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若是為了離別,那麼,這相逢也變得不值得期待了。
君影不無緊張的站在蓮花池畔,在青石上枯坐了好久,葉墨竹才被弄笛他們請過來。
起身回頭,見他臉色蒼白身形越發消瘦,忙起身幾步走了過去。看著他不無緊張的道︰「你這是怎麼了?我走的時候,你身子雖然不好,但也不至于這個樣子。不是說快好了嗎?怎麼,莫非郎中唬人?」
葉墨竹伸手踫了踫她曬的發黑的面頰笑道︰「還說我,你跟個黑猴兒似的,咱倆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此言一出,君影忍不住模模自己的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墨竹不無嘆息的看著這個不知不覺已經住到自己心里的女孩,心中一陣絞痛。罷了罷了,當初是存著斗氣的心思強行闖入她的世界,可如今,命都快沒了,還都哪門子氣?
不如放她去吧,與其讓他知道自己即將身死枯等一輩子,不如斷了她的執念,讓她回到京城,過本屬于她的生活。
這樣想著,忍著難過朝蓮花池畔走去,君影跟在他後面,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他說。在趙府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兒,都是她以前所沒有接觸過的,她迫切的想找最親近的人分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葉墨竹開口了。
「君影,跟曹倫回去吧。」
「嗯?」君影沒听清他說的話,笑著抬頭問道︰「你說什麼?」
見她如此,葉墨竹不忍心再說第二遍,便模模她的頭笑道︰「我其實已經有了妻子,她前年去了。我來到京城,本意是趕考,其實是為了找你父親討回公道。你母親,其實是我父親喜歡的女人,可是你父親卻橫插一腿搶走了他。那是我父親一生的心結,臨死他都沒有解開它。我只是為父親不值,想進京找到君道同,想搶走他的女兒,讓他人生也失敗一次罷了。如今你的心已經歸于我,那麼,君道同此生也算是栽了個大跟頭,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你可以回去了。」
「……?」君影一臉茫然的看著他,面上的表情很復雜。
過了好久,才笑道︰「你是說,我不過是你對付父親的一個工具?如今用完了,自然該棄掉了?」
「你若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你……」君影正待說什麼,曹倫竟然從另一頭走過來,看到葉墨竹和一個女子在說話,待要退走,卻又看到葉墨竹朝自己招手。
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你仔細看看,認不認識她?」葉墨竹對著曹倫笑道。
這樣輕描淡寫事不關己,君影一時間愣在那里。
你遭遇過感情欺騙嗎?當騙局從你面前露出猙獰面目的那一刻,你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曹倫疑惑的看著君影,細細打量半天,不無疑惑的道︰「這位是……」
「吏部尚書君道同的女兒,君影。」葉墨竹微微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嗎?」。
曹倫聞言吃了一驚,重新認真的打量了下,這才從那黑漆漆的眉宇間看到當初長街驚鴻一瞥的影子,不由得喜道︰「竟然是你,我以為很難再找到了,沒想到,你竟然,竟然還在。」
說到這里,待要上前進兩步說話,卻發現君影的眼楮死死的定住葉墨竹。不無淒然的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我有妻子,雖然死了,但依舊是妻子。她活著的時候,我們很恩愛。」
葉墨竹說著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腦海里浮現出和君影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嘴角浮現出一絲夢幻般的笑容。
然而這笑容,看在君影眼里,卻變成了譏諷。
年少時的純真美好徹底在眼前碎裂,變故太突然,使人猝不及防。
于是,一時想不開的人,便選擇了絕路。
「罷了罷了,原來一直都是我太天真。」
君影閉眼嘆了口氣,然後轉身。葉墨竹雙拳緊緊的攥在一起,身體里似乎有千萬根冰針在扎。如無意外,蠱毒又發作了。
正強自忍耐的時候,落水的聲音傳來,愕然抬頭,只見翅中衣衫緩緩墜入水底。心里一驚待要去救人,誰知曹倫竟然搶先一步進入水中,蠱毒發作的葉墨竹跌倒在岸旁,鮮血從口鼻中涌出來,最後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而荷花池里,曹倫好容易拉到君影,卻被她一腳踹到肚子上,手也被咬了一口。
本能的松手回護,而好容易拉住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瘋了一般在水里尋找,以往殷虹的鮮血從眼前飄過,講水面染成了紅色。
水底,水面,血水交融,蓮花池顯得無比淒艷絕美。
她大量的鮮血從她嘴里涌了出來,尚還稚女敕的容顏漸漸萎謝,最後失去生命的跡象。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年少輕狂付出代價,只是,對于君影來說,這代價太大了些。剛懂得成熟忍讓,一個晴天霹靂劈過來,徹底沒了生的意趣。
濕漉漉的曹倫爬到岸上,看著昏迷不醒的葉墨竹,似乎明白了什麼……
很多年以後,歷經風波登上帝位的七皇子劉琪,坐在宮里給自己的小兒子講那些年的故事。
弄笛面無表情的持劍守在他身旁,葉墨竹昔日的手下,在葉墨竹死後,全都選擇歸隱。只有弄笛,選擇跟著景謙,哦不,是劉琪。
也許,在弄笛心里,男兒大業比兄弟情義更重要吧。
「人這一輩子,千萬不要沉迷。誤國,一直都是真理。當初你葉叔父那樣的豪杰,最後竟然栽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其實對于父皇來說,這不失為一件好事。他太能干,太精明,如果他活下來,最後我勢必會被他欺壓。可他死了,死了也好,我可以無比沉痛的悼念他,不必提防他,他該有的名望我都給了他,如此,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葉嬸嬸很好看嗎?」。小皇子睜著明亮的小眼楮,看著笑容恍惚的父皇。
劉琪想了想,笑道︰「其實不算好看,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動了情,不好看也好看。只是,再好看的人,死的時候,都不會那麼美了。」……
祥德城北,某個堆滿枯草的角落。
一個頭發凌亂,衣著骯髒的乞丐正在那里呵呵傻笑著。
他所靠著的那堵牆上,一群孩童正在翻牆玩兒。不小心蹬掉一片瓦礫,瓦礫剛好不好的砸在乞丐頭上,殷紅的鮮血順著亂發從眼前滴了下去。滿眼紅色間,回憶起了那年的荷花池,自己手執西瓜大小的石頭朝地上的葉墨竹砸去,石頭砸到胸腔上,發出 的一聲悶響,隨即,人無意識的抖動了兩下,再也沒了動靜。
如果沒死,有很多故事還能繼續下去。那些故事,甚至還有希望。但是,一死萬事皆消。自此,再無機會。
當時年少,不知輕狂。傻事蠢事一樁樁,再回首,已是人老珠黃。
他被盛怒的吳進德等人打成了瘋子,這一瘋,就是這麼多年。
與此同時,早已易了主人的範府,蓮池水光氤氳,卻再也沒人肯在這里滯留。
某山崗上,兩座造型奢華的陵寢並頭挨在一起,山風襲來,蟲鳴聲陣陣,卻沒有連理枝的神話。午夜夢回,除了夜梟的哀嚎,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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