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馮家是國朝最大的海商,遠洋巨舶不斷往來于南海,對于海中突然冒出的無名島嶼自然熟悉,是以根本就不用問人,載著徐安然等人的巨舶特意繞了個彎兒帶著他們向元洲而去。華佩佩貢獻
吐,昏天黑地的吐,這就是徐安然初上船時的感覺,沒開船時天高海闊的景此時在他眼里都成了雙影兒,看去時吐的就更厲害了。
站在甲板上照顧徐安然的是李慕道,听著他再次響起的撕心裂肺般的嘔吐聲,李慕道遞過一甌清水,邊輕輕給徐安然捶著背順氣,邊問了一個困惑了他兩天的問題︰「徐少兄修為既已到了靈悟層級,只需體內道力流轉便可保心腦清明,怎麼還會暈船?」。
接過清水簌了簌口,徐安然扭頭看了看周遭無人,才苦笑著道︰「靈悟層級!老兄你是高看我了,別說靈悟層級,我現在連元丹都沒凝成」。
「少兄開什麼玩笑」,自與徐安然相遇以來,李慕道從沒有象烏鴉那般冒冒失失的以道力測試徐安然的修為境界,只是見他能施放出靈悟級的高階符法,也就依常識認定徐安然的修為到了靈悟層級,此時一听這話,當即大吃一驚。
「果然如此!」,以道力測試過徐安然之後,李慕道才徹底相信這個事實,「怎會如此?」。
「我這身體有些怪異,師父雖授了一個法門使我能施放符法,但不能凝結元丹也著實是我最大的心病」話剛說到這里,胸中一翻的徐安然再次俯身船舷吐了起來,吐過之後再次搖搖頭苦笑過後,徐安然才又續道︰「你我之間一見如故,此事我也不瞞你,我實是天生丹穴碎毀」。
「天生丹穴碎毀!」,見徐安然連這樣的秘密都直接告知于他,看著他滿眼真摯李慕道只覺心下一熱,胸汁本因為胡心月而起的微微芥蒂也被腥咸的海風吹了個干淨。
「丹穴碎毀!」,手端著水甌,李慕道沉吟著將這句話喃喃了數遍之後,驀然雙眼一亮道︰「丹穴碎毀不能修內丹道法,那修外丹又如何?」。
「外丹!」,聞言一怔的徐安然轉身緊盯著李慕道,「仔細說來听听。」
「內丹是呼吸導引天地靈氣而在體內內結元丹,外丹是因無呼吸導引的天賦而外煉成丹,內外雖有差別,卻都能生成元丹」,說著說著,李慕道自己都有些興奮起來,「譬如烏鴉體內的元丹就是外煉而成,而劍修的趙曾銀則是以器為丹,這些都是外丹法門,似徐兄這般情況倒是頗可修習」。
「外丹!」,徐安然扶著甲板上的船舷默立了片刻後,臉上的喜漸漸消失,「不拘是內丹還是外丹,總要有存置的地方,我是天生丹穴碎毀,這條路子只怕也走不通」。
想想徐安然說的也有道理,李慕道聞言就有些沉默,良久之後才拍了拍徐安然的肩膀道︰「我族一脈也是吸收天地靈氣內凝成丹,是以我對外丹也不甚了了,但外丹一道源遠流長,其中必有過人之處,未必就不能解決這問題,你也不必現在就下定論,一切等回去再說」,言至此處,李慕道一頓道︰「要不我現在就去找烏鴉和趙曾銀問問」。
「此事也不在急,罷了!就連我丹穴碎毀之事也請李兄代我保密」,見徐安然如此,李慕道也是一笑道︰「這倒也是,烏鴉二人雖修的是外丹法門,但他們修為境界畢竟太低,只怕也說不出什麼來!至于保密之事,少兄盡可放心,我李慕道還不屑做那長舌之事」。
聞言,徐安然剛點了點頭,還不等說話就又依著船舷吐了起來。
直到兩天之後,漸漸習慣了風浪顛簸的徐安然才強了許多,雖然少不得依舊是面蒼白,但畢竟不象前兩日那般根本就直不起腰來。
出海一路向南,走了八天之後,徐安然才隱隱見到前方海天交接處有隱約有一個極小的黑點,據烏鴉自船工處打問,這個黑點正是一個多月之前突然出現的元洲島。
烏鴉帶來的還有船工們關于這個島嶼的種種荒誕傳言,對于深明內情的幾人而言,听了之後也不過一笑而罷。
海面上一望無垠,看似極近,行來卻遠,直到第二天天已黑時,巨舶才駛抵元洲島。
還不等巨舶靠岸,船前的甲板上突然憑空多出一個身穿杏黃道衣的道士,雖然早得了頭兒的吩咐,但船工們見到這一幕依然是滿臉驚詫,更有許多年老的船工當即就跪倒身子對這道士叩拜不已。
