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桑甩上車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濃情蜜意的笑容。
也許是懷孕的緣故,加上那一笑,眉眼間是道不盡的風情韻味。
她似乎也看到了不遠處路燈下站著一個人,眼角漫不經心地掃過來,本來不過是隨意地瞟一眼,但很快她就被徹底吸引了注意力。
當她看清那個路人不是甲乙丙,而是靳子琦時,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
甚至于,白桑桑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出來。
她的一只手還扣在門把上,望著靳子琦的瞳孔猛烈一縮,那刻意化過淡妝的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說不盡的驚訝和惶恐。
靳子琦和白桑桑正面迎上,隔得距離不是很遠,她似乎都看到白桑桑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那是被捉奸在床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精神狀態。
車里的男人好像也察覺到了白桑桑的不對勁,就推開駕駛座車門出來。
「桑桑,怎麼啦?不是說要去買……」
昏暗的夜色下,看得並不真切,但靳子琦絕對可以確信,那個男人絕對不會是蘇珩風,不然,白桑桑也不會出現這個見鬼了似的表情。
那男人長得很清俊,但又透著幾分輕佻,身材好得讓靳子琦立刻就聯想到了時尚雜志封面上的男模,此刻他正走過去抱住白桑桑曖昧耳語。
但白桑桑只是僵硬地避開他的索吻,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靳子琦,似乎想把靳子琦給戳出一個洞來,眼角撐得過大而泛起了不少的血絲。
「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出神,我也來看看。」
男模嬉笑地摟著白桑桑,毫不避諱兩人的關系,說著就順著白桑桑那復雜的視線轉向靳子琦所在的方向,白桑桑卻迅速地拉住了他的手。
「沒什麼好看的,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那男模倒也沒再堅持,順著白桑桑的意,替她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坐進去,靳子琦听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從神情看無非是甜言蜜語。
不過,此刻的白桑桑似乎沒有了那個*的心情,一直沉著臉抿著唇,臉色也是自始至終地蒼白,偶爾,會朝外面的靳子琦投來一兩道目光。
即便是隔著這麼段距離,靳子琦都能察覺到白桑桑不安的情緒。
那個男模哄了會兒白桑桑,見白桑桑沒有配合,也沒再糾纏,識趣地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位,關上車門時卻看似不經意地瞟了眼靳子琦。
然後,凱迪拉克就像是逃命似地飛速地開了出去,很快就沒入了車流里。
「在看什麼?」宋其衍的聲音出現在身後,也拉得靳子琦回神。
她轉頭瞄了眼他手里的夜宵,又看看那輛凱迪拉克離去的方向,搖搖頭,頓了一下才說︰「我剛才看到白桑桑了,她和一個男人在這里親熱。」
「哦?」宋其衍俊眉一挑,意味深遠地哦了一聲,「不是蘇珩風?」
看他的樣子,好像並不驚訝,感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白桑桑會做出這種事。
「不是。」她言簡意賅地回答。
宋其衍點點頭,便不再多說,牽起她的手往醫院走。
……
走進醫院大堂,仿佛置身于一股陰冷之中。
韓閔崢早已等候在電梯旁,面色有些凝重,奉的自然是宋之任的命令。
他走上前幾步,跟靳子琦禮貌地問候過後,才轉向宋其衍交代事宜。
電梯來了,一行三人走進去,靳子琦被隔絕在兩個大男人身後,並沒覺得不悅,只是轉身看著電梯壁上自己的倒影,臉貌似更加圓潤了點點。
宋其衍和韓閔崢倒也沒說什麼話,但是兩個才能出眾的男人站在一起,有時候一個點頭或是丟個眼神就可以讓對方心領意會。
