等人的視線,這才讓景王有了勤王的時機。可惜冉讓再功夫了得,終究是雙手難敵四拳,死在了別處。故而就算他知道神光使者的事情,卻也無從問起了。
樂無極也並不是那麼肯定沐芝蘭一定知道神光使者的事情,但是他確信神光使者就在沐芝蘭身邊。這也是為什麼他從原本反對沐芝蘭嫁給陸峒卻轉為贊同了。將沐芝蘭困在陸峒周圍,總比讓她嫁給一個陌生的,或者一個不可操控的人來得更好。就算將來他與陸峒情誼全消,他還有陸峒的把柄。無情無義,可論私利!(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