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填補心坎空洞的位置,只要不用值夜班,向喬幾乎都泡在酒吧里。
她以為自己會喝個酩酊大醉,也以為自己可以輕易的找到男人取代陸淵,可是兩個禮拜下來,她都是獨自一人回家,跟兩只小貓相對無言至天亮。
為何這樣?為何她就是忘不了他?
真想跑去恭喜他一聲,他做到了,甚至不用糾纏下去,她的一生都像是要背負著他。
今晚,她真的想喝醉。
一口氣點了十杯調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感到腦海漸漸的被酒精佔據,一種飄浮于雲端的感覺涌現,終于不勝酒力的伏在桌上,她感到有人坐在身邊,並且撩起她的頭發,從喉頭發出咕噥聲,她覺得很舒服,就像……就像陸淵當年輕撫她一般。
呵,不可能的!現在的他可是恨她入骨,他的條件那麼好,怎麼接受得了女朋友劈腿,而且還是跟個糟老頭上床?
她怎麼會以為他可以忘記這種屈辱,真心想跟她重新開始?呵呵,她真的很天真,因此落得此刻的頹然也是自找的。
知道自己應該推開對方,她是想喝醉沒錯,可是沒有大膽到可以跟一個陌生人上床。
可是……隨著陌生人的手輕輕按壓頸子,熟悉的戰栗感爬滿全身,灼熱涌上心窩,她情不自禁的偏頭,望向陌生人,雙眼仿佛染上了一層迷蒙,令她怎樣看都覺得陸淵就在眼前。
怎麼可能?她揚起淺笑,無力的舉起一手,撫上陌生人的臉頰,發出一陣笑聲。
「嘻嘻……」她傻笑著,原來她已經喝醉了,否則怎麼越看越覺得眼前的男人是他?
陸淵看著她酡紅的臉頰,對于自己的舉動感到不解。兩個禮拜以來,他都尾隨向喬下班,看著她在形形色色的酒吧出入,望著她跟一個又一個男人調笑,他甚至以為她每晚都會與不同的男人共度時光,可是每當目送她獨自回家以後,寬心與釋然頃刻間充斥心坎。
他應該沒興趣去管她的私生活如何,她愛跟男人玩得怎麼瘋是她的事,為什麼他竟因為她獨自回去而舒心?
現在,為什麼看到她酒醉而擔心有心懷不軌的人接近她?在看到她臉紅的模樣時,為什麼還會覺得她很可愛?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坐在她身旁,一手撩起她柔順的發絲,熟悉的觸感勾起了心底一根細弦,也讓他想起險些被遺忘的一些感覺。
「Clar……Clarence……」她打了個酒嗝,口齒不清的低語。
心髒仿佛被緊緊勒住,產生抽搐一般的痛感,分不清她此時到底是真的想念他,還是因為記恨他的欺瞞而出聲。
他以為自己會很開心,可是當她呆望著自己,黑瞳充斥不敢置信及痛楚時,竟發現在高興之中摻雜淡淡的傷痛。
拇指輕輕的撫上微張的紅唇,
這一夜,直至天亮,仍不曾止息。
痛。
頭痛,身體也痛,酸痛從體內某處慢慢的向外延伸,腰間沉重的壓力令向喬猛地睜開眼。
先是一手按住額頭,再來眨了眨眼眸,她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她終于喝醉了,甚至醉得胡亂找個男人上床?她抓住腰間的臂膀,小心的將它挪開,之後猶疑著,是否要轉身,看看昨晚的對手是啥模樣?
深吸一口氣,她終于有所決定,在轉身對上熟悉的黑眸時,按捺不住的爆出尖叫,「呀……」
幾乎是彈坐起來,她擁緊被子,驚愕的看著一瞬也不瞬的望著自己的他。
陸淵?!
怎麼可能?
昨晚所有的情景頃刻間在腦海里快速的重播了一遍,她一再說著掛念他,請他不要離開自己的話語,他都听到了?火熱的肢體交纏,她甚至感到停留在體內的灼熱……不!她寧願跟個陌生男人上床,也不要與他纏綿了一整晚。
那教她如何遺忘得了?
之前佯裝的漠然如今都灰飛煙滅,他臉上的淺笑就像在嘲笑她的言行不一,口中說對他再無感覺,身體卻誠實的任由他擺弄。
努力按捺由心髒爆出來的顫意,理智叫她一笑置之,將一切歸咎于酒精,甚或瀟灑的下床,對他置若罔聞。
可是她做不到,神經緊繃到再細微的聲響都會斷掉的地步,她不敢動,也怕他有所行動。可以的話,她希望就這樣消失,到一個再也見不到他的地方。
將她慌張的神情看在眼里,從她移動他的手臂那一刻,他便醒了過來,當她發現是他時,發出的驚惶尖叫聲,仿佛正經歷最可怖事情的神態,全都深深的刺傷他。
他以為她心中至少有自己的,昨晚她的熱情難道是對誰都能展現的?還是說她覺得昨晚的一切是個錯誤?
