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風今天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難保婚後不會再犯,宋老,靳子琦除去靳這個姓氏,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宋之任听完靳子琦自嘲的話語,搖頭一聲嘆息,抿嘴思忖了片刻,在退出這團紛亂前留下一句話︰「你放心,宋家和靳家的合作不會因為這件事而中止,唉,終究是珩風負了你!」
靳子琦聞言垂眸微扯嘴角,宋之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也對她做出了補償,也許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她沒有讓母親徹底失望,沒有讓靳氏失望。
「很抱歉讓大家白跑一趟,今天的婚禮就到此為止吧。」
只剩下新娘的婚禮,靳子琦朝賓客和記者禮貌地頷首,她在那些同情的目光里轉身離開,她的脊梁挺得很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唯有手套下的手心冰涼。
靳子琦沒走多遠便看到了負手等待在前方的靳昭東,這個她曾經崇拜並且深愛過的男人,就像她深愛著自己的母親一樣,然而,不過是曾經二字。
靳昭東已經年近五十卻依然意氣奮發,即便眼角沉積了一些歲月的痕跡,但俊朗沉斂的氣度散發著成功男人的魅力,他看靳子琦繼續前行,壓著嗓音道︰「你今天做得很好。」
靳子琦頓住腳步,停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偏過頭,嘴角噙起一抹淺淺的笑,仿佛沒有看見靳昭東在看到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微微斂起的眉心︰「爸爸覺得我哪里做得好,是成功促成了宋靳兩家的合作,還是我成全了蘇珩風和喬念昭的幸福?」
「小琦,即便昭兒有錯,她也是你的妹妹……」
靳昭東臉上露出無奈,眼楮盯著靳子琦,幽幽地嘆息,只是還未說完便被靳子琦打斷,她迎上他略顯惆悵的目光,善意地提醒︰「爸爸,您好像記錯了,我母親這輩子只生了我一個。」
靳昭東臉色驟變,張開嘴想要說什麼訓責的話語,可是在看到靳子琦坦然執拗的眼神時喉結一動,錯開了與靳子琦對視的雙眼,側身背手而立。
「如果不是當年那件事,昭兒也不至于是個孤兒,這是我們虧欠你喬阿姨的,昭兒是個可憐的孩子,你從小就明理,行事穩重不失度量……」
「所以我該事事謙讓她,只要是喬念昭想要的,負有罪惡感的靳子琦就該二話不說送出去,這是靳子琦欠她的,是靳家欠了她的。」
靳昭東沒料到靳子琦會一再打斷自己的話,作為素來教養甚嚴的家族繼承人,應該懂得禮貌地等對方說完再接話,他不解地回頭卻只看到靳子琦的笑容︰「喬念昭,喬欣卉思念著靳昭東,我怎麼會忘記這個名字的來意。」
靳子琦的一句話讓父女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靳昭東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蒼白,靳子琦學著他的樣子,側身眺望著遠方的天際,笑意盈盈︰「不過爸爸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媽媽,我會一直守著這個秘密到老,喬念昭六年前進不了靳家的戶口本,六年後……」
靳子琦稍作停頓,轉頭看向靳昭東青白的臉︰「靳家的繼承人也只有靳子琦一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並不重要,爸爸,喬欣卉可以拿走本該屬于媽媽的幸福,喬念昭可以拿走我一半的父愛,但我決不允許她再來染指靳氏,即使是您,也不行!」
「你就這麼不能原諒昭兒嗎?如果不是顧忌你的感受,她和珩風也不必偷偷模模這麼多年,如今還要背負著第三者的惡名!」
靳子琦依舊維持著淡雅的笑,看著面色精彩紛呈的靳昭東︰「為什麼要我的原諒?您不是也說了,是我阻礙了他們,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小琦,你怎麼這麼說話!昭兒她是你的妹妹……」
「您在說笑嗎,爸爸?我已經說過,喬念昭只是您帶回靳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並不是我母親的女兒,更不會是我靳子琦的妹妹。」
「你……」
靳昭東高高揚起的手,忍無可忍的氣憤表情,然而在看到靳子琦仰起下巴,嘴邊未變的弧度時,眼神一怔,頹然地放下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做錯事的是我,昭兒沒有錯,你不該遷怒于她,孩子是無辜的。」
「那爸爸有沒有想過我也是無辜的,即便我再堅強,也不能成為別人一再傷害我的理由,」靳子琦不再多做停留,「蘇珩風,會是我最後一次退讓。」
不去看靳昭東欲言又止的疲憊樣子,靳子琦提著過長的婚紗裙裾,走去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方向,只是循著路走,不願再和她的父親相處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她厭惡著靳昭東,這個曾在她心目中無比高大的完美丈夫和父親,她永遠也忘不掉八歲那年所看到的一幕,足以粉碎她自以為是幸福的一幕。
當時她的母親蘇凝雪高燒未退,她提著長裙穿過花園跑去尋找父親,一路跑到花園深處的小木屋,周圍開滿了細細點點的滿天星,那是父親請人特意種下的,雖然那個年紀的她並不知道父親為何如此決定,但她看出父親眼中的喜愛。
她听到小木屋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隨著男女偶爾從喉間發出的壓抑喘息,她好奇地靠近,踮起腳尖往那黑漆漆的窗口望進去。
那一眼是靳子琦往後十幾年無時不刻都在後悔的瞬間,她想她不該去看,不該看到媽媽的丈夫、她叫做爸爸的男人,不該看到媽媽的摯友、疼愛她的喬阿姨,不該看到他們在昏暗的小木屋里激烈地做(和諧)愛……
往事如風,讓她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天空仿佛听見了她內心壓抑的難受,一場滂沱大雨呼嘯而至,她依舊往前走著,漫不經心地走,隨心所欲地到處走。
有關滿天星的秘密,靳子琦會帶著它走進墳墓。
靳子琦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她不會說出這個秘密給喬念昭翻身的機會,她要讓喬念昭在私生女的枷鎖下度過余生,就像陰溝里的老鼠永遠害怕陽光。
婚紗淋濕之後顯得格外地沉重,她一邊走著一邊用戴著手套的手緩緩地解開了婚紗的拉鏈,頭上的瓖鑽頭飾被她隨手丟棄在路邊,任由一頭青絲潮濕地傾灑在身後,縴瘦的身上只剩下單薄的吊帶內襯裙。
雙眼被雨水沖刷得酸疼,她抬手不時地拂開額際成縷的濕發,她听見天地之間最熱烈的聲音,听見樹葉婆娑的飄搖,她終于停住下雙腳,站在泥濘的小路盡頭,惘然地望著前方濕潤的曠野。
「你還好嗎?」
冷冷淡淡又顯得慵懶無比的沙啞男聲自頭頂響起,就像是一顆投入深海中的魚雷,頃刻拉回了靳子琦深陷記憶中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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