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數倍的水精劍突然變成了一面大漿,在徐安然器訣起團團光華翻飛來去,白雲烈日的背景之中,整個水精劍身閃動著熠熠墨玉光華,只有說不出的奪人眼目。
作為真聖老祖貼身衛士的這七只獼猴都已到了靈悟初期的修為,兼且七人身形靈活,心意相通,說來甚是難纏,但從兩方空中相接斗法的這段時間里,真聖七衛卻被徐安然這柄鋒利無比,圓轉如意的法器緊緊壓住。
自從修煉道術以來,除了與比寧谷辛離、陰司的兩次爭斗之外,徐安然幾乎從沒有過與敵正面交手,放開一搏的機會。即便是那兩次斗法中,他也是身處弱勢,岌岌可危之中,純憑控符及三蛹功法的特異吸附功能化險為夷。
簡而言之,自從修煉道法以來,徐安然從沒有一次勢均力敵的形勢下酣暢淋灕的斗法。
眼前,這的確是第一次。
徐安然在這樣毫無玄虛的斗法中,直觀的感受到了修為境界上的差別,靈明與靈悟之間一個層級的差別或許還不是特別明顯,但當斗法的雙方分屬真丹境界與靈丹境界時,這種修為境界上的差別就會表現的無比明顯,這種差別不僅僅體現在丹力上,更表現在對丹力本質的理解、眼光,甚或是心志上,這是一種全方位的境界差,無法言明,卻實實在在體現在斗法雙方的每一個動作中。
因以前御器與人斗法的經驗太少,徐安然與真聖七衛初交手時,純憑丹力巨大消耗的代價,驅使著暴漲的水精劍如穿蝴蝶般飛舞來去的將幾人攔住,而真聖七衛趕式潮水攻擊的斗法方式也使他險險的完成了以一阻七的艱難任務。
徐安然以前受虛平點化,在大心川著苦練控符之術,相比于水精劍這樣的實實在在的成形法器,多以黃裱繪制地符圖不僅輕薄柔軟,體積也更小。正是有了這個根底基礎,他在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抵擋住七衛前幾波的趕攻擊後。隨即在御劍上表現出扎扎實實的操控技藝。
水精劍飛縱來去,竟在徐安然身周形成了一垣玉的光盾,穿刺回旋,其軌跡飄逸而空靈,劍器攻擊的線路往往出人意料,釁流水般的御劍過程中時時能見到乍然顯露的靈光。
看徐安然御器,竟絲毫炕到器修慣有的狠辣鋒芒,反倒有一些金丹道士御使飛簡時地氣象。看到這一幕,隱機臉上笑意宛然。原本有些隨意的天妖孫干也深深的看了進去,作為積年老妖,天妖孫干自然能從表面的斗法中看出更深的東西。
看著眼前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步的徐安然,孫干的眼眶中幽幽搖動地那兩團鬼火有些飄忽,「銷聲匿跡六年,隱機這死鬼竟找了這麼個出的弟子!可惜阿離……」,想到肉身破碎地辛離。對這個弟子極其歡喜的孫干就有些心疼,眼瞅著就該突破靈悟期跨入真丹境界了。卻沒想到辛離竟然會在撫陽山這個窮鄉僻壤中陰溝翻船。
不對,那也不算陰溝。畢竟身為二十四幽影之一地陰司就是在那個華心小道士手上身魂俱滅的,要粹一點來說,辛離倒著實是好造化。這些日子若非籌劃著誅殺真聖老祖之事,天妖孫干早就親自前往撫陽觀了。可惜不等他出手爛好給愛徒出氣。那個如星般突然竄起的華心就被玄會給抓了去。更遺憾的是這次在玄都觀竟沒能見著這個神神秘秘地小道士。
雖然好奇隱機怎麼會去湊玄都觀的熱鬧,但他二人合作的前提就是互不探問細故原因,這就如今天的隱機也沒有提前問他如何安排一樣。作為孫干,他自然想不到隱機付出這麼大代價竟然會是為了救華心。更想不到眼前這個玄陰丹力醇厚地天問竟然會是辛離口中以符法見長的華心小道士。
想到徒弟之事,天妖孫干自然的由辛離想到了陰無咎,若論天賦,心志及城府,他這個開山門的大弟子都要比辛離強的多,縱然比之眼前這個問天也不遑多讓……想到這里時,孫干忍不住微微側身看了看身後隔著三步左右距離的陰無咎。
見孫干側身,本就一直保持著剛才躬腰見禮姿勢的陰無咎愈發多了幾分恭謹,兩人對視之間,孫干眼眶中兩團鬼火難得的露出了一抹慈愛之意,但等他剛一轉過頭時,這抹剛剛生出的慈愛已突變為森冷的鬼笑。
「看來是該將僵尸親王派來無根山了!」,作為比寧谷中與幽影魂修並立的僵尸一系,其首領僵尸親王辦事素來最得孫干心意。心里驀然浮現出這個念頭時,孫干腦海中不期然想到的是陰無咎襲真聖老祖時那一爪的果決,及其在此之前他對那個癩猴子背影所表現出的恭敬謙卑,僅僅是想到這里,
