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寵——嫁值千金 【044】被時光湮沒的回憶(下)

作者 ︰ 錦素流年

他有些笨拙,甚至還有些羞澀,俯下頭,吻住她因為喝了酒而滾燙的唇。

有好幾次,他都撞到她的牙齒,動作很僵硬,她的唇被吻得有些疼,可是她沒有把他推開,窩在他的懷里,接受這個不為世俗所容的親吻。

這一刻,她以醉酒為借口,做了人生中最離經叛道的事情——

在已婚的狀況下,和另一個男人親密地耳鬢廝磨……

她的丈夫是不是也背負著有婦之夫的頭餃,和另一個女人顛鸞倒鳳?

可笑的是,現在和她接吻的男人竟然是她丈夫情人的親生哥哥。

吻逐漸變得有些急切,他圈緊了她的身體,舌尖是她唇上的那點酒漬,在這個悶熱的夜晚,他也跟著沉醉起來。

他曾結過一次婚,卻也是一次利益的結合,他的父親為了振興日益沒落的喬家,讓他娶了本城一個從小病得臥榻的官家小姐,結婚不過半年,他那位有名無實的妻子就心髒病突發死在了後花園里。

沒有任何的征兆。

當他的手里捧著那個裝了骨灰的桃木盒子,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葬禮上,母親偷偷問他是不是很難受?

他只是淡淡地望著那張定格的黑白照片,不知道何為難過。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學習,腦海里這個面容枯槁、走一步要退半步,每次見面都捧著心口的嬌貴官家小姐,面容早已經模糊不堪。

他的父親從小教育他︰男人不需要愛情,只需要不斷往上爬的墊腳石。

他那個體弱多病的妻子,無疑就是父親仕途上的一塊墊腳石。

……

屋子里流淌著如水的燈光,居民們熱鬧的歡笑聲被隔絕在窗外。

狹仄的出租屋,太過安靜,也許是因為天氣過熱,相擁的人體溫也隨之攀升,滾燙得讓彼此忍不住地戰栗。

他薄韌的唇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他的舌試探性地進入,帶著克制的沖動,似一壇醞釀了多年的美酒,緩緩地,溢滿每一個角落。

他始終小心翼翼,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該如此疼愛這個自己喜愛的女人,也許……是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做到最好。

她微合的眼眸,涌上一陣溫熱的濕潤,那一刻,她忽然覺得——

她是他這一生最珍貴的愧寶。

從沒有人這樣在意過她的感受,雖然只是一個吻,他卻萬分地小心體貼。

她撐得太久,終究也想要一個寬闊的肩膀來棲息……

卻在這個不合時宜之際,一聲撒嬌般的哼唧聲從一旁傳來過來。

蘇凝雪下意識地就推開了喬楠,兩人的臉都漲得紅紅的,看了對方一眼,無與倫比地尷尬,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轉而去看床上的小人兒。

小子琦仰躺在床上,骨碌轉著一雙眼,兩條腿一蹬一蹬,扁著小嘴,因為沒人理會她,哼哧哼哧地,快要哭出來了。

蘇凝雪無奈,也管不了滾燙的臉,從床上抱起小子琦。

小子琦等不及地向她的懷里撲來,小手模模她的眉眼,又模模她的鼻子,仿佛在確認抱著她的不是人口販子,然後才安心地嚶嚀一聲趴睡在她肩頭。

屋子里的空氣炙熱得讓人難以呼吸。

她坐在床邊,酒也醒了大半,卻不敢回頭去看還坐在窗前的男人。

喬楠坐在凳子上,也同樣背對著她,襯衫微皺,頭發有一點亂,但坐姿卻非常地端正,他低著頭,克制地平息著胸腔里洶涌澎湃的情緒。

蘇凝雪懷里依靠著又睡過去的子琦,她偷偷瞟向前方的牆壁——

那上面有他的倒影。

然後她看到他突然站了起來,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他卻沒有走過來,而是探身打開了窗戶,一陣清爽的夜風飄了進來,吹散了一屋子的燥熱。