看了看船上高掛著的市舶司衙旗,那道士也沒多話,只說讓船工們莫要下船上島,明日一早早早行船,早得了吩咐的船工們自然點頭應是不已。
听說道士去了,甲板下滿臉緊張的烏鴉長吐出一口氣後,解下腰間掛著的藏青葫蘆,小心翼翼從其中倒出四枚做黑烏的丹丸,「這是我師父親手煉制的避靈丹,服用之後可避免別人的道力窺測,但藥效卻只有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之內,服藥人能驅遣的道力只有日常的兩成,所以待會兒上島之後兩個時辰之內務必要慎之又慎」。
見李慕道三人都服了丹藥,也作勢服丹的徐安然借著側身的機會悄然將這枚丹藥收入袖中。
幾人服完藥後,烏鴉率先一揮手道︰「走!」。
從船尾處順著繩梯下了小船,接著巨舶龐大的船身掩護,在連片的嘩嘩海浪聲中,載著四人的小船在巨舶的陰影中向元洲島滑去。
下船之後,四人跑過石灘後立即鑽入了連天蔽日的密林。
「別動!」,借著星月之光在林中走了半個多時辰,隨著走在最後面的徐安然一聲低喊,李慕道三人當即停腳蹲身,不再稍有異動,片刻之後,就見與他們僅有數十步之隔的一排高大杉樹後又憑空出現了一個道士。
道士出現後先是向四周打量了一遍,隨即就見他身上涌出一個淡青光團,光團離體之後,便如湖水一般向四周漾去,當此之時,徐安然四人皆是屏息凝神,不發出任何聲響。
如湖水般的光暈一圈推著一圈越漾越遠,直到覆蓋了周圍里許方圓的範圍後,才又如百川歸海般倒縮而回,隨後,那道士便又運起遁法離去。
見狀正起身的徐安然驀覺指中一顫,當下做了個壓手的手勢後復又蹲來,烏鴉等人見左,更是不敢稍有異動。
鏡月司南的確是輔助系的好寶貝,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剛才遁去的道士再次現身出來,復又仔細的將四周打量了一遍後他才再次離去。
見徐安然站起身來,烏鴉忙也跟著起身,「徐少兄好修為!」,這句剛說完,他又隨後補充了一句道︰「賊道士好深的心機」。
沒理會猶自不停嘴在低聲聒噪的烏鴉,徐安然轉向李慕道,「元洲島這麼大,誰也不知道五芝靈澗到底在那兒,咱們不能這麼盲目的走」。
李慕道聞言點點頭,「我們已經是走的晚了,沒想到還是來早了」,略一沉吟後,他才接著道︰「既然如此,我們在這里等著就是」。
「等?」。
「是,島上如此安靜,說明道士們還沒找著五芝靈澗,咱們冒冒然湊上去怕是不妥,憑咱們四人的實力在這島上也就只能湊湊熱鬧,唯有等靈寶出世場面亂起來之後,咱們興許還有機會弄幾滴靈泉」。
離開大心川之前,徐安然只想著這元洲島上有五芝靈澗,而靈寶五芝極有可能解決他丹穴碎毀的問題,隨後就憑著一腔少年意氣來到此地,其間既沒想過怎麼尋找五芝,也沒想過就憑他的實力又怎麼能將靈寶收入囊中,直到剛才,見著一個普通巡查道士的修為都到了靈通境界時,他才徹底冷靜下來開始面對這一連串的問題。
沉吟良久後,徐安然點頭道︰「李兄說的對,咱們等,不能再盲目往里走了。」
四人中以他二人修為高,見徐安然與李慕道都這樣說,本就存著渾水模魚心思的烏鴉當下點頭,而趙曾銀則完全是以烏鴉馬首是瞻,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借助茂密的樹林做出一個安全的藏身之地,當忙完這一切的徐安然安靜的坐下來之後,他才察覺出異常來。
異常來自于他的身體,剛才從下船到清理藏身之地,一直出于緊張忙碌狀態的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元洲島上的天地原生道力竟然是如此充沛,因已將李巧兒所教的呼吸導引之法調整到與自身的呼吸合而為一,徐安然只感覺自己全身流淌的都是活潑潑的原生道力。