覺得幽魂聚成的身子里秘生出了幾絲寒意。
徐安然越戰越是嫻熟,諸般御器法訣在心中如釁流水般閃過,隨即一一被墨玉流光的水精劍表現出來,這種感覺恰似作詩來了靈感,其間的快感直讓人爽不可言,靈感激蕩之下,促使他將控器之術發揮到了巔峰狀態,那柄翻飛舞動的水精劍一時更顯空靈飄逸。
眼前幾人最拿手的趕式潮水攻擊難以奏效,真聖七衛發出一聲尖利嘯叫的同時,七人猛然頓住身子,就在這虛空中手手相環的結成了一個圓圈,下一刻,從突然停住不動的七人身上驀然分化出一個又一個影子。
這影子離體時還影影綽綽顯的虛幻,見風之後立即化為實體,衣著相貌,甚或臉上的表情都與孽生出他們的本尊一模一樣。
孽生而出的七具分身剛一成形,就聯手擋下了趁勢飛來的水精劍。七具本尊卻是不言不動的繼續身外化身,說來話長,其實不過三次交手的功夫,那真聖七衛已以一化七,共孽生出了四十九個分身,加起本尊一共就有了五十六個衣飾,長相一模一樣的真聖親衛。
一時間,不僅是徐安然周圍,幾乎在孫干制範圍內的整個中峰空際都被這些親衛填滿。偏偏這些分身與本尊根本無法加以區分,縱然修為高如隱機,在傾力啟動天眼術法後,依舊無法區分出那是本尊,那是化身。
「血影化身!成就一個化身至少要用一千個生魂來‘熬煞’,眼前這四十九個化身最少也得六萬生靈才能熬出來,再加上給六萬生魂陪熬的親眷,四十九個化身背後可是十五萬條人命?癩猴子好大的手筆!」,正在隱機墨玉飛離體而出時。孫干頗有些僥幸道︰「‘九’為數之極!還好現下只是一化七,若是真讓他們煉到以一化九,九九無窮的大成境界,這血影煞魂陣可就要命了!」。
這些煞魂化身卻跟別地「分身化影」術法不同,不僅分出來的化身實實在在,且這些化身更有著與本尊一般的修為與術法。饒是隱機見勢不對出手快,剛剛大展神威的徐安然身上還是多出了十多道血肉模糊的抓傷。若不是他現在正處于術法施展的巔峰狀態,只怕就這短短數息功夫久丟了命。
隱機墨玉巨電飛之間。由徐安然身側直到背後的十余個真聖衛士頓時身首異處,但巨剛過。這些已斷成兩截兒的衛士頓時又還原為一,見到這一幕,隱機眉頭猛然一凝。
「本尊不傷,化身不死!」。剛隨口說了一句,天妖孫干見隱機因徐安然而被困住,眼眶中的鬼火猛然一陣劇烈地搖動,不久前因為隱機防備森嚴而消下去的那個人想法重又勃勃涌上心頭。
恰在此時。孫干就听身後陰無咎突然道︰「隱機仙師,我來助你!」,說話之間,陰無咎身上已飛出一蓬數百尾青灰鐵羽,然則這些鐵羽飛入戰團後,並沒有象墨玉巨般殺傷真聖衛士,而是分做數十團去困這些真衛,看其意圖竟是想要活捉。
天妖孫干幾乎是瞬時之間就明白了陰無咎的意思。
「想要接收血魂煞身陣?向隱機那老鬼示好?就這麼急著擴充實力,交結盟友?」,心中所想之事若無陰無咎配合斷難成功,孫干將目光從隱機身上收回時,鬼火幽幽,無聲冷笑。
由原本酣暢淋灕的御劍到身上連遭攻擊,直到隱機出手之後,徐安然才堪堪月兌離危險,召回水精劍在身周形成一道墨玉護身劍幕後,他才稍得喘息之機。
徐安然借機理順有些阻幟丹力流動之後,右手五指伸開處,掌中已多了一條呈墨玉的長鞭。
凝心攝神,淺碧的眸子中蕩起一圈圈不曾止息地眼波,「道心」與「道法」相融為一而成灸「心眼」術法陡然發揮到極致,一無形地漣漪從雙眼治出,霎時之間,那些與本尊一般無二的真衛化身在徐安然眼中頓時現出一圈朦朧地紅光來。
常用的「天眼」術法乃是以丹力施展,但徐安然的「心眼」術法卻是起自道心,這是他遭受煉獄般酷刑後的結果,破「名」去「相」,心眼所要破去地正是世間一切蒙蔽錮心志的虛幻物象。
此時有隱機及陰無咎兩人出手相助,徐安然終于從剛才的頹勢中恢復過來,抖手之間,他右手中丹力外化而成的光鞭已如毒蛇般揮出。
七記墨玉鞭影閃動,頓時就有七聲汪傳出,徐安然這七鞭無一例外地都擊中了真聖七衛的本尊,被烙鐵般灼熱的丹力直接擊中,七衛不僅身上灼痛難當,自身丹元更是狂震不已。
以十五萬條命才煉制出這四十九具化身,雖然未竟全功,已足以抵擋
