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湖貝金融服務社原總經理莊宇在深圳市民銀行人事考察後被快刀斬亂麻撤換下來,因為要接受市民銀行的審查,不得離開金融服務社。他的辦公地點,被安排在計劃辦公室里,與熊自倫、袁愛平一起「合署辦公」。
這天,夏天因為要到計劃部辦理業務而來到計劃辦公室,恰巧熊自倫、袁愛平不在,莊宇說︰「老夏,來,來,來,請坐。」
夏天看到自己原來的老上司被晾在一邊,心里也不是滋味,很謙恭地坐在莊宇的對面。並先問安說︰「最近還行吧?」
莊宇紅著臉,沒有回答夏天的問話。而是反問夏天︰「我被換下來了,你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夏天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莊宇期待的眼神,平靜地說︰「從一個老部下的角度來說,看到你下台于心不忍。但是,從你對金融服務社被市民銀行接管後的運作的現實來看,你下來,對你不是壞事。」
夏天說完,看了一眼莊宇,覺得他在平靜地听著,而不是像以往一樣臉紅脖子粗準備發火。于是,夏天解釋道︰「為什麼說不是壞事呢?我們從後期的運作可以感覺到,你已經沒有辦法解決服務社的支付風險了。你說,當年的安延汽車城公司,支持你的時候是多麼的熱心,現在呢?你看800萬的掛帳貸款,無論你怎麼跟他說,他就是沒有解決。我們再想想去年老朱在中山的講話,你不會覺得很滑稽嗎?他給我們捅出了兩個億配套存款的窟窿,你能補上嗎?如果你向市民銀行去借,你也沒有門路。那麼,與其關門留下罵名或者追究責任,不如現在就讓別人幫你去干。所以我說,你走,對你來說是上策。如果現在王顯耀總經理干得好,消化了以前的問題,我們何樂而不為?」
莊宇點點頭,又說道︰「問題是,現在又搞什麼審查,要求不能走。」
夏天說︰「也不是馬上要離開。我的看法,你有事可來,沒事呆在家里也可以。關鍵是心態要淡定,要想得開。王總要的情況,你配合好,對服務社的事慢慢淡下來。到時候,要留、要走不就隨你了?我看王總在處理人際關系上跟你差不多,沒有什麼壞心眼。這點你盡管放心,請相信我的判斷。」
「那好,我心中有數了。」莊宇說。
夏天說︰「你有什麼事要我出面的可以私下跟我說,或者叫你愛人羅姐跟我說也行,我若能幫得到會幫忙的。」
「好。」莊宇平靜地說。
這時,熊自倫出現在門口,看見夏天,滿臉笑容地說︰「歡迎夏經理來指導工作。」
夏天說︰「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以前莊總不也是說要我向你請教的嗎?」熊自倫說完,看了莊宇一眼,看到他也在客氣地應付著,便繼續說道︰「我告訴你,這次人事考核,我的建議是讓你當行長助理。你可別升了官,不給我好處啊!」
夏天笑著說︰「我也想過過官癮。但是,目前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是︰我們客家人講究把祖宗的遺骨挑回老家——中原,就是俗話講的葉落歸根,所以我的祖先的墓一直沒有挪動到一個恰當的地方。可以說,還沒有選定好風水。」
「不應該這麼迷信吧?」熊自倫甜甜地問。
夏天笑著說︰「愛中原,就是愛中國;敬祖先,就是尊敬祖國的歷史文化。難道你老家沒有這個傳統?」
「我沒有听說過。」熊自倫說。
接下來,夏天與熊自倫交談起業務上的事。
「老夏,你來一下王總辦公室。」陳作業打電話給夏天。
夏天在電話里說了一句「好的。」放下電話,拿了筆記本,往王顯耀的辦公室走去。
夏天來到這個原來是莊宇辦公室,而現在已經把主人換成王顯耀的辦公室的時候,王顯耀坐在大班椅上,手中拿著一支鉛筆,正在本子上點畫著什麼。而陳作業坐在他的對面右手邊的位置,左邊那張顯然是給夏天留著的。
夏天進來說︰「王總好!」
王顯耀說︰「請坐。」