感受著體內流動的汩汩道力,身心只覺無比輕松靈動的徐安然忍不住舒服的喃喃自語了一句道︰「不愧是有仙家福地之稱的十洲,此地原生道力的濃度竟比埋有玉靈柱的大心川還多了將近三倍」。
「你說什麼?」,一邊問話的李慕道。
「沒什麼!」,徐安然笑笑道︰「我說這地方不愧是仙家福地」。
「十洲嘛!」,笑著應和了一聲後,李慕道停了片刻後又問道︰「你為什麼要修道?」。
見李慕道問出這麼個問題,徐安然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是為了道術,至于道不道的倒沒什麼興趣」。
「難怪你這道士想不做就不做了!」,李慕道听到徐安然的回答後微微一愣,隨後淺笑了一聲,語帶感慨道︰「道法道法,道為本,法為用,修法與對道的體悟實在關系甚大,道法修為的境界越高就越是如此,我只恨當初于道家諸經上用功太少,這兩年雖有心惡補,但終究還是耽誤了修為的精進。徐少兄還是莫要重蹈我的覆轍才好」。
對于入門剛剛一年的徐安然來說,許多典籍中關于道的闡述誠如《道德經》中所言是「玄之又玄」,卻絲毫體會不出「眾妙之門」的妙用,是以他對李慕道這番頗有深意的話也就沒什麼感觸,正當他要就這個問題進一步詢問時,卻見負責處理殘枝碎葉的烏鴉二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遂也不再多說。
一無言,第二個白天同樣如此,為免驚動道士不願冒然四處亂走的幾人只能躲在這個小小的藏身之所,對于這樣的沉悶,腦海中沉浸于青冥簡上雲的徐安然絲毫不覺枯燥,一一天的時間里,他幾乎是不言也不動,這份定力只讓其余三人看的連連感嘆不已,混然想不到一年前的徐安然還是個在家里都呆不住的跳月兌少年。
等著無事,李慕道也利用這元洲福地導引淬煉道力,趙曾銀是個啞巴早習慣了這樣的安靜,四人中只急壞了烏鴉,到第二天下午時已是明顯的有些坐立不安。
海上生明月,淡淡的月輝灑在元洲島上,層層霧在林間升而起,使得這個常常只存在于傳說的島嶼愈發顯出仙家福地的氣象。
就在口中嘟嘟囔囔的烏鴉按捺不住再次站起時,島心處突然傳來一聲撩天的巨吼,這吼聲本來就大,再襯之以元洲島的寂靜,就顯得分外震撼,本鯨小的烏鴉吃這巨吼突然一震,驚駭之下居然腿一軟坐到了趙曾銀身上,片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的激動道︰「護寶靈獸!道士們找到五芝靈澗了」。
早在烏鴉開口之前,在沉思中被驚醒的徐安然就起身一個箭步到了藏身處外向島心處眺望,因為這一天來坐得太久用腦太深,倉促起身的他竟連晃了幾晃。
正當他要伸手揉揉額頭時,驀然就見身側不遠的天空中突然起了一道光亮,不過眨眼之間那光亮已破空直向島心處而去,徐安然運足目力才勉強看清這團光亮包裹的竟然是一個正踏劍而行的器修。
「御劍飛行!這個器修至少也到了靈明後期的修為」,站在徐安然身邊的李慕道話剛說完,便又見天際相繼出現了數團飛逝而過的亮光。
「無根山大山巡!」,說出這句話後,李慕道已無法再為徐安然解說,自那聲巨吼傳出,劍修御劍而起後,原本靜謐的元洲島便如被石子驚散的寧靜的湖面,瞬時之間,僅從天上經過的光團就多達百余,這且不論從地面前往島心處的,若不是親眼見到這一幕,徐安然還真不敢相信元洲島上除了道士們之外,竟然還藏有這麼多人。
看著天空中流星雨一般的景象,初次見到這種場景的徐安然只感覺心思跌宕,直到李慕道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徐安然才收回心思,感受到身砷汩流動不息的道力,徐安然破天荒的沒有先施放上清符,而是直接行了一道木遁符。
一符成功,心下狂喜的徐安然身子憑空在身側的大樹上隱沒,直向島心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