真丹期高手的聯手攻擊猶自隱佔上風,這血影煞身的見一般,見徐安然竟能于五十六個真衛中準確找出七個本尊,連自己也沒有這等法能的隱機訝然一驚,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陰無咎眼神兒猛然一亮;至于孫干,眼眶中的那兩團鬼火更是在瞬間爆出攝人的厲焰。
身為不具實體的幽魂修真,比寧谷幽影一脈的至高功法幾乎都與幻影、化身有關,這本是幽魂修真先天佔據的最大優勢,也是最令敵人難以捉模,應對的所在。畢竟幽魂化身跟普通的幻象術法不同,其化身是由主魂分出化成,本就是實物,又因這化身並非主魂,所以縱然遭受攻擊也不足以帶來太大傷害。其原理就與眼前的血影煞身一般無二。
徐安然既能看破七衛地化身。這就意味著……幾乎是瞬時之間,剛才一直作壁上觀的孫干頓時殺心大起。
若能認出本尊自然就不會徒勞攻擊化身,從剛才隱機的表現來看,他定然也不具備這項法能。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師父不會,徐安然這個徒弟卻能有此法能,但這絲毫不影響孫干的決心,這種堪稱是幽影魂修天敵般的人物絕不能留,縱然為此與隱機結仇也在所不惜。
隱機幾乎是立刻感受到了孫干勃然而起的殺意,混跡丹修界甲子光陰的他幾乎不用特意去費心思。便明白了孫干殺意的起源。
徐安然正在揮鞭抽擊連連閃避的真衛本尊時,心識之海中突然印出隱機地話語,「跟我走!」。
人器合一,一團墨玉流光的隱機緊緊裹住徐安然直向右峰空際沖去,破解孫干所設的制時,隱機竟然未用術法,而是調運丹力生生直接撞了上去。
兩個真丹境界上入室境界以這種方式間接交手。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一聲炸雷般的巨響,這轟然巨響由中峰峰頂四面播散。滾滾不絕。
無根山中眾獸修皆知中峰山頂乃是真聖老祖獨棲之所,眼見老祖所在的地方竟然鬧出了這麼大的響動。整個無根山就如同被捅開了地馬蜂窩,下面頓時就有無數獸修身而上,一時之間,插雲而起的無根山四周光華閃動。場面甚是壯觀。
見設想地目的達到,與徐安然已沖出中峰數百丈外地隱機冷冷一笑,也不理會身下改變方向跟來的小股獸修,御器直向西川而去。
那些普通獸修的修為又豈能與真丹境界相比。越跟距離越遠,不過一柱功夫後就落後的連影子都炕見了。接著蕩蕩山嵐地遮擋,不虞被地下山中獸修發現的徐安然二人速度不減,一路向西。
「好險!適才你怎麼認出七衛本尊的?」,這不僅是孫干及陰無咎的疑問,對于隱機也同樣如此。
「破‘名’去‘相’,心眼觀世,我不是早說過!」,說話間,徐安然不解地看了隱機一眼,「倒是你說的好險什麼意思?」。
微微一笑,隱機將適才之事說了一遍,他有意以此教授徐安然,是以就說的份外細致,細細將其中過程剖析了一遍後,隱機自己也忍不住感嘆一句道︰「人心如海!」。
適才直忙著與七衛斗法,徐安然真沒想到剛聯手斬殺真聖老祖,孫干及陰無咎二人竟然就對隱機與自己起了殺心,沉默之間又將整個過程細細回味了一遍後,他也難免說了一句「人心如海!」。
這句嘆完,徐安然隨即笑道︰「不過最後那一撞的確是神來之筆,無根山就此多事了!要想一統妖族,孫干還有帝呀!」。
「就是無根山不亂,孫干也難一統妖族,陰無咎此人大不簡單」,言至此處,隱機驀然一陣兒沉吟,良久之後才又開言道︰「說不定這陰無咎會刻意與你結交」。
見徐安然面有不解之意,隱機笑笑也沒多做解釋,畢竟眼下的形勢極其復雜,誰也猜度不到亂象更起的妖族能走到那一步,說起來真聖之死反倒為妖族更添了亂象,只是妖族的這種混亂對于地域與大荒緊緊相連的西川卻是只有好處。
「妖族如此,也不知道教門如今怎樣了?」。
「玄都觀之事震動太大,不僅關系到道門,朝局也必受引動,這樣的大事兒沒那麼容易料理的!最快也得五七日功夫後才能見到結果」,說話之間,二人已將出大荒,隱機因又問道︰「現在回去你有什麼打算?」。
「我該好生料理撫陽觀了!」,言及此事時,徐安然的聲音里是一種溫耗堅定,「除了‘天問’,我還是‘華心’,變革道門正是師父畢生所願,而撫陽觀就是我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