王顯耀看到夏天坐下,問道︰「夏經理,最近在忙些什麼?」
夏天答道︰「我與老徐交換了一下看法,準備開個會,在信貸隊伍中收收心,另外,搗動舊貸款,增補資金應該作為我們服務社的大事來抓。我準備搞一個方案,供兩個老總參考。如果能行,就緊鑼密鼓實施。」
王顯耀淡淡地說︰「開會的事,我有空就參加,沒有空就由陳總參加。啊,對了,我們服務社在福田買了幾套房子,你知道嗎?」
夏天說︰「我不知道。我參加過幾次服務社中層以上干部有關討論買房分房的會議,大家因為什麼級別補助多少、搞多少平方米房子的問題爭論不休,沒有成過事,下面意見不少。到了上個月,有一天莊總打過一個電話給我說︰有一套集資房,問我要不要?坦率地說,我是搞審計出身的,當時我在電話里對莊總說了一句︰‘關鍵是看帳怎麼走。’他說︰‘沒有什麼帳怎麼走的問題,三十多萬元,你交清了,房子就是你的。’當時,我馬上回答︰‘那我不要。’其他有關房子的問題,我一概不知。」
王顯耀听後在本子上劃了一下,然後看了陳作業一眼。陳作業便對夏天說︰「市民銀行準備在八月中旬召開經營工作會議,我們的意見,由你形成一份材料。你看——」
夏天說︰「兩個老總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我是能辦則辦,從不含糊。」
于是,陳作業當著王顯耀的面,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下午,陳作業把夏天叫到辦公室,想了解一些貸款戶的情況。夏天來到陳作業辦公室的時候,信貸員李朝陽已經在他的辦公室里坐著。
夏天與陳作業打過招呼,還沒有坐下,陳作業問道︰「夏經理,那個香港珠寶(深圳)有限公司的貸款是怎麼一回事?」
夏天看了李朝陽一眼,問陳作業︰「你是指與玉鳳金龍大酒樓有關的500萬元貸款吧?」
陳作業說︰「對。」
夏天看著李朝陽說︰「李朝陽不是很清楚的嗎!你向陳總匯報了沒有?」
這時,李朝陽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總叫我辦就辦了。」
夏天听李朝陽把話講完,馬上板起臉孔,也不管陳作業的感受,訓斥李朝陽說︰「我不知道陳總問起玉風金龍貸款的用意。但是,我首先要說的是︰做人要正派,事情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男子漢大丈夫,要承擔責任的時候就是打靶(槍斃)都要頂上去。」
夏天說完,看了一眼陳作業,發現他的臉上顯得比較尷尬,眼楮不敢面對夏天。
夏天繼續對李朝陽說︰「這個客戶,起因是你。你向莊總介紹如何如何,讓汪溜與服務社接上了頭。但是,你在與徐東海的協調上出了問題。搞到後來,讓部門經理以上的人都參觀了大酒樓的裝修工地。然而,就是沒有人肯去吃汪溜的飯。當天你也等在我們服務社門口接汪溜到服務社來請莊總吃喝,當汪溜與莊總接上頭後你才走,是不是這樣?」
李朝陽看到夏天有點指責他,囁嚅地說︰「是。」
夏天繼續介紹道︰「當時,莊總拉我去捧汪溜的場子,因為我問過徐東海對汪溜的貸款項目的看法,所以我也不肯去,莊宇為此發了火,說︰‘吃飯也是工作。’然後,叫我把自行車留在營業廳,第二天他還叫鐘梅昌用奔馳車接我上班。後來,莊宇被汪溜纏得沒有辦法了,才讓李朝陽寫材料,讓我批意見,我在存檔材料上寫了四點意見,有保留地批準同意貸款500萬元。」
夏天說完,對李朝陽發問︰「你覺得我說的客觀嗎?」
李朝陽不敢吱聲。
夏天對陳作業說︰「這個客戶,從目前情況看,還是比一般貸款戶能折騰,社會效果也還不錯,汪溜也是一個做事的人,會給人面子,利息也能按月繳交。辦理這筆貸款的人,不見得要承擔什麼大不了的責任。」
這時,陳作業問︰「它算抵押還是擔保?」
李朝陽回答道︰「抵押加擔保。」
夏天更正道︰「當時,莊宇之所以願意做貸款給他,他的第一印象是有土地和房產做抵押的,這樣他才比較主動地切入這個客戶。但是在辦理公證過程中,公證部門對有軍隊背景的土地及其房產不同意辦理公證,于是重新簽了擔保合同,實際就是擔保貸款。」