「我去洗個臉,你和孩子先睡吧。」他留下一句話就推門而出。

樓下的古井旁傳來灑水聲,她依坐在床頭,卻是心亂如麻。

低頭望著熟睡的子琦,忍不住撫模她柔軟的面頰,一聲嘆息從唇間溢出。

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熾熱的溫度……

他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背對著門躺在了床上,依舊是蜷縮的姿勢。

放輕腳步,他去換下了身上濕透的衣服,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床邊,在地上的席子上躺下來,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吵醒她的聲響。

天氣越來越熱,蚊子也越來越多,尤其是在這種工地四建的城郊。

蚊帳在燈光下一陣晃動,他沒有睡著,一直都睜著眼,看到牆壁上那從床上起身的縴瘦身影,全身的肌肉都跟著緊繃僵硬起來。

她身上的清淡香味縈繞在他的呼吸間,他佯裝睡著,不敢睜開眼去看。

「下面蚊子多,你到床上來睡吧。」

她的話夾雜著身為女子的羞赧,最後幾個字在舌尖含糊不清。

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心髒仿佛要從喉間蹦出來。

但他還是坐了起來,回過身,屋內的光線有些黯淡,她對他醒過來沒有多大的詫異,好似早已猜到他其實並沒有真的睡著。

蚊帳的陰影打在她的臉上,她抿著唇,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望著那狹隘的單人床,她特意空出了一個位置給他。

遲疑了會兒,他還是悄悄睡了上去,有些緊張,所以睡姿也格外地僵硬,他只要稍稍一側頭,他的嘴唇就能觸踫到她的頭發,帶動一陣心悸。

她的雙肩隨著呼吸輕微地起伏,小子琦正躺在她的懷里睡得香。

他怔怔地望著那破舊的屋頂,睜眼到了天明。

……

第二天早晨,床上已經沒有了喬楠,他去學校了。

小子琦早就已經醒了,趴在她的懷里,一雙小腳丫枕著她的小月復,享受地眯著眼哼哼,她模了模那顆小腦袋,便收拾起床。

在她住進來之後,桌子上的書籍便全部被收起放到了屋子角落里。

此刻的桌子上,擺了兩根油條和兩碗白粥,旁邊還有一張小紙條。

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交代,只是讓她和子琦別忘了吃早餐。

一周歲的子琦,已經會喝小米粥,卻還不能吃油條,因為會噎到,小家伙卻抓著一根油條,耀武揚威地站在地上,東拍拍西敲敲。

她從井邊洗好碗回來,就看到小子琦站在垃圾桶邊,手里不知道抓了什麼,在往嘴巴里塞,她及時地過去奪了下來。

是一小張紙,上面寫著字,她低頭,便看到垃圾桶里被撕成碎片的資助出國留學協議書,而她手里的這張,角落簽著喬楠的名字。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一如他所畫的機械設計圖,飄逸卻不失剛勁。

褲腳被一小股力道扯著,小子琦嘴巴扒拉著,哀怨地瞅著門口——

小家伙又想去樓下玩了。

她沒理會孩子的撒嬌,默默地收緊手心里那張被揉得褶皺不堪的紙條。

……

直到天都黑下來,喬楠都還沒回來。

她坐在古井邊,遙遙地望著那條柏油馬路的方向。

心里竟不可遏制地擔憂起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懷里的小子琦已經困到不行了,眼皮耷著,她剛才想把她抱回樓上去,結果她一靠近樓梯口,小子琦騰地睜開眼,小嘴扁著、哭著。

無奈之下,她只好抱著孩子一起在樓下等。

夏天的蚊子很多,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還要注意蚊子的靠近。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熟悉到讓她一下子就認出是誰!

