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歷四月十七,夜里的月亮並沒有缺得太多。
借著白雪反射的月光,可以看見魔法森林里的小洋館。
館里居住的是七色人偶使,愛麗絲•瑪格特羅依德。
此時,這位熱心腸的洋館主人正不停地打量著兩位來客,那眼色就像是沾滿油的刷子,在他們二人身上刷來刷去。
女僕肩上落滿雪片,銀色短發像是結冰一樣凝成一條一條,但她的身子還是挺得筆直,直得就像凍僵了一樣。
她臉上堆著笑容,可眼神卻如妖怪一般銳利。
但令人注意的,卻是她裙子里,綁在大腿上的東西。北風吹過,便可輕易發現裙子上會現出一把匕首的印跡。
五月飛雪,冷風如刀。
管家算是比較誠實,站在一旁不停地打著哆嗦。他將扛在肩膀上的大麻袋卸在地上,兩手便開始拍打著衣服上的雪塊。
一副懶散怕冷的樣子,讓人看起來會覺得他是個迷路的外來人。
盡管外貌變化非常大,但愛麗絲卻一眼認出了他,那便是通過他體內蘊含的大量魔力判斷出來的。即便是愛麗絲這種修煉好些年頭,已經由人類變成魔法使的妖怪,也沒有這麼多的魔力。
他就是一年之前曾在這棟小洋館居住了一夜的外界人類,劉文釗。
「這麼晚,有什麼事?」
女僕與管家看起來有些狼狽,樣子卻不是迷路。反而像是故意來到自己家里。
這種不速之客,即使是好心的愛麗絲,也不得不加強戒備。
「啊,那個,瑪格特羅依德小姐……其實我們是在大雪中迷路了,想在這里借住一宿。」
文釗開口道。不過從他游離的眼神來看,肯定是在撒謊。
「帶著戀人一起來嗎?我這里可不是愛情旅館,請回吧!」
愛麗絲已經下了逐客令,只等他們兩人自己回去。
「等一下……」
文釗話還沒完,只見愛麗絲突然抬手一指。
寒光一閃。
原來愛麗絲手中正操縱著魔法之線。若不是有微弱月光照在上面,根本就無法被人發現。
絲線從她的手指開始,另一頭直指著文釗眉心。但卻沒有人偶。
陣風吹過,夜盡量捂住自己的女僕裙,可還是露出誘人的大腿。眼尖的人可以發現,她大腿上綁著的匕首已經只剩下刀鞘。里面的小劍卻早已不見。
愛麗絲臉上滿是驚奇。她盯著夜。
旁邊樹上傳來了咯咯的聲音,文釗轉頭一看才知道,那是被匕首插中定在樹干上的小巧人偶。
此時,它正揮舞著手中錐子般大小的騎士槍,機械般地掙扎著。
原來剛才愛麗絲是打算控制它攻擊文釗,若不是夜手快,文釗多半已經重傷了。
「你的手,習慣可不好哦!」
夜輕嘆一聲。
雖說現在的她仍是滿臉笑容,但那絕不是高興的表情。
看見這種一觸即發的場面,文釗立刻賠笑著打起了圓場。
「兩位,消消氣,以和為貴……」
他話還未說完,愛麗絲便有些不耐煩了。
「有時間關心別人,不如先關心下自己。」
「啊,有關心哦,自己。」
看不下去的夜開始與她斗起了嘴,愛麗絲也是一副清閑的樣子
「那麼,在關心什麼呢?自己。」
「和他一起,衣服只帶了兩套呢,自己。」
兩位女孩吵架風格卻是和外界有些不同。
文釗一邊听著這種有趣的話,一邊走到旁邊的樹前,將匕首連同人偶一起拔了下來。
不過當匕首剛一離開人偶時,人偶竟然自己飛回了愛麗絲面前。看起來像是自動回去,其實是通過魔法之線控制的。
「還有就是備用匕首……」
夜還在動著嘴唇,而愛麗絲也是直接打斷了她的講話。
「帶了?」
「沒帶。」
原來沒帶……
搞了半天,夜早就把能說的都說完了。現在也是沒事兒開始找話題了。
不過,這樣下來,她也就只帶了一把匕首。那麼,如果要和愛麗絲打起來,肯定是佔不了優勢的。
文釗正這樣分析著,愛麗絲卻突然發話了。
「不管你們想要干什麼,總之,要想住在這里,就一定要打倒我……」
她輕舉左手,幾只人偶也隨之排好了陣形。
它們手中並沒有拿武器,看起來應該是會使用遠程攻擊的魔法。
「如何,準備好了沒?」
愛麗絲再次說道。
「好吧,好吧!就照你說的。」
站在一旁許久都保持沉默的文釗終于說了句話。
他抬手用匕首在空中劃了幾刀,速度並不快。不論是熟悉匕首的夜,還是不懂近戰的愛麗絲都覺得文釗完全是個使用匕首的新人。
「因為用魔法對峙只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話音剛落,文釗立刻朝愛麗絲沖了過去。
很明顯,他是想使用近身戰。
夜感到非常奇怪。雖說若讓她與愛麗絲硬踫硬,勝率並不算高,但要是讓不懂格斗技巧的文釗自己沖上去,那完全就是死路一條。
那麼,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做?