宋其衍和韓閔崢之間的這場交流便是如此。
有時候才會蹦出幾個詞語,但也省下不少引導的話語,也許這就是聰明人之間的說話,看似沒有實質性內容的言語,卻暗含了玄機。
靳子琦听得都有些頭暈,索性轉移了注意力,盯著自己的肚子發起愣。
差不多已經午夜,點點昏黃的燈光浮在陰沉沉的廊間,難現溫暖。
沉穩而利落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
宋其衍走得並不快,他握著靳子琦的手,考慮到她是孕婦,刻意縮小了每一步跨出去的跨度,而韓閔崢則一直頭也不回地在前面引路。
不知為何,再次踏進醫院,靳子琦生出了一股肅殺的情緒。
他們從電梯出來,沿途的燈一盞一盞地被拋落于身後,以為這是最後一盞了,拐個彎,又生出連綿的昏黃,路,似乎,一直沒有盡頭。
「宋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靳子琦還是沒耐住性子低聲問出口。
他低頭看著她,嘴角隱含了笑意,「改朝換代是必然的,父親自然也是知道的,現在不過是迫不得已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靳子琦心中一驚,詫然地盯著宋其衍,剛才那通電話——
似乎宋之任還沒有把宋氏交給宋其衍的意思,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什麼時候做的決定?」她真的表現出了驚訝,繼而一笑︰「在我的印象里,宋老似乎從來不會做這麼倉促而不理智的事情。」
宋其衍一勾嘴角,沖她促狹地眨眨眼,攬過她的脖頸,靠近她低聲告知︰「因為他的身上也發生了倉促而又不理智的事情,逼得他不得不放手。」
靳子琦困惑地看他笑而不語的樣子,倒是前面的韓閔崢停下了腳步,在一間VIP病房前停駐下來,然後回頭看著在竊竊私語的兩人。
韓閔崢好心地替宋其衍解釋︰「剛才院長親自過來替董事長檢查,他說……如果董事長再不停止手上工作的話,就只有半年的時間。」
靳子琦的雙眼有些睜大,說不出話來。
雖然心中對某些人所做的某些事無法苟同,甚至厭棄仇視,但真正听到死亡的消息,卻仍然免不了心底的震驚。
想到這里,靳子琦不由地握緊了宋其衍的手,抬頭望向他。
他的臉上倒是沒有任何波瀾,靜靜的,就像是听到了一個冷笑話。
他沖韓閔崢道謝︰「辛苦你了。」然後,就帶著靳子琦推開了病房的門。
韓閔崢沒有進來,而是在他們進去後盡職地關上了門守在門口,雙手被在身後,優雅地似一棵根深蒂固的冬夜雪樹。
……
宋之任在這家醫院有特定的VIP病房,內部結構跟酒店套房沒兩樣。
與其說他是在這里養病,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度假休養生息。
等他們走進去的時候,宋之任的病房里早已聚滿人,然而里面卻也安靜得令人不敢喘氣。大家要麼靜默地低頭,要麼站在窗前看風景。也有坐在床頭和宋之任低聲耳語的,看樣子是在安慰病人的情緒。
靳子琦四周掃了一遍,才發現此刻的病房里著實有些異常。
首先,躺在病床上的宋之任雖然臉上流露出病態,卻看起來精神抖擻,閉著眼假寐,更像是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醞釀著情緒。
也是他的這個態度,讓病房里其他人有些坐立不安,都暗自揣測聖意。
其次,有三個人圍坐于宋之任的周圍,其中還有一張是陌生的臉龐。
最後,她訝異地發現,本該和男模在偷腥的白桑桑竟然垂眸順耳乖巧地坐在蘇珩風的旁邊,想來在被她撞破後就忙不迭趕來醫院了。
到底是真的本來就是來醫院的途中和男模私會,還是擔心靳子琦來醫院和蘇珩風踫面後告訴他哪件事,真相恐怕只有白桑桑自己清楚。
像是察覺到靳子琦意味不明的打量,白桑桑抬眸望過來,臉色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太多失態,往蘇珩風身邊靠了靠,就又低下頭去看宋之任。
倒是宋其衍,一進來,清朗低沉的聲音便響起︰「不好意思,半路想起來父親還沒吃晚飯,就特意去買了一些,讓各位久等了。」
這看似刻意顯擺邀功的言論,讓宋冉琴的臉上一紅,自然不是害羞。
靳子琦側眸望去,都能看到宋冉琴壓抑著憤怒的猙獰五官,顯然對之前走廊里宋其衍的威脅恨得牙癢癢,卻在宋之任跟前不能發作。
她似乎還不知道,宋之任已經知道她挪用公款的秘密了!