陰霾在眼底凝聚,一抹嗜血的笑痕驀地躍上他的嘴角。
「怎麼了?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嗎?需要我提醒你嗎?」他淡淡的開口,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輕蔑。
她渾身打顫,兩眼失焦的凝視前方,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打進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該如何面對他?
見她不為所動,臉色卻益發蒼白,不知怎地,快意爬滿陸淵的心間。對啊!統統都是她的錯,是她欠他的,她活該!
「你應該記得的,對不對?可別說什麼喝醉了,全都忘了,不曉得誰昨晚不停的說好舒服、還要呢?」他單手撐起上半身,被子順勢下滑,露出精壯的胸膛。「看來你真的忘記了,我倒不介意再來一遍,讓你好好的回味一下。」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雷電一般劈進向喬的腦袋,她知道自己有過什麼表現,如同沙漠中饑渴至極的旅人找到綠洲,對他是那般的急切需索,那些喘氣申吟聲在腦海縈回,敲痛了身體所有的細胞。
怎麼會這樣?她越是努力想讓兩人變成平行線,他越是對她窮追不舍,為什麼?難道對她的羞辱還不夠?他到底想她如何?他身邊已經有別人,根本就不是想與她重修舊好,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過她?為什麼?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捂住兩耳,拒絕再听他婬穢的言詞。
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了!
「敢做不敢認嗎?」他上前,抓住她的兩手,逼迫她正視自己。「我有說錯嗎?你的確是那麼,是不是只要是男人,你都可以對著他張開雙腿?不過無所謂,只是玩玩而已,現在又裝什麼純情?你放心好了,既然我們的身體這麼的契合,就算以後我結了婚,還是可以偶爾玩玩。」
她拼命搖頭,卻阻止不了竄進耳里的聲音。明知他是如此輕賤的看待自己,為什麼心中還為他保留如此龐大的位置?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可以真正的擺月兌他?
「夠了……夠了……」控制不了淚水奔流,她抽噎的說。
「不夠!是你欠我的!你的記性真不好,是你首先背叛我,難道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我說過,你得還我一輩子!」他厲聲說道。
是的,她欠他的怎麼可能還得完?所以她一生都是他的。
「不要……不要……」好可怕!向喬驚恐的望著他,覺得他陌生極了。
「你給我听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陸淵強硬的說,全然忘記控制力道,狠狠的抓住她的兩手,圈出明顯的紅痕。
「不!」她猛烈搖頭,「你走呀!我不要見到你!不要!」終于甩開了他,她拼命想將他推離床榻。
「你以為有用嗎?」看到她此時的狼狽,他感到心髒被什麼緊緊的勒住。「可別忘了你是多麼的喜歡我。」
他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看著她徘徊在愛他又想離開他的狀況,她越是痛苦,他應該越是高興,是她先背叛他,還要用一副毫無慚愧之色的姿態出現他面前。
但是,為什麼他的心隱隱作痛?
焦躁涌現心頭,心髒痛得緊緊揪成一團,他抓住頭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走呀……」她不要再跟他身處同一個空間,失聲咆哮。
看著淚流滿面的她,陸淵痛得快要透不過氣,逃亡一般迅速下床,套上了衣褲,狼狽的離去。
隨著關門聲揚起,向喬更是泣不成聲。
日子回到一成不變的規律模式。
陸淵將車子停好後,走進寓所的大堂。
自從那天清早他落荒而逃以後,這幾天在醫院里都沒有遇見向喬,卻分不清到底是他在避開她,還是踫巧遇不上。
她哭喊的模樣教他難以忘記,緊緊揪住了心髒,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幾天下來失神了不知多少次,他好想為她拭去那源源不絕的淚水。
為什麼?他應該恨她,然而曾經幻想過倘若他們能重新開始會是一件多好的事,可是看到她暗地跟袁志明見面,怒氣便支配了他整個人,揭穿了一切皆是虛情假意,卻又舍不得與她斬斷所有關系……
他都要被自己的舉動搞胡涂了。
步出電梯,看到門外的那道身影,他的嘴角抿得更緊。
「阿淵!」因為等得太久而坐在地上的郎華芝一見到他,即刻站起來,揚起笑庸,「你終于回來了。」
「嗯。」他淡淡的開口,語氣中隱含一絲怒氣,那是起因于自己有一秒鐘希望眼前等待他的人是向喬而感到惱怒。
「對了,上次跟你的朋友聊天真的很開心,他們都很風趣,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時間呢?有機會的話,不如再一起聚餐……好不好?」郎華芝絞扭著手指,垂頭輕語,卻又不時抬起眼眸,偷瞄他的表情。
她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會清楚她的用意嗎?