她回轉了下頭,本熟睡的小子琦同時也睜開了眼,淺棕色的眼珠定定地,專注地捕捉著那由遠及近的修長挺拔身影。

喬楠身上被汗水沾濕,他驚訝地看著等候在筒子樓下的母女倆。

「怎麼不上去?」他刻意放輕腳步走過來,壓低了聲量。

但很快就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亮得驚人,灼灼地盯著抱著孩子的她。

蘇凝雪避開他直勾勾的凝視,而懷里的小子琦已經咯咯地笑了起來,張開雙臂要往喬楠的懷里撲。

難得,喬楠沒有接住她,而是輕輕地閃開,「叔叔身上臭,洗完澡抱你。」

子琦小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乍听到喬楠的拒絕,立刻小嘴一扁,嚶嚶地要哭,其實沒有眼淚,就是假哭,等著喬楠心軟抱她、哄她。

喬楠有些為難地看了眼蘇凝雪,他身上出了不少汗,可是小子琦一看就知道剛洗過澡,整個人精神很清爽,還帶著孩子的女乃香。

蘇凝雪輕咬著唇瓣,沒有看他,但手上卻是把孩子遞了過去。

喬楠望著昏暗的天色下,她白皙肌膚下淡淡的紅暈,心里前所未有的愉悅,他朝子琦伸出手︰「小壞蛋,來,叔叔抱一下!」

子琦嘿嘿地笑,一下子就竄到了他身上,小手死死地拽著他的衣領,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流,黏黏的,混著汗水挺難受的。

喬楠抱著孩子上樓,蘇凝雪走在他的後面,望著相親相愛的一大一小,心里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點甜卻也不乏酸澀的刺痛。

上了樓,喬楠要洗手洗臉,蘇凝雪張開手臂欲抱子琦。

平日里一步都不肯離開她的孩子,今天不知怎麼了,裝著沒看到她,只顧著向喬楠獻殷勤,不斷地媚笑,還依依呀呀地拍著馬屁!

喬楠溫潤的眉眼彎成半月,燈光下,他莞爾,將子琦舉到了半空。

子琦哇哇大叫著,兩條腿使勁蹦,有一下沒一下地踹在喬楠身上。

喬楠把她抱在懷里,「小家伙,頭發這麼長了,是不是很熱啊?明天叔叔陪你一起去剪一個漂亮的發型好不好?」他像是自言自語地對子琦說話。

小子琦窩在他的懷里,一會兒抬頭,一會兒埋頭,玩著躲貓貓。

喬楠轉頭看向蘇凝雪︰「明天一起去給子琦剪頭發吧?」

他的笑眼望著她略顯清冷的眸子,也不知道誰眼底的波光映進了另一人的眼底,想看得更清,卻發現越是專注越是模糊不清……

晚上,依舊是三個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最興奮的莫過于小子琦,左邊是喬楠,右邊是蘇凝雪,她幸福到冒泡,一會兒頭朝著左邊轉,一會兒又轉向右邊,完全沒有睡意,玩得不亦樂乎。

喬楠故意把屋子里的燈滅了,黑漆漆地一片,唯一的光源是窗外的月光。

「閉上眼楮,不然子琦會一直鬧騰到天亮的。」他低聲說。

說完,自己就先閉上了眼楮,呼吸也變得平緩,好像是真睡過去了。

蘇凝雪接著那稀薄的月光,望著他的五官輪廓,有些許的慌神。

小子琦別過來眨巴眨巴眼楮,沒有吭聲,又把臉轉向蘇凝雪。

蘇凝雪望著黑暗里那雙賊亮的眼楮,無聲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子琦的腦袋,也跟著閉上眼,輕聲嘀咕了一句︰「乖乖睡覺,寶貝……」

喬楠的嘴角不著痕跡地微微勾起,似乎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小子琦被夾在兩人中間,小腿胡亂蹦了幾下,見沒人理會自己,才逐漸消停,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腳搭在喬楠肚子上,小手擱在蘇凝雪心口,睡去。

……

喬楠一直記著要給子琦剪頭發的事,下午早早就回來了。

城郊有一家專門剪頭發的店,附近居民一般都去那里剪頭發。

走出筒子樓,太陽漸漸地往西,準備下山,空氣里是懶洋洋的燥熱因子。

小子琦趴在喬楠的懷里,唇角彎彎,好像很開心。

理發的師傅有了些年紀,但看起來很可靠,里面坐著幾個聊天的老人,看到他們進來,立刻笑呵呵地說開----

「喲,這不是住在筒子樓里的喬博士嗎?這你媳婦和孩子?」

「沒想到喬博士的孩子都這麼大了,還真是看不出來,不過這孩子長得好,這眉眼像你媳婦,額頭和鼻子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听著那些善意的夸贊,蘇凝雪沒有去揭穿,雖然知道他們純粹瞎扯。

她私下里卻是看向喬楠,額頭很飽滿,鼻子很挺,和子琦像嗎?