陳作業說︰「經夏經理這樣一說,事情就清楚了。」
夏天說︰「我們要處理好過去的事情,一定要忠于歷史,原來是怎麼樣,就應該是怎麼樣。不然,人在不斷的流動,你走了,我做的事把責任往你身上一推;我走了,別人又把責任往我身上一推六二五。那不亂套了?所以我們一定要注意保持歷史原貌。」
「我只是了解一下,沒有什麼的。」陳作業說。
看官!數月前,就在這筆貸款即將放出的時候,夏天曾經判斷過李朝陽的為人︰「別看李朝陽為了老鄉能辦到貸款,在老總與汪溜之間鞍前馬後的顛來倒去、變著法子折騰,有時甚至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露骨地以‘有女乃便是娘’為自己的行為準則。但是,一旦這筆貸款日後出現問題,收不回來,說不定他又是最早撇清關系、遠離是非,企求自保之人。……。」
現在,李朝陽以自己的行為佐證了他自己的品德,不幸被夏天所言中。
下午下班時,信貸、計劃、人事機要等部門的人都不肯走,只有徐東海和兩個老總準備回家。
夏天覺得奇怪,但又不方便問,帶著疑惑開車回到家里。
大約六點多鐘,卜一定來勁了︰他開著從施雲里的蛇口公司搞來的套著假軍牌的舊豐田轎車,將王花、韓小妞、劉苗苗、劉愛華、汪洋、莫成秀、熊自倫、舒光榮、李朝陽等在樓上辦公的同事,分三趟送到崗廈食街做起東來。
卜一定在食街里一家叫做「西湖之春」的酒樓訂了二樓的一個大房。在這房間里,卡啦OK設備一應俱全,雖說是食街,與裝修豪華的大酒樓相比毫不遜色。卜一定訂了兩台,每台費用控制在1500元到2000元之間,算可以了。
安排完畢,卜一定坐在沙發上,在心里說︰「應該請他們吃一頓、玩一回了。來到湖貝服務社一年多,少說也是發了一筆財。自己以前就是太小氣,不肯對同事下本,以至口碑不好,讓夏天甚至老徐他們佔了先。現在,雖說王顯耀叫夏天、徐東海臨時負責信貸,但是,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只是不能再失手了。今天就是成功的開始,你看,我花3000元,用挖牆腳的辦法,就把老徐、老夏的人馬都拉來了,而他們兩個還蒙在鼓里呢。」
卜一定想到這里,竟自個兒笑了。後來他覺得有點失態,便立即將笑臉轉換成笑問,對汪洋說︰「汪小姐,你先來一首什麼歌?」
汪洋也喜歡在公眾場合唱唱歌、跳跳舞什麼的,听到卜一定提到自己名字,翻著卡啦OK歌集,說︰「我正在挑選呢。」
卜一定隨即湊近汪洋身邊幫她參謀起來。不一會,卜一定說︰「哎,這首好。」
汪洋按著他指的看過去,是陳小奇的《大哥你好嗎》,汪洋說︰「這首歌不好唱。」
卜一定用手輕輕地捏著汪洋的腰,說︰「就唱這首吧,我喜歡听你唱。」
汪洋被他一捏來了勁,也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好吧。」說完,站起身來,等待音樂響起。
不一會,汪洋唱道︰
每一天都走著別人為你安排的路,
你終于因為一次迷路離開了家。
從此以後你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夢,
你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
………
每一天都做著別人為你計劃的事,
你終于因為一件傻事離開了家。
從此以後你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手,
願意忍受心中所有的傷疤。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嗎?
多年以後,
是不是有了一個你不想離開的家?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嗎?
