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年年咬了咬唇,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明月……你的臉……不會是自己劃傷的吧?」
明月像看怪物般看著她,「自然不是……院主你怎會如此想?」
「我瞎猜的……瞎猜的!」落年年模了模鼻子,收起了離譜的想象,輕咳了下再次詢問︰「那……你的臉到底是怎麼傷的?」
明月斂起了眼中的訝色,緩緩道︰「一舞離開後不久,都城內的一家富貴人家的公子依仗權勢,強行下聘,成親那日……」
話到這里驟然而止,落年年著急地望著明月,只見她的雙眼飄向了敞開的門外,似乎沉浸在回憶里,便耐不住性子追問道︰「成親那日怎樣?漭」
明月聞言,調轉了目光看著她,「院主不知?你們院里的綺紅姑娘因此……」話語又是一停,像是猛然發覺自己吐露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般,臉色也跟著倏然一變。
落年年的雙眼晶亮了起來,八卦的樂趣就如同扛著鐵鍬在別人家牆角挖東西,常常挖著挖著鐵鍬一偏就連帶挖到不知哪家的牆根。
她面上含笑,聲音柔軟得如和風細雨︰「因此什麼?愚」
明月顯然不吃她這套柔情攻勢,技巧性地回避了剛剛帶出的題外話︰「沒什麼……成親那日,我被人強行拉上了花轎,花轎在半路出了些狀況,我的臉是在那日混亂中被劃傷的。」
落年年有些失望地蹙了蹙眉,配合地嘆了口氣,「真是不幸!那後來呢?你嫁給那個公子了?」
明月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那家公子見我容貌盡毀,婚事便作罷了!」
「啊?」落年年撇了撇嘴,感嘆︰「這麼現實……」
明月眉心微微一蹙,雙眸中有著看破世事的悵然,「世間男兒皆重容貌,自然不會娶一個丑八怪回家。」
落年年以為勾起了明月的傷心事,趕緊寬慰道︰「我看未必,一舞就不是那種人!」
明月的目光沉落在茶盞上,低低道︰「我知道一舞不是!」
落年年納悶︰「你既知道,為何今日你不和重修舊好了呢?」
明月輕嘆了口氣,「我倆未曾好過,何談重修!」抬眸望著正欲吐露話語的落年年,搶先了一步迅速轉換話題,「院主……今日隨你來的那位玄衣公子,是您的什麼人?」
「啊……」落年年突然被這麼一問,腦中莫名其妙地閃過小香和秦夫人給阿離定下的稱呼——‘小相公’,慌忙澄清道︰「是……是朋友!」
明月眉目和善,謹慎地打探道︰「是什麼樣的朋友?」
「呃……普通朋友……」訪談到了最後,反客為主的結局讓落年年倍感無奈。
她站了起來,推月兌告辭︰「那個什麼……不早了,我有點困,先走了啊!」
明月倒也沒有多加追問,起身送客︰「那……院主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留步!我走了!」
落年年雙手微微抬起,做了個‘止步’的手勢,倉皇退出了廂房……
踏上回廊盡頭延伸的小徑,抬頭一望,被不遠處沒在黑暗中的人影嚇住了腳步。
她眨了眨眼楮,那個一身白衣的人依舊站立在那里,被風揚起的衣角一下下刺激著她的眼目。讓她心也風中凌亂起來,神思無措間,那個穿著白衣的人影微微挪了挪腳步,半個身子移到的月光照及之處,她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一舞?」
一舞微微低了低頭,「院主!」
她拍了拍胸口,邁開步子走到了他面前,「你大半夜的……在這里干什麼?」
一舞皺了皺眉,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子,「我……」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又順著他看去的方向一望,心下便明白了幾分,「你是來看明月的?」
一舞的眸光飄移了回來,「明月……她……歇下了嗎?」
她了然一笑,「現在是還沒有……你有什麼話要和她說,就快去吧!」
一舞輕嘆了口氣,「不了,該說的,我今日都說過了!」
難得那麼飄逸如仙的一個人有了感知人間情愛的悲苦,她忽然想逗逗他,重重的‘哦’了一聲,佯裝疑惑道︰「既然都說過了,那你還站在這里干什麼?搞得和‘望妻石’一樣!」
一舞不解,「望妻石?」
「嗯……傳說……以前有個男的,妻子出了遠門,他不去尋找,就站在路口,等著妻子回家……」她用手指了指一舞的腳,「喏……就像你這樣站著,天長日久的,就站成一塊石頭了!」
一舞挑了挑眉,「院主,是在取笑一舞?」
她提了提嘴角,「很明顯……是的……」
一舞微蹙的眉頭又緊緊一擰,繼而全然舒展,「想不到院主如此風趣。」
「風趣倒是沒有!不過是悶了一個晚上,說個冷笑話暖暖場!」她看著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又飄向了凌香閣的方向,便輕聲道︰「既然想見她,那就去吧!」
一舞輕輕搖了搖頭,「她需要時間,先前是她等我,現下換我等她!」
一舞搖頭緩慢輕語的樣子,讓她想起了方才的明月。以前听人家說,情侶之間相處久了,就會有些相似的小動作,看來是真的。既然這等默契,何必再耗費光陰,讓彼此痛苦?