宋其衍卻不自知,好似沒看到宋冉琴氣憤的瞪視,徑直把夜宵擱到宋之任的床頭,孝順地詢問︰「父親,您現在要吃點嗎?」
這個時候,本坐在宋之任床頭附耳的男人才停止說話,往旁邊稍稍挪了挪位置,給宋其衍空出站立的地方,而宋之任也適時地睜開了眼楮。
宋之任有些倦意地擺擺手,靠在床頭,眼楮卻是看向床尾的靳子琦。
靳子琦立刻配合地喊了一聲︰「父親,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沒有開口聲音,宋之任只是眨了眨眼楮,點點頭,以此代替了答案。
老爺子一點也沒有電話那中氣十足的大吼氣勢,看來真氣得不輕……
病房里一下子寂靜下來,甚至連幾個人的呼吸都听得清晰。
宋冉琴坐在凳子上挪來挪去,有些坐不住了,臉上也顯露出不耐煩。
「爸——」她欲言又止地喚了一聲,很輕也很遲疑,似乎怕惹惱宋之任。
宋之任估模著氣沒消,沒有理會她,倒是又瞅向靳子琦。
「子琦還不認識津語吧?」
宋之任抬起虛弱的手,漫不經心地起了話頭。
靳子琦下意識地一頓,她算是看出來了,老頭子每次都是把她當槍頭使,她若不配合點,怕是要壞了老爺子的大事,所以,輕輕地搖頭。
宋之任露出一抹贊許的眼神,手指卻是往宋其衍身旁一指,極其隨意地介紹了起來︰「項津語律師,我的好朋友。」
靳子琦轉頭看過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陌生的臉龐。
就是剛才和宋之任耳語的男子,此刻正從她禮貌地頷首,姿態穩重又極其優雅,那輕輕的笑,讓人如沐春風,是個極為溫厚的男子。
靳子琦卻是看得心里一悸,竟然是他!
本城最負盛名的事務所里、時間最貴的大律師。
據說請他吃頓飯都要用金錢來計算分秒,一般人耗費一輩子的積蓄也請不到他打官司,一向以來,只聞其名,沒想今日一見,氣度比想象中更勝一籌!
只是,這樣的人,與公司的法律顧問和財務總監一起出現在病房里,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靳子琦忍不住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宋氏法律顧問和財務總監。
兩人皆克制地跟靳子琦點頭致意,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嚴肅。
這個時候,又不可以跟宋其衍討論一番,她只好挽起嘴角,用著一臉的淡淡笑容掩飾自己心中的疑惑,宋之任卻已逐步展開了話題。
「我老了,也沒有銳氣再跟年輕人去角逐這商場的天下。」
他只說了一句,眾人便已經了然于心,有人詫異,有人忐忑,自然也有些笑得不見了眼楮,靳子琦望著病床邊翹著大灰狼尾巴的宋其衍,也忍不住擴大嘴角的弧度,她好像知道宋之任把這些人叫來的目的了。
她眼角不由地瞟向宋冉琴,果然,宋冉琴已經坐立不安了。
宋之任卻兀自嘆息︰「現在,該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此言一出,病房內真的是連掉針的聲音都听得見了!
宋之任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他要把手里宋氏的實權交出來了!
蘇珩風听完後眼神一晃,臉色似乎黯淡了些,但並沒有過大的反應。
「爸!」宋冉琴終于沉不住氣了,「爸,你病糊涂了吧,都瞎說些什麼,你的身體還這麼健壯,哪里需要說這些喪氣的話?」
以前的宋冉琴是恨不得宋之任交出管理權,而現在的宋冉琴,是恨不得宋之任把這個管理權捂得實實的,誰也不給,那樣至少還給她一線希望!
宋之任卻沒去看她一眼,由宋其衍扶著坐起來,喝了口水潤喉,然後遞給項津語一個眼神,後者立刻起身走去沙發那邊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宋冉琴看得一顆心七上八下,臉上的表情也是五彩繽紛。
「其衍和冉琴都是我宋家的孩子,同在宋氏為公司打拼,只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大家都懂,國無二主,最終拍板的人,只要一個。」
宋之任稍作停頓的空檔,是 里啪啦的鍵盤聲,迅即而利索。
靳子琦勾起了嘴角,宋之任選擇這樣大義凜然的開頭,也算是給足了宋冉琴面子,不至于讓她太下不了台,打的也不過是親情牌。
只希望過會兒,宋冉琴不要不領情,好心當作驢肝肺就好了。
「其衍雖然年紀比冉琴小些,但處事圓滑知便通過,公司五萬多員工的未來交到他手里,我很放心……」
他說得不緊不慢,口氣卻唏噓不已,似乎在告訴所有人,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經過了很大的徘徊和內心的掙扎。
宋冉琴干干地一笑︰「爸,你這話說得……其衍這麼能干,你還不放心他?公司里多的是前輩,自然都會指導其衍工作。」
她的話一說完,病房里就籠罩了一層詭異的氣流。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以宋冉琴和宋其衍的關系,她如何說出這樣鼓勵的話語,除非……是為接下來提出某個對己有利的要求做鋪墊。
宋其衍輕輕抿嘴,淡淡地笑開︰「姐姐說得對,剛接手公司,難免會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需要多多跟公司了的元老溝通學習。」
宋冉琴听了這句話,頓時覺得宋其衍上道,按捺下愉悅的心情,輕咳一聲,儀態萬千地掃了眾人一眼,說︰「是呀,等以後阿風回到宋氏,你們舅甥倆同心同德,就能事半功倍了!」
果然……
靳子琦听了都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宋冉琴知道自己沒希望,現在是想著法要把蘇珩風往宋氏里塞,看來還是不肯對宋家偌大的財產放手!