他像是察覺到她久久不挪開的視線,偏過臉看她,嘴角噙起一抹淡笑︰「怎麼啦?你是不是也想剪一個頭發?」

她慌亂地挪開眼,悶悶地說了句︰「我才不想剪個板寸頭。」

他笑而不語,目光卻尤為柔和,靜靜地望著她。

被理發師抱坐在椅子上的小子琦,好奇地咬著小手指,瞪圓眼楮瞅著鏡子里站在她後方的媽媽和「爸爸」。

別的小孩子一听到剃發器嗡嗡地在自己腦門上滑動,不是掙扎地要逃跑,就是咧著嘴嚎哭,偏偏小子琦朝著理發師咯咯地笑個不停。

到最後理發師也不由地感嘆︰還真沒見過剪頭發真乖的小孩子!

蘇凝雪望著從出生到現在都讓自己少操心的孩子,她一直擔心不健全的家庭會養成孩子有缺陷的性格,她甚至害怕孩子長大後問她——

「媽媽,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為什麼沒有?」

她怕自己的孩子受到歧視,怕她無法融入到同齡人的圈子里,也怕孩子懂事後責怪她明明知道家庭的破碎為什麼還要生下她?

一個又一個被她刻意忽略的問題重新回到了大腦里,她只覺得沉重而疲憊,這些她深夜夢到而讓她驚醒過來的問題……

即使有富足的物質保證又怎麼樣?

她和孩子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完整的家,有一個堅實可靠的肩膀。

想到後來,心思凝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理發店的,精神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听到子琦嘻嘻哈哈的笑聲才穩定了飄忽的心緒。

回過神的時候,便迎上了喬楠深邃的目光,一時間有些失措。

他站在她的旁邊,抱著剃了個小板寸的子琦,突然說︰「我們拍張照吧。」

她不解地轉頭望他,這個年代,要拍張照都是件挺麻煩的事。

他眯著眼眺望著前方某個位置,然後親了親子琦的臉頰︰「小子琦,我們把你美美的樣子留在照片里好不好?」

小子琦眉開眼笑,回親了下喬楠,小板寸讓她看上去像個小男孩。

「我們沒有相機,這里也沒有相館。」她還是撲了一盆冷水。

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翹,卻是徑直朝著他剛才所注視的方向走去,她只好跟著走,然後發現,那里竟然是一家小型的相館。

相館的裝修和市里的沒法比,從外面看不出是拍照的地方,往里走,有些陰森,牆壁上掛著一些黑白照,剛一腳踏入,她以為是進了殯儀館。

一只溫熱的大手伸過來,捏住了她微涼的小手,光線陰暗的廊間,她抬頭望過去,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他手上的力道不容她掙月兌。