正當她這樣思考的時候……
愛麗絲五指輕彈,浮在她身旁的幾只人偶立刻放出不同的魔法。
火球、冰塊、激光,不停地向文釗方向打去。
但是,全都沒有命中!
火球打在被雪覆蓋的草坪上,產生大量白霧。
文釗則是離愛麗絲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
那些攻擊,並不是文釗身法厲害才能躲開,反而像是故意打偏一樣。
當局者迷,文釗像是被線牽引一般,直直地沖向愛麗絲。
那些攻擊,看似是打向文釗,實則是為了封住夜的前進方向,防止她干擾兩人之間的戰斗。
旁觀者清,夜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愛麗絲的弱點其實就是她本人。在她操控人偶的時候,自己的移動將會很慢。也就是說,那時,只要攻擊她就行了。
但是,這種明顯的弱點她本人豈會發現不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
再加上此時她一系列阻礙夜的攻擊就可以看得出來。她一定在等待,等待文釗沖到她面前。
她肯定藏了一個人偶。待文釗靠近她時,再以近距離的一擊結束戰斗。因為,她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邪惡的微笑。那是象征勝利的微笑!
「小心!」
夜咆哮著。但已經晚了。
人偶放出的強烈的閃光令她不得不閉上雙眼。
閃光之前,她只看見愛麗絲彈動小指……
這樣下去別說解決異變,就連性命也可能不保!
夜努力睜開眼楮,淚水在她的眼眶下凝成冰粒,寒風吹來,就像刀刮。
閃光過後,眼里遺留下來的花斑中漸漸顯出兩人身影。
夜面色變了,稍微遲疑,便全力向前方奔了過去。
她首先發現的是文釗。他並沒有丟掉性命,甚至連一點傷都沒有。
此時,文釗握著匕首,刀口正架在愛麗絲粉女敕的脖子上。
這是怎麼回事?
夜一邊思考著,一邊打量四周。
地上是一柄折斷只剩半截的小型騎士槍,那是愛麗絲為她人偶所佩的武器。旁邊還有一只握著槍柄的人偶,想必打算偷襲文釗的就是它了。
安心下來的夜再次將目光對準面前兩人。滿臉通紅咬著嘴唇的愛麗絲顯然正因為失敗而生氣。文釗則是一臉淡然,似乎這次勝利是早就預料到的。
突然,只見文釗衣服里散出好些雪白之物,和著正在飄的大雪很難分辨出到底是什麼。但是,仔細一看那前端擁有明顯缺刻的花瓣,便知原來就是櫻花。
它們此時竟然逆著北風向空中飄走了。
夜回想到了幾天之前。
沒錯,當時,文釗要求向他投擲匕首。但最後,匕首卻在命中時折壞了。
想起來,這其中的緣由一定與那些櫻花瓣有關。
這些無關之事暫且不談。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文釗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
不,應該說,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制造的。
從他最先拿起匕首揮舞幾下開始,就在暗示愛麗絲,他會使用近身戰,而不是像魔法使那樣使用魔法。
舍棄魔法的魔法使,只會讓人覺得那是脆弱的生物。所以愛麗絲看見之後,裝作遠攻,實際上則是引誘文釗沖到她面前。她是想通過藏起來的近戰人偶一擊結果文釗。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本來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在這里,卻又變成了最愚蠢的計策。
他們兩人都在賭。
文釗在賭愛麗絲會讓他近身,愛麗絲在賭文釗會靠近她。
很顯然,他們都賭對了。但,文釗勝利,愛麗絲失敗!
這其中的緣由,大概就是因為愛麗絲不知道文釗藏在衣服里的櫻花!
「瑪格特羅依德小姐,你輸了。所以,今天我們會住在這里。」
文釗的勝利宣言令愛麗絲臉上的紅暈漸漸消去。
她揮手輕輕將文釗緊握的匕首撥開。
因為輸掉,所以要遵守之前約定。
即使輸掉,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調整好心態的愛麗絲,如此笑道。
「房間已經準備好了,進來吧!只要不嫌棄睡在一張床上……」
說罷,她打開房門,邀請兩人進入。
就算輸了也不會使出全力。因為如果盡全力戰斗卻輸了,那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愛麗絲就是這樣的女孩。
正因如此,她才會輸給比她弱很多的文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