蘇珩風的臉色一黑,當他听到宋冉琴就舊事重提,有些難堪,當即就皺著眉低聲喝止宋冉琴︰「媽,好好的,干嘛說到這件事上去?」
除了重新閉上眼的宋之任,其他人都詫異地看向宋冉琴。
恐怕都沒見過這麼見縫插針的……
宋冉琴有一瞬的慌張,但又很快掩飾過去,帶著一點點諂媚的笑意,強作鎮定地看著宋其衍︰「小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宋其衍莞爾,笑得跟大灰狼似的,耐人尋味︰「大姐,難道你還沒有听明白?宋氏只需要一位董事長,一位……」
話一落,宋冉琴便張惶地左盼右顧,最後目光定在宋之任臉上︰「爸,我們以前不是說好,等阿風結了婚就讓他去宋氏實習工作嗎?」
蘇珩風卻突然站起來,凳子驀地後退,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媽,我從沒說過要去宋氏工作,我有自己的事業,不需要攀附著宋氏活著,去宋氏工作的事情你以後不要再提了!」
「好!」宋其衍也跟著開口,眉眼含笑,鼓了鼓掌,「有骨氣!」
蘇珩風卻因這句褒揚而面紅耳赤,呼吸也有些粗喘,不顧宋冉琴的阻止和白桑桑的詫異,徑直朝門口走去,然後拉門而出。
宋冉琴臉部肌肉劇烈抽搐,心中暗罵︰逆子啊逆子,我這樣低聲下氣,跟宋其衍委曲求全,為的難道不是你嗎?
宋之任睜開眼,淡淡地瞟了眼神情糾結的宋冉琴︰「既然珩風沒有來宋氏就職的意願,你也給我消停點,別再給我整出什麼ど蛾子!」
老爺子聲音低沉,隨口一句訓斥便不言自威。
看著宋冉琴被宋之任說得灰頭土臉,縮著脖子在那里憤憤不平,靳子琦不動聲色地側過身,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們看到了自己臉上的笑。
畢竟,這個時候,她這個身份,笑場未免太不厚道了。
「為免產生分歧,我就請了他們三位過來,一來,為公司事務的交接做些見證,二來……也希望你們清楚明天的董事會該站在哪一邊。」
宋之任的這番話,無異于一詔聖旨,還有誰敢質疑宋其衍的地位?
靳子琦靜靜地安坐一邊,等著看,後邊還有什麼戲碼上演。
宋冉琴努力深呼吸,掐著自己的手指,干巴巴地笑著︰「爸,你這都是什麼時候定下的事,怎麼都不知會我一聲,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宋之任瞟了她一樣,冷哼一聲,「你自己干的那些好事,你還不清楚?」
宋冉琴臉色驟變,燈光下的額頭泛著水光,有一滴冷汗滑過臉頰。
她下意識地就看向宋其衍,眼楮瞪得圓圓的,想要確定些什麼。
結果,宋其衍只是低頭听訓,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倒是宋之任的下一句話證實了宋冉琴心底的恐慌,他說︰「公司以後由其衍做主,現金流動一千萬或者一千萬以上的,必須經由其衍簽字方可調動。」
「爸——」宋冉琴能听到自己咽唾沫的聲音,嗓音也干澀得要命︰「這樣做會打亂目前公司的運作,很容易延誤商機的。」
宋之任冷眼望著她,就像是冰錐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頭。
宋冉琴識相地閉了嘴,哪里還敢繼續唱反調。
即便這心里是十二萬分的不服。
「冉琴,你要知道,宋家這一塊招牌,已經為你在外做事贏得三分先機了。」
言外之意︰別想拿宋家的錢去填補你跟你丈夫在外面投資失敗的空洞!