四周略顯恐怖的氣氛,讓她沒有心思亂想,只是跟緊了他。

小子琦卻對陌生的環境沒有任何的害怕,趴在喬楠肩上左看看右瞧瞧,偶爾指著一張照片唧唧哇哇地叫嚷一番,口水噴得喬楠一臉一脖子。

她在後面看著看著,便忍不住輕笑起來,心情也逐漸撥開了陰雲。

會把相館開在這麼偏僻地方的攝影師不是孤芳自賞就是技術不成熟。

顯然,他們遇到的是後者。

「我們想要拍張照。」喬楠禮貌地向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說明來意。

「拍全家福啊!」男人一臉了然,匆匆穿了拖鞋,往拍照的空地上一站,不知從哪里嘩地扯下來一張布簾,上面畫著一片海洋,還有一顆椰子樹。

喬楠的眉角一動,小子琦微微張著小嘴,瞧著那古怪的布簾。

「你們要不喜歡這海南風,咱們就來這個老北京風格……」

男人又從後面拖出了一塊有著故宮和*頭像的布景,得意洋洋地說︰「你們來我這里拍照可是來對了,我肯定幫你們拍出紀念意義的!」

蘇凝雪用手捂著嘴,遮掩了唇邊的那抹笑。

那個男人則已經迅速地拿了根長凳擱到布景前︰「來坐好!」

喬楠有種上斷頭台的決然,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找錯了相館,但還是抱著子琦走過去,然後在長凳上坐下,小子琦有些興奮,頭搖晃個沒完。

一大一下,四只眼楮齊齊地射向還站在原地的她。

她後知後覺地看到子琦嘴邊那一泓口水,便走過去替她抹干淨下巴,剛要退回來,喬楠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她一個不穩坐在了凳子上。

「坐好,要拍了。」他表情有些嚴肅地望著相機的方向。

懷里的小子琦亦擰著小眉毛,學著他的樣子圓圓的眼楮瞪著相機。

她卻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要去起身︰「我就不用拍了……」

「子琦難道沒有媽媽嗎?」他皺著眉不贊同地轉頭看她。

那責備的眼神讓她有些尷尬,小子琦也配合地耷拉著眉毛瞅著她。

到最後,她暗自嘆息,只能正襟危坐,一同望著那個相機的鏡頭。

攝影師從相機後來探出頭︰「我說你們哪里像是一家人,分明是仇深似海的對頭,听我指揮,媽媽抱著寶寶,爸爸摟著媽媽,然後笑一笑知道嗎?」

蘇凝雪听了他的建議,身體立刻有些僵硬,擺了擺手︰「不用那麼麻煩,就這樣拍好了……」

話還沒說完,她的懷里塞進了小子琦,小子琦笑得眼楮彎彎的,小手玩著她身上的紐扣,撅著小嘴似表示不滿,她只好噤聲抱住她。

身側,有一陣熱源靠近,她稍側眸,便看到自己肩上多了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他並沒有真的踫到她,只是一個姿勢罷了。

「 嚓」一聲,攝影師及時地按下了快門鍵。

照片要一個星期之後才可以取,喬楠付了錢拿了憑據才出來。

回去的路上,兩人並排走,沒有說話,小子琦卻呀呀說個不停。

路邊的樹蔭搖曳在他們的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朝她越走越近,幾乎是火光電石間,他伸手握住了她的,他的掌心有些濕漉漉的。

她愕然地瞳孔一縮,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我今天去找工作了。」

「哦。」她應了一聲,但怕氣氛僵冷下來,就又問了一句︰「有喜歡的嗎?我听說大學里有不少單位上門要人的。」

「還行吧,我想再看看,不想太過草率地下決定。」

黃昏里,她側過頭,看著他清俊的面容,心砰砰地加速跳了幾下,下一秒便低下頭,專注地看著地上兩個人緊緊相依的影子。

似乎,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跟異性這樣手拉手散步。

當她意識到這種行為的突兀時,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他卻捏得更緊,不容許她退卻,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根連帶著脖子都紅起來。

「這種感覺真好。」

他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慢慢摩搓著她的掌心,噪音透著低迷的磁性。

「凝雪,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

她的身子微微地一震,鼻子發酸,水光浮動在眼底卻沒流出來。

……

不知道喬楠用了什麼方法,第二天傍晚就搬了一台小型的黑白電視回來。

望著電視機里那些唱著兒歌的小孩子,子琦在床上興奮地直蹦。

她卻心生不安,以喬楠的經濟狀況,應該還買不起電視機。

他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慮,在她的身邊半蹲下,雙手包裹著她的十指,緊緊地,眼神也格外地誠摯︰「雖然我現在只能買二手的電視機,但以後我一定會給你們買一台全新的電視機的。」