一直站在門前,陸淵似乎沒有進門的打算,加上听見她的話,不禁頓了好幾秒。
他當然知道她在暗示什麼,可是更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從來不是那麼一回事,也不認為自己給予她任何不必要的遐想,就連上次他也跟她說得很明白,那只不過是一場戲。
見他久久不語,她迅速抬起頭,在對上他的黑眸時,臉色飛快的染上紅暈。
「你知道我朋友不多,所以……」
「華芝,我一直當你是妹妹而已。」他打斷她的話,看著她的臉色在一秒間由紅轉白,心中升起了不忍,可是這種不忍勾不起心底絲毫波瀾,反而令他想起向喬的眼淚,陡地刺痛了心髒。
「不!怎麼可能?」郎華芝猛地扯住他的手,「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你一定是太過習慣我們這種關系,才會沒想到彼此的可能性,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你最疼我了,對不對?」她兩眼含淚的凝視他,
「那天你不是跟其他人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嗎?就這麼繼續下去不就好了?」
「我疼你也只是哥哥疼妹妹那般而已。」陸淵用另一手拉下她的手。「華芝,我說過那是一場戲,已經演完了。」
那場戲的觀眾,本來就只有向喬一人。
想到她,心坎又是猛烈顫動,令他只想獨處。
「不要!阿淵,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我知我有很多缺點,我答應你,統統都會改掉,所以……所以請你不要這樣說,好嗎?」郎華芝眼見他別開臉,隨即走到他的面前。「究竟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那個女人?當日是她先背叛了你,為什麼你依然對她念念不忘?」淚水淌了下來,她哭著追問。
向喬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霸佔著他的心?足足三年了,任憑她如何努力,都趕不走賴在他心上的影子,她明知他要她假裝他的女朋友是為了氣向喬,她仍然答允幫忙,那是因為她深信總有一天能取代向喬,成為他的最愛。
可是,他現在竟然跟她說只當她是妹妹?
她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華芝,你累了,我打電話叫你家司機來接你。」不想跟她糾纏下去,陸淵索性拿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不用了!」她一手打掉他的手機,沖進電梯里。
望一眼摔得破碎的手機,陸淵輕嘆一聲。其實他大可以跟郎華芝假戲真作,或許這樣又是另一個可以傷害向喬的方法,只是他真的想看到向喬哭著求他放手的場景嗎?
還是他……真的想放手嗎?
掏出鑰匙,他走進冷清的室內,驀然懷念有向喬相伴的日子,但隨即甩頭,想起郎華芝說的話。的確,向喬背叛了他,他怎麼可能還在惦念她?
像是要擺月兌快要出椰的情感,他進入浴室,並扭開水龍頭,冷水從蓮蓬頭沖刷全身,卻怎樣也洗不去心底那流著淚的精致容顏。
晚上,向喬可以蜷縮在家中一角,懷抱兩只小貓,流淚至天亮。
然而白天,她必須強撐起堅強的面具,全心全意的照料病患。
不可諱言的,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逼入絕路了。
就算明知在醫院里要遇見他不是容易的事,她總是覺得在下個轉角處就會與他打照面,恐懼便會佔據全身所有角落。而令她恐懼的並不是他,是她本身對他的情感,她真的以為自己有能力駕馭情感,畢竟她有三年的時光沉澱對他的愛意,哪知一點也不奏效。
即使知道他的溫柔是虛偽的,她還是一頭栽了進去,除了一再自我催眠可以忘得了外,根本就想不出任何方法處理與他的關系。
當她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到時,他用行動證明她到底有多在乎他。
盡管過了好幾天,她還是覺得身體深處灼熱得很,那徹底被佔有的愉悅、渴望他的欲念再也沒有遁藏的機會,然而每次看到他黑眸深處的輕蔑時,都讓她全身上下有如被巨石擊中。
那種痛,她沒有本事去承受。
想逃,可是那不知是由她編織或是他一手打造的網子早已完全的堵住去路,密不透風的空間注定她得孤獨面對。
推開辦公室的門,在看到里面待著的人之際,向喬確實驚訝得合不攏嘴。
「陸醫生,請問有什麼事?」她淡淡的問。
陸淵將一個文件夾放在她的桌面。「護士將文件錯送給了我。」
「麻煩你了。」她靠著關上的門板。「不過下次你可以讓護士送過來便行。」
她已經在回避他,為什麼他還要前來找她?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對于心坎涌現的灼熱,她感到無能為力,一呼一吸都帶有他的氣息,教她的雙膝快要軟掉了。
見他沒有移動的打算,她深吸一口氣,又開口,「不好意思,我很忙,請你離開。」
她側身,想開門逐客。
他卻快了一步,一手按住開了半公分的門板。
「你想干……唔?」肩頭被他抓住,她本能的回頭,嘴巴瞬間便被堵住了,
為什麼他就是舍不得罷手?
他想從她身上索求什麼?
理不出的情緒在胸口浮現,陸淵倏地松開環住她腰際的手,眼睜睜的看著她滑坐地上,她臉頰上的淚痕刺痛他的眼眸。
他感到胸坎有什麼遭到剖開,疼痛令他差點站不穩。
他有贏了嗎?
不再理會她,他開了門,絕情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