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之國她是听過的，在那本幾千年前的結丹期修士所寫的游記中有非常詳細的記載。
與其說雲之國是一個外海之上的大島，不如說是另一個大陸較為妥當，雖然總體來說沒有太行和昆侖廣闊但也擁有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山脈，同樣也有不少修仙的門派。
因為被外海隔著，路途遙遠，海上的危險又極大，所以很多年以來外海的修士和太行昆侖的修士們交流並不多，不過這種狀況近幾百年來有了不小的進步。
特別是在這個四海城，雲之國出產的東西有很多是太行昆侖所沒有的，所以來往兩邊行商的利潤非常巨大，若是一個家族能有幸成功的往來一次，這個家族便極有可能一躍而起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
雖然在外海航行的危險極大，可是面對這種一本萬利的極大誘惑還是有無數的凡人願意鋌而走險，據說這四海城中勢力最大的穆家，當年就是靠著一趟生意成就了幾百年的輝煌。那穆老太太只是穆家很遠的一個旁系，身無分文的來投靠，就得了一座宅子和每月固定的供給，雖然不多，但也足見穆家是多麼的財大氣粗了。
這個馬氏商會如今也打起了這個主意，想來也是要賭一把了。
莫小夕其實非常動心，外海本來就是她想去的地方，而且能以凡人的身份混進去前往外海也是極為理想的。在碧螺山待了這些年她很清楚的知道，在這個凡界她是不可能像在靈界那樣有師傅做靠山，凡事都要自己萬分小心，特別是她如今修為不高，更是要處處謹慎。
如今她也算是散修了，散修的日子有多艱險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絕對不會輕易展現出自己的真實實力，只有這樣當她不得不面對另一個不懷好意的修仙者時才能先發制人。
不過莫小夕還是故意裝作猶豫了一下說︰「閣下給出的報酬的確是非常的誘人，不過……外海那種地方我也是早有耳聞的，據說出海的船十艘中能回來一艘就不錯了，我還年輕，可不想早早的就把性命搭進去。」
那人听了並不惱怒，仍然笑道︰「少俠的擔憂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人生在世不過就是一場賭局。實話說了吧，對于這次出海我們準備了好幾年，雖然不能說是萬全，但絕對有七八分的把握。以在下的眼力，少俠的身手在這四海城中絕對是數得著的，不然在下也不會找你了。」
「這……」莫小夕仍然在假裝猶豫。
那人卻也不意外，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般人想抬高自己身價的手段而已，于是他一伸手說︰「那我出一千二百兩銀子，出發前先付六百，到達雲之國後再付六百，如果少俠願意再護送船隊回來薪酬翻倍，如何？」
這人出的價格現在絕對是大手筆了，他看對面的少年穿著並不算好，一看就是普通的貧民，而且他的腰間還掛著一塊木牌，看上去像是在碼頭干活的，他還真不信面對這樣的價錢會有人不動心？
果不其然莫小夕站起身，向那人抱拳行了一禮道︰「閣下很是爽快，不過事關重大我還要同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行，在下穆小川，在碼頭做工的，閣下若還看得起我三天後我自然會給閣下準確的答復。」
那人微眯著眼笑了，莫小夕這樣說顯然是有七八分願意了，于是他回禮道︰「既然這樣，那在下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其實不管這人出多少錢莫小夕都會答應的，而且她也不怕對方有什麼陰謀想使什麼壞，不過是凡人而已。
之所以說三天的期限，是因為她還有件事沒有了解。
中午的時候隔壁孫嬸突然慌慌張張的跑到碼頭來找她，說是穆老太太突然暈倒了，讓她趕緊回家看看。
再往回走的路上莫小夕問︰「請大夫了沒有？」
孫嬸趕緊點頭道︰「請了！我出來的時候就趕緊讓我家那口子請大夫去了。」
莫小夕點點頭，她們回到老宅的時候正好見大夫從里面出來，莫小夕走過去問︰「張大夫，我祖女乃女乃怎麼樣了？」
這名郎中經常給這附近的人看病，所以同莫小夕也認識，此時他的臉色不怎麼好，他悄悄的把莫小夕拉到一旁說︰「不怎麼好，老太太年紀太大了，看樣子壽限快到了，你準備準備吧。」說完他輕嘆一聲，連診金也沒收便提著藥箱走了。
莫小夕的心中其實很平靜，穆老太太的壽元將盡她早就看出來了，而且恐怕也就是這麼幾天的事了，不過凡人能活到近百歲無疾而終，也是一種莫大的福氣了。
將鄰居孫家的兩口子送走後，她獨自走進了穆老太太住的正房。
老太太正半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氣息明顯虛弱了，似乎听見了腳步聲她張開雙眼，輕聲問︰「小川？小川你在哪兒？」
莫小夕走了過去，叫了一聲︰「祖女乃女乃。」
然而穆老太太卻像充耳不聞般，繼續輕呼道︰「小川，小川在哪兒？」
莫小夕微眯了一下眼楮，隨即輕笑出聲，直接坐在床邊的一把木椅上似笑非笑的說︰「你知道了？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小川了吧。」
穆老太太忽然沉默了，過了半晌她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我知道的，小川他已經，已經……」她哽咽起來，渾濁的淚從她沒有神采的眼中流了出來，她雙手合十對著莫小夕說︰「我……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敢問，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小川在哪里，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莫小夕站起身，走到旁邊的一個屏風後面，從一口大木箱子的最里面取出一個深色的小罐子，放到穆老太太的手中說︰「你的小川在這里。」接著又說，「你放心，他走的時候我念了往生咒，他如今應該早就投胎去了。」
那日重傷的少年很快就沒了氣息，莫小夕雖然不算心善之人，但既然打算暫時用對方的身份，就不能看著他暴尸荒野，于是她用真火將少年的尸體燒了，收集了骨灰放在這個壇子里。
穆老太太抱著骨灰壇子哭得更凶了，就像是把這一年積攢的眼淚都爆發出來一樣。
就在莫小夕要離開屋子的時候穆老太太忽然說︰「仙人，您是仙人對不對，以前家母曾說過只有仙人才會念真正的往生咒，仙人您讓小川好好的走了，這個大恩大德老生沒齒難忘！」
「其實你也不必掛懷，我如今佔著小川的身份也是為了方便，你的性命還有兩日，之後我也會為你好好的送終，這些，便當做我付給你們的報酬好了。」
兩日後穆老太太在睡夢中仙逝了，她死的時候一直抱著個壇子，別人怎麼也拉不開，最後沒有辦法只能連著一塊兒下葬了。
因為穆老太太也算是穆家的親族，所以喪事辦得也算妥當，葬在了穆家祖墳的山頭上。
莫小夕以穆小川的身份給穆老太太披麻帶孝了一日，看著灰暗卻高遠的天空，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感嘆。
她以前從未在意過凡人的生死，也許是因為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對于穆老太太的故去她並不是全無感覺，她忽然覺得凡人和修仙之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無非壽命長短不同而已，凡人的壽命短，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努力的活著。
而修仙之人就算壽命長又如何，還不是整日要痛苦的參悟所謂的天道？若是中途失敗或是遇到了意外死後也不過是化為一捧黃土，而所追求的大道似乎最終只是一個飄渺的傳說而已，然而就算這樣還是有無數的人前赴後繼，自己也不過是這群人中的一個而已。
然而迷惘只是一瞬間的，這條路她必將繼續走下去，也許這就是師傅以前曾和她說過的，人生在世本來就是一場試煉，一場賭博，無非看誰有運氣，誰能堅持到最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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