他沒有告訴她錢是哪里來的,只是讓她相信他可以給她幸福。

她怔怔地看著他,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他因為太緊張而捏疼她時,她才猶如大夢初醒,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一種應允。

他笑得彎了眉眼,就像是一個得了糖果的孩子,整夜都保持著好心情。

……

然而,幸福總是像水中月鏡中花一樣,可望而不可即。

蘇家大家長找上門的時候,蘇凝雪正帶著子琦在井邊沖腳。

一輛汽車在筒子樓前面停下來,那個時候,開得起汽車的就是萬元戶,是有錢人的象征,幾乎車子一出現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然後「啪」地一聲關上。

在筒子樓邊忙碌午飯的人紛紛抬起頭。

蘇父灰白的頭發梳得整齊,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站在車邊,一看就知道是書香門第之家出來的知識分子,淡如遠山般,讓人瞻仰。

「您找哪位啊?」住在喬楠隔壁的吳大嬸好心地上前詢問。

蘇父下車後一眼就看到了井邊的她,眼角的余光落在那幢傾斜得厲害的筒子樓上,眉毛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然後叫了她一聲︰「凝雪。」

四周立刻靜了下來,或者這就是當時有權勢之人的威嚴吧?

蘇凝雪抱著子琦站起來,朝蘇父輕頷首,叫道︰「父親。」

吳大嬸呵呵地笑了兩聲,兩手在圍裙上搓著︰「原來是小雪的爸爸啊!」

蘇父斜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越過吳大嬸,直接走到蘇凝雪面前。

「帶我去你住的地方。」完全是上位者的神態和語氣。

周圍這下子徹底沒了聲響,連風吹動草叢的聲音都听得清楚。

……

司機守在門外,蘇凝雪抱著子琦打開門,蘇父尾隨其後。

本就狹隘的屋子,因為蘇父這樣強大氣場的人到來而使空氣都變得壓抑。

小子琦縮在蘇凝雪的懷里,大眼楮定定地、提防地盯著蘇父。

蘇父淡淡地一記橫眼掃過來,子琦立刻就把臉埋進母親的發間,嗚咽嗚咽地表示不滿,想要母親把這個長得凶神惡煞的爺爺趕出去。

蘇凝雪把孩子放到床上,才安靜地走到蘇父跟前,「爸……」

蘇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她的右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很重,重到她的嘴角滲出了點血絲,白皙的臉頰也很快就紅腫起來。

巴掌聲剛落下,緊隨著響起的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嚎哭,子琦在床上跌跌撞撞地爬著,兩只小手扶著床沿就要下來,趕走這個欺負媽媽的老頭子!

蘇凝雪望著滿臉拭淚、要從床上摔下來的女兒,立刻跑過去,將子琦抱在懷里,子琦一看到蘇凝雪臉上的紅手印,哭得打起了嗝。

蘇父卻沒有心軟,冷冷地望著抱在一起的母女倆︰「要不是前幾天你堯叔叔在大街上看到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躲在這個窮鄉僻壤,再也不回去了?」

蘇凝雪的腦子嗡嗡作響,被那一巴掌打得有些耳鳴。

她看向嚴厲的蘇父︰「回哪里?回靳家嗎?回那個讓我守著活寡、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中煎熬地度過每一秒的地方?」

她戲謔地一笑,卻扯動了臉部的傷,一陣陣的痛,痛得揪心虐骨。

並不是身體疼痛,而是心痛,心頭的那道傷口再次被撕裂開了!

蘇父環顧了一圈這個破舊的出租屋,冷嘲一聲,沒有掩飾心中對它的鄙夷。

「那你要住在這里嗎?你從小嬌生慣養,你以為你能在這里堅持多久?一個月,還是一年……或者十年?你現在能待在這,不過是為賭一口氣!」

「我沒有賭氣。」她平靜地望著蘇父,反駁得也很淡定。

蘇父一怔,隨即便走到窗前,嗤笑地將雙手背在身後︰「那是什麼支撐著你心甘情願過這種生活?我這個做父親的,還算了解你這個女兒,就讓我來猜猜看,是喬楠嗎?」他說著驀地轉頭,凌厲的眼神直直地射向她。