她忍不住提點道︰「等什麼?追妞的訣竅就是快、準、狠!」這個可不是信口胡謅,絕對是有事實根據的。這是和她同住寢室的另一位頗為豪氣的室友總結的追求花美男的訣竅,那位室友就是憑這個訣竅把剛入學的學弟追上了手。雖然男女有別,但經驗和訣竅是互通的。
一舞虛心求教︰「何謂快、準、狠?」
她用‘孺子可教’的目光看了看一舞,略略回憶了下室友當時的敘述,總結道︰「就是速度要快,搶佔先機,所用手段要準確的切中他的要害,該出手時就出手,絕不心慈手軟!」
一舞狐疑地看她,「院主說的是刀法要領吧?」
她嘴角抽了抽,避開了失敗的經驗總結,輕咳了下︰「呃……總而言之,就是別等了!你們都耽擱了三年了,難道你想一輩子就那麼等掉了?」
一舞無奈嘆息︰「如若真要等一輩子,一舞也心甘情願!」你……你這個人真奇怪!你愛的人就在那里……」她抬手向凌香閣的方向指了指,「你卻寧可站在這里,看著她在房里獨自落寞,輾轉難眠……」
頓了頓,她皺著眉,用探究奇異物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一舞︰「真懷疑你到底愛不愛明月?說不愛吧……你今天在凌香閣的那一幕,不像是做戲……但說你愛吧,三年前你在明月坊當教習的時候,面對明月對你明里暗里的示好,視而不見,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真是讓人捉模不透!」
一番推測的言論,讓一舞的臉白了一白,「是……是明月告訴你的?說三年前我無動于衷、心如止水?」
「是啊……」
「她……她怎會如此想?她怎會認為我是無動于衷的?」
「不這麼想要怎麼想?平日里你除了教習舞姬上的瑣事,連話都不多說一句,不是無動于衷、心如止水是什麼?」
「她……她果真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他嘴角勾勒出的弧線化成一抹苦澀,「我的心,早就在凌香閣前見到她撫琴的第一眼,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還何談心如止水?」
他抬起右手輕輕拍打著胸口,情緒有些激動,「如若我無動于衷,又怎會去明月坊當教習?我平日里除了說些教習舞姬的瑣事,我哪里還能找到借口和她說話!」
一段往事,經由兩個當事人不同的表述,終于把事實還了一個圓整,但這個圓整的事實,更讓她疑惑︰「既然這樣,那日明月借醉和你表白,你為什麼不接受?」
這一問,讓一舞黯然,緩緩地垂下了附在胸口的手,「我不能接受……她是那麼好的一個的女子,而我……是個沒有明日的人,我怎能忍心拖累她……」
「沒有明日?」她不解,「為什麼你會沒有明日?」
「你……你不是君……」一舞臉色一變,像是明白了什麼,立即住了口,略帶慌亂的目光謹慎地打量下她,便告辭而去︰「夜深了……一舞回去歇息了!」
「哎……」她望著一舞的背影快速沒入小徑前的黑暗處,便提起裙擺追隨而去,追到了月光照及的光亮處,卻早已沒了一舞的身影,便只能悻悻地沿著小徑向前走去……
她無精打采地踏入自己廂房內,反手關上房門,一聲幽嘆自窗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