宋冉琴全身一個冷戰,忍不住抱緊手臂,然後想到了宋其衍的交易,他要他離開宋氏,如果真離開了,那她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那麼,爸爸,其衍接任公司,那我負責什麼啊?」
還是忍不住地向宋之任求救,討用免死金牌!
宋之任回以淡淡地一瞥,朝那邊看過來的項津語略帶歉意地一笑,輕描淡寫地回答︰「為方便其衍做事,公司的一切已經移交于他,自然由他做主。」
「什麼!」這一次,宋冉琴真的跳了起來,從凳子上。
然而宋之任卻沒有受到影響,又喝了口水,補上一句︰「過會兒回去,就把劉律師擬訂的協議簽了,也好讓津語做個見證人。」
項津語已經起身重新回到窗前,「宋老,您的意思我已經大致寫到協議書上了,交給劉律師修改修改打印出來就能用了。」
「辛苦項律師了。」宋其衍不忘起身朝他伸手表達謝意。
項津語怔了怔,但還是握住了宋其衍的手,面上帶笑︰「客氣了。」
那邊的宋冉琴看著他們寒暄的畫面,哪里受得住打擊,當即把火氣也撒到了外人項津語的身上,隔空指著他的鼻子開罵。
「說你是像金魚(項津語)真是抬舉你了,我看你應該叫像土匪!」
——要你多管閑事,要你幫著老頭子排擠我這個女兒!
項津語听後臉上立刻陰霾遍布,想來本就對這個名字敏感,又是個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被宋冉琴這樣悱惻,哪里還會有好臉色?
宋之任被這個愚蠢的女兒氣得差點吐出血來,拍著床沿厲聲呵斥︰「胡說些什麼,還不給我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出現在醫院里!」
說完這句,宋之任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嘴里嘀咕著,無非是「敗家女」、「家門不幸」之類的感慨之詞,充滿了無奈和氣惱。
項津語放開宋其衍的手,沉著臉轉身對著宋冉琴,冷冷地開口︰「既然宋大小姐對宋氏的歸屬多有疑問,那麼,便由我多事再來具體說明一番。」
宋冉琴扯了扯身上華貴的水貂毛大衣,輕嗤一聲,擺明瞧不起項津語這種整日提著公事包替人開道的「走狗」。
「按宋之任先生的意願,宋氏以及他名下的所有財產都歸屬于宋其衍先生,因為宋冉琴小姐之前已在宋家享福三十年,以及私自挪用公款對宋氏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所以,宋之任先生會將原本贈予宋冉琴小姐的宋氏分公司將由宋其衍先生聘請職業人士管理,宋其衍先生代為監督。」
宋冉琴沒多听一句臉色多慘白一分,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于,控制不住地咆哮起來——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也是你女兒啊,你怎麼什麼都不留給我!」
「宋冉琴!」
宋之任騰地從床上坐起,怒目而視,一張臉也漲得通紅,嚇得旁邊的宋氏工作人員立刻上前勸慰,宋之任拼命地壓制自己的情緒,終是挫敗!
他指著宋冉琴,吼道︰「逆女!我真是後悔沒在你出生的時候掐死你!」
「你掐啊!」宋冉琴也動了氣,像頭倔驢伸著脖子,距離恰當地朝宋之任把頭伸過去,嘴里嚷著︰「你掐啊掐啊,就怕你掐不死我!」
「你——」宋之任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看大事不妙,「你——」
他直指著宋冉琴,手指不住地發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數的清!
宋冉琴見宋之任被自己頂撞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來了勁,珠圓玉潤的她左轉右轉,原地來了個三百六十度選擇,最後將實現定格在靳子琦的身後。
靳子琦黛眉一蹙,看著宋冉琴眼底閃過的亮光,不知道她搞什麼名堂。
而宋冉琴已經如一道疾風飄過來,靳子琦出于提防後退,宋其衍不知何時站在她後面,摟住她的肩膀往邊上一站,宋冉琴已經沖了過去。
怒氣沖沖的宋冉琴跑進了廁所,病房內有瞬間的沉寂,然後宋冉琴就又沖了出來,一手拿著一把剪刀一手扯著一根布帶,一臉煞氣。
靳子琦和宋其衍面面相覷,這唱的是哪一出戲?