「連靳昭東這樣的富家子弟都會背叛你,更何況是一無所有的喬楠?凝雪,你是蘇家這一輩里最聰明識趣的孩子,怎麼還會為一個情字所困,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也許你現在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所謂的愛情,也不過是帶給你短暫的甜蜜和幸福。可是甜蜜和幸福過後,留下來的又是什麼東西?你可以確定,喬楠不會是第二個靳昭東?」

「等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是不是還會像今天這樣視你如珍寶?女人的容顏總會逝去,況且……」蘇父說著瞟了眼低低抽泣的子琦︰「你跟著他的時候,還有了一個孩子,你以為等他一陣腦熱過去不會後悔?」

蘇凝雪低頭望著那張單人床,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連咬出了血都不自知,她的耳畔和大腦里全是父親那如薄刃般鋒利的言詞。

靳昭東是她命里的劫數,她不知道再遇到一個還承不承受得住……

想到喬楠半跪在她腳邊,一字一句地許諾她未來,蘇凝雪的喉嚨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般難受。

蘇父踱步到那一堆高高迭起的書籍前,隨手拿了一本翻看幾頁,又重重地丟了下去,輕哼道︰「你知道他為了讓你在這里過得好一點每天在干什麼?」

如果說這個時候的蘇凝雪還在做著思想掙扎時,那麼在熾熱得充滿汗水味的工地上看到喬楠時,她想到的是︰父親贏了!

「他為了你放棄了在大學里的考博學業,為了不讓你和孩子餓肚子,只能拼命地掙錢,哼,你是不是在想,他好歹是個博士生,怎麼會在這里工作?如果他不姓喬,或許現在真的能找到一份金飯碗的工作,可惜,他們喬家之前有一個親戚牽扯進了一樁貪污案里,他要想在事業單位工作恐怕不是一點難度。」

「即便是他現在找到一份好工作,你以為你公公家知道了會放過他?他搶走了靳家的媳婦和孫女,這個大巴掌甩得這麼響,你公公一定會把他搞到名聲掃地,最後會讓他連基本的生活都難維持。」

「你別以為我在嚇唬你,他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得意門生,我一直希望他能前途無量,即便是攤上了喬家這樣的倒霉事,我也依然相信,憑他的實力,一定會闖出一番名堂,當然,這個前提是他沒有後顧之憂。」

「你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他,而不是把他當成了生命中的一根稻草?還是……喬欣卉搶走了你的丈夫,你想用她的哥哥來報復她?凝雪,如果你以為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就能讓靳昭東和喬欣卉不好受,那就大錯特錯了,最後痛苦的只會是你一個人,他們依舊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許還會感謝你的放手。」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說的這些話。我是你的父親,自然不會不顧你的死活,可是別人呢?靳昭東的事,你放心,我會讓他回來,既然娶了我蘇家的女兒,這靳家女主人的位置又怎麼還能給別人?至于那對母女……男人年輕時總會犯下一些錯誤,你做不到諒解那就無視。明天我來接你去南方你姑姑家住些日子,我跟你公公說,你帶子琦去醫院那天剛好踫到你姑姑,就去南方做客了。」

父親分析得很詳細,想得也很周到,甚至連謊都給她圓好了。

這些話算是一種變相的威脅嗎?

她沒有讓父親送她到筒子樓下,車子停到前面的路口,她就抱著子琦下車步行,沒有跟里面的蘇父道一聲別,徑直朝著筒子樓走回去。

天已經很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她卻沒被一塊石頭絆倒。

筒子樓下的井邊,喬楠在抽煙,姿勢很不熟練,吸了幾口就嗆得直咳。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吳大嬸說她爸爸把她帶走了,那一刻,他覺得天塌下來了,結果一抬頭卻看到了她,還有她懷里的小子琦。

小子琦一如既往地依賴她,在夜色里朝他展開雙臂,女乃聲女乃氣地叫嚷著。

他大腦里一片空白,什麼也做不了,只是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像是找到了自己丟失了的珍寶,再也不願意撒手。