多年以後我還想看一看,
你當初離家出走的步伐。
不一會兒,酒樓的拿手菜上桌了,這些早已饑腸轆轆的打工一族們,立即放下卡啦OK的活兒,飛快的坐上桌旁,因為沒有外人,也用不著溫文爾雅那一套,干起了填飽肚子的勾當。十來個成熟男女聚在一塊,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免不了推杯換盞、吆五喝六的,兩三個小時下來,個個臉上紅得煞是好看。真是︰
唇紅齒白臉上色,心扉蕩漾眼迷灕。
大家吃飽喝好之後,免不了又是卡啦OK一番。
這卜一定該當是情場高手、花叢中人,竟然與劉苗苗唱起了東北民歌《送情郎》。人們喝了點酒,也不听出他倆的合唱,唱得好在什麼地方,不好又在什麼方面,只看見他在朦朧中摟著劉苗苗的細腰,兩人搖搖晃晃地唱道︰
小妹妹送情郎呀,送到那大門外,
淚珠啊一行行落呀麼落下來;
天南地北你可要捎封信呀,
別忘了小妹妹,常把你掛心懷哎呀。
……
小妹妹送情郎呀,送到那大橋上,
難舍難分情呀麼情意長;
送上我親手做的鞋一雙啊,
情郎哥呀我的心,
伴著你走四方哎呀。
「好!好!」大家听完卜一定和劉苗苗兩人唱得不太正經的《送情郎》,一個勁的叫好。
看官還不知,這劉苗苗原來是卜一定發動存款時認識的一個公司的財會人員,這個公司先是由卜一定拉進來500萬存款,後來又給它做了500萬貸款。一來二去熟了,卜一定向莊宇提出來,為了鞏固存款戶,要拉她進金融服務社。莊宇同意後,就弄進信貸三部。同時,他想把與自己關系不太好的李國蘭調到二部,奈何夏天不同意,這樣,三部便多了一個人。現在市民銀行接管後,卜一定暫時安排搞計劃,劉苗苗的工作便有點懸了起來。
在又唱又跳的氛圍中,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下夜一點了,大家張羅著回家的安排。他們來的時候,是卜一定分三趟送過來的。而現在這麼晚了,卜一定好像又喝了不少,要他把每個人送到家已經不現實。最後,卜一定提出︰他可以順路送四個,經過一番商量,卜一定擬順道將往梅林、泥崗路、太白路、愛國路的同事劉愛華、王花、李朝陽、劉苗苗坐他的車回家。
一切安排妥當,眾人便散伙了。
卜一定按照既定路線,逐個送劉愛華、王花、李朝陽下了車,載著劉苗苗向愛國路開去。劉苗苗住在愛國路一個小區的多層住宅的三樓,她的男朋友在廣州發展,星期中間一般不回深圳。
兩人入了小區,下得車來。卜一定說︰「我送你到家吧。」
而劉苗苗也有此意,嬌嗔地說︰「到我家喝杯茶再走,你今晚喝得太多了,唱歌都走調了。」
「我是與小妹妹你在一起心旌蕩漾,難以自持,才唱不好歌。」卜一定說。
劉苗苗說︰「算了吧,你什麼時候把小妹妹放在心上?」
說著說著,兩人相互摟著,好不容易上到三樓。劉苗苗打開房門,卜一定好似立腳未穩順勢躺在沙發上,竟然不肯起來。待劉苗苗放下東西,倒了一杯開水,端到卜一定面前,他也不肯起身,不一會便打起了呼嚕。而劉苗苗看到卜經理竟然睡了,也沒有害羞,便去抓他的癢癢。
這時,老卜倒是沉得住氣,一聲「小妹妹……」便沒有了下文,任你怎麼玩他,就是「坐懷不亂」。當然,也不願離去。這對孤男寡女就在這房里呆了一晚。
個中光景,就像鄭板橋老先生說的︰
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
也有人寫了一首打油詩,盡道其事。詩雲︰
酒該醉人人該醉,半醉半醒半揉推;
進得房里似灘泥,意中有意意中睡。
奈何情心花怒放,寡女孤男懷中偎;
揉眼皆因驕陽催,低語酒後真的累。
後來,卜一定的老部下舒光榮也是因為在信貸部門的聚會中喝多了杯中物,乘著酒興對夏天和徐東海說︰「講到玩,你兩人都沒有老卜的膽。他是什麼都是玩真的,敢玩!」
夏天和徐東海听到部下點評自己好像不是男人似的,也是各自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兒,徐東海喝干了杯中酒,用右手抹了一下嘴唇,有點不高興地對舒光榮說︰「你以為我們身上長的那半斤多重的玩藝兒就是木頭雕刻的?」
舒光榮忙賠著笑臉說︰「不敢!不敢!徐經理。」
「誰不敢?說清楚了!」徐東海瞪著雙眼喝問。
舒光榮又笑著說︰「我不敢,徐經理。」
「老…夏,你——說呢?」徐東海僵著舌頭,質問夏天。
夏天也有了醉意,笑著說︰「從理論上說,應該不是。」
徐東海又問︰「不是什麼?」
「我估計,並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身上掛著的那玩藝兒不是木頭做的。」夏天始終以開玩笑的口吻與徐東海對話。
「我說呢!」徐東海像打了勝仗一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