正當他們猜不透宋冉琴的意思時,當事人宋冉琴早已經把剪刀往地上一擲,扯著那根黑漆漆的布帶跑到床邊,在宋之任慍怒的瞪視下,把布帶往床上一扔。
「喏,繩子都給你找來了,你就勒死我吧,勒死我啊!」
宋冉琴挑釁地高揚著頭,用鼻孔對著尚處在怔愕中的宋之任。
見宋之任沒有反應,宋冉琴的膽子更大了,干脆把袖子一掄,低著頭湊過去,嘴里得寸進尺地叫嚷著︰「勒啊,勒啊,別客氣,勒死我正好稱了你的心意!」
「是嫌我長頭發不方便嗎?好,我幫你卷起來,來吧,這樣總行了吧!」
靳子琦眨了眨眼楮,有些錯愕得看著真的把自己的頭發卷起來盤在頭上的宋冉琴,露出那白皙的脖子探到宋之任窗前,不怕死地高聲挑釁。
「勒啊,勒啊,你勒啊,還怕了?你不是要掐死我嗎?」
「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勒死我這個不孝女,不然,你就等著被我氣死吧!」
宋冉琴說得唾沫四濺,頭不斷往宋之任身上拱,靳子琦眼角一抽,以宋冉琴的體型,做這個動作著實不可愛,著實像是一頭猙獰的野豬在拱地……
本扶著宋之任的幾位工作人員連忙去勸宋冉琴稍安勿躁,莫要沖動行事。
白桑桑被宋冉琴這瘋狂的行為早嚇得躲到了沙發邊,生怕等會兒一不注意就被殃及進去,想要逃出去,卻發現宋冉琴正堵著門口方向。
「你來啊,來啊,不敢啊,好,我幫你把繩子套好,吶,繩子頭給你,」宋冉琴還真的把那根布帶往自己脖子上一套,然後把打結的地方硬是塞到錯愕中的宋之任手里,嘴硬地激道︰「勒啊,勒啊,勒死我才好!」
「大小姐,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事不能心平氣和說得?」
「大小姐,先把繩子放下來,別沖動,別沖動……」
「大小姐,別逼董事長了,他怎麼說都是你父親啊!」
三四位高層苦口婆心地勸說,誰知更助長了宋冉琴囂張的氣焰。
「是我在逼他嗎?是他要逼死我!這就是他口口聲聲說得父愛嗎?啊?你們評評理,我照顧他這麼多年,他連個碗都沒分給我!有他這麼當爹的嗎?」
「他就是個吸血的資本主義家!誰能給他掙的錢多,誰就是他乖兒子!」
宋冉琴越說越激動,哪里是這些高層所能鎮壓住的,還一邊扯著脖子上的布帶,疾聲厲色地指控︰「他顧念親情嗎?他有把我當女兒看嗎?」
有位滿頭華發的高層拍著宋冉琴的熊腰虎背,「世佷女啊,話不能這麼說,董事長這麼做自有他的……哎,哎!董事長,董事長!」
原來,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宋之任,最終還是忍不住胸口的一口怒氣,尤其是听了宋冉琴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一時氣急真的扯住了手里的布帶。
宋之任的嘴里大罵︰「你個逆女,我今天就勒死你好了,也好過你整天整夜都惦記著我那點財產,非要搞得家破人亡才肯罷休!」
一時間,整個病房內亂成一團,幾位高層一會兒幫整個一會兒又幫那個,圍著病床吵雜一團,宋冉琴被勒得直翻白眼,一張臉因為呼吸不暢而通紅。
床上的被子不知何時已經被摔在地上,宋之任穿著醫院的病服,赤著一雙枯瘦的腳,手背上的吊針早已不知去向,扯著一根布帶,蓬亂著華發齜牙咧嘴。
「董事長,董事長,快放手快放手,要出人命了!」
「董事長,清醒點啊,董事長,這是你的女兒啊!」
靳子琦看得也不禁有些擔心,扯了扯宋其衍的衣袖,「要過去幫忙?」
「不用,父親不過是要發泄胸口的那股子怒氣,勒不死她的,我數到三,他一定就會放開她,你信不信?」宋其衍神秘兮兮地沖她拋了個媚眼。
靳子琦一愣,而他已經開啟薄唇,開始數數︰「一,二,三……」
「三」字的尾音還未落下,那邊的宋之任便已經松了手。
真的被宋其衍料中,宋之任甩了手里的布帶,氣喘吁吁地躺靠在床上,蒼白著臉色,嘴里不斷地咒罵︰「逆女啊逆女……」
「宋大小姐!」
幾位高層卻被宋冉琴的樣子嚇了一跳,一下子都蹦起來,蜂擁了過去。
「大小姐,你醒醒啊!大小姐!」怎麼拍臉頰都沒有反應!