他們誰也沒提及關于蘇父的話題,他一手摟著子琦一手牽著她上樓,沒有說一個字,他怕自己一問,會得來他不想听到的那個答案。

單人床很擠,很難得,她沒有把子琦放在中央,而是摟在自己懷里。

他們兩個人卻只能貼在一起,第一次,他大著膽子,伸出一只手臂給她當枕頭,另一只手臂從後面環抱著地,她沒有推開他。

她的呼吸很輕,似乎早已進入了夢鄉。

「凝雪,我今天看好了一間屋子,環境比這兒好,我們過幾天搬那里,好嗎?」

他在她耳邊說,說得極輕,小心翼翼地。

她好像真的睡著了,沒有任何的動靜。

「我今天去了趟學校,導師說北京那邊有家汽車公司需要一名機械設計師,他推薦了我去,我已經把履歷遞上去了。」

她突然轉過身來,伸手抱住了他,輕輕「嗯」了一聲。

他親了親她鬢邊的碎發,開心地陷入夢鄉。

夢里沒有靳家,沒有蘇家,只有他和她,還有可愛的小子琦

清晨醒來,蘇凝雪不在屋子里,連子琦也沒有在,他以為她帶著子琦下去玩了,梳洗好下樓卻沒有看到井邊的母女倆,四周找了一圈都沒找到。

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他跑回屋子,便看到桌子上擺放著一張紙。

是那張被他撕破的資助出國留學協議書,重新被粘合在了一塊。

協議書上是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是她娟秀的字——

「這些日子我和子琦很開心,也打擾你了,謝謝。」

寥寥幾個字,她就雲淡風輕地把這半個多月的所有事都一筆帶過了。

他去了蘇家找她,蘇家大家長他的老師不在家,師母也去做客了,佣人說大小姐沒回過家,不過好像是去南方的姑姑家了。

正好趕上暑假檔,去南方那個城市的車票都賣光了,他買了一張站票,站了二十三個小時,半夜到的那里,找到了佣人給他的那個地址。

那里有的只有一片破舊的住宅區正在拆遷,連個人影也沒有。

即便是喬家倒掉、父親從六樓跳下來血濺當場,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頂多只是默默地紅了眼圈,可是那一刻,站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他的手捂在眼楮上,指縫間溢出的卻是滾燙的淚水。

在看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家商場門口,她依舊高貴得像個公主,長發挽起,穿著名貴的衣衫,戴著當時最為流行的首飾,而她的身邊,是靳昭東,小子琦正被他抱在懷里,乖巧地轉著眼珠,而她則挽著靳昭東的手臂。

他還是出了國,卻沒有在資助下完成學業,他中途休學離開了英國,去了愛爾蘭,在那里靠打工完成了學業,並成功進入了極致汽車公司。

他甚至不再回國,偶爾會去打听一下她的消息,有一次在英國遇到舊時朋友,說起她,听說她的女兒和宋家外甥訂婚了,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可是,午夜夢回,無法忘記的是在筒子樓里的那段時光……

------題外話------

喬叔和雪姨的過去告一段落,然後繼續正文部分哈!

昨天,有個人嘲笑我,我坐在電腦前愣了愣,然後果斷嘲笑了回去,對話如下︰

我︰忽然想到一個構思,然後睡不著了,難道我真要寫百萬大文→_→

薛童鞋︰這次是省長我愛你嗎

我︰不,這次是薛寶釵和林黛玉的艱難愛情…。

薛童鞋︰敢于沖破世俗的偏見,可見清妹是有切身之愛

我︰讓林妹妹刨個地挖個坑把你給埋了!

薛童鞋︰這里是金陵,我們薛家可是四大家族之一喲…林妹妹就算敢也沒那力氣

我︰→_→看來你還有點明白,知道自己姓薛

薛童鞋愣了三分鐘(我數著)︰……睡覺

然後,我坐在電腦前,陰險地笑……

皮埃斯︰看到有親問我是男是女,我表示,我的性別一直在撲朔迷離中改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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