原來宋冉琴兩眼翻白,肥碩的身子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就像一條缺氧翻肚而亡的死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有個理智的高層一邊快手快腳地給宋冉琴掐人中,一邊沖旁觀的白桑桑一陣急吼︰「你還看什麼看?還不快去叫醫生來?」
白桑桑也是被嚇壞了,趕緊點頭,轉身就跑了出去。
靳子琦好心地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
還沒等醫生過來,宋冉琴就自己轉醒了,眼神有些呆滯,頂著一頭鳥巢樣式的發型,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高層們面面相覷,難道勒傻了?
沒多久醫生就進來了,一陣忙活,那醫生收了听診器道︰「沒事,就是受了點刺激而已,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不過啊,你們也得注意著點兒,中年期是最容易引發各類高血壓高血糖病癥的年紀,你們怎麼還讓她吃那麼多補品?」
床上的宋之任一听宋冉琴暈死過去是補品吃多了,氣得渾身直打顫!
——好啊,私吞了宋氏那麼多錢,現在吃補品都吃出病來了!
靳子琦看了宋其衍一眼,他亦在看她,兩人有些訕訕的,但還是強忍住沒有笑出來,倒是旁邊的項津語一手握拳擱在嘴角輕咳,遮掩了那抹笑意。
醫生卻還在那自言自語︰「中年人的身體不比你們這些年輕人,要是踫上高血壓、中風,就有得你們受的了。我看這位身體還好,就是……有點發福,最好還是去做個檢查,免得有什麼潛伏病癥沒看出來,等發現的時候就晚了。」
「你們等會兒,我叫個人給你們帶路。」
醫生離開前還好心地留下了名小護士,吩咐了她一番才放心地離開。
那小護士剛要過去攙扶宋冉琴,卻听宋冉琴猛然爆發出一陣慘絕人寰的哭嚎︰「我不活了不活了啊——」
「娘喂,你怎麼就走得這麼早啊!弟弟喲,你怎麼忍心拋下姐姐一個人在這里挨人白眼喂!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死了娘,親爹也幫著外人欺負我!」
「還讓我怎麼活啊!怎麼活啊——」
宋冉琴一邊仰天大哭一邊對著胸口又捶又打,哭著哭著,猛然張牙舞爪就要往宋其衍撲過去,還好被一位高層拉住,撲顛了幾下硬是沒撲過去。
可是,這名見義勇為的高層就沒那麼幸運了,臉上很快多了兩道血痕。
一屋子的人頓時目瞪口呆,只覺得頭頂一群烏鴉飛過。
這個女人,真是太會折騰了,難怪宋之任想要掐死她,他們這會兒哪里還只是有掐死她的心,連活埋她的心都有了!
剛才還勸架的眾高層捂著額頭,冷汗直冒,感覺自己干了件蠢事。
很快,那名高層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宋冉琴,陰沉著臉起身躲開,剛才宋冉琴在他懷里又扭又嚎又掙扎,弄得他衣服皺了,頭發亂了,臉上手上處處可見紅杠子,心里暗罵︰有見過潑婦的,沒見過這麼悍的臭婆娘的!
宋冉琴卻還在地上坐著蹬腳,就差沒打滾,沒有眼淚地哭嚎著。
宋之任氣得夠嗆,眼看從床上下來,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就要沖過來教訓這個不知場所撒潑的女兒,那邊卻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只見一杯涼水猝不及防地朝宋冉琴臉上潑來,然後是啪的一聲脆響,宋冉琴才像個卡帶的老舊唱片似的全身僵住了。
連帶著宋之任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水,宋之任一把抹去臉上的水漬。
「誰撲的?!」
憤怒地抬頭看去,就見宋其衍手里還拿著一個空水杯。
他的黑眸眯成一條縫,笑吟吟地說︰「爸,真的不好意思,沒注意角度,撲到你了吧?來,護士小姐,快那條干毛巾給我爸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