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將經王顯耀簽發的擬降利率文件交給韓小妞,因為考慮到總行可能要召開部門聯席會議研究定案,叫韓小妞打印好後直接送到總行機要室。
韓小妞接受任務後,迅速打印。文曰︰
深圳市民銀行湖貝支行文件
深市銀湖字(1998)第009號
關于請求調整28家企業貸款利率的請示
總行︰
我行現有舊貸款余額38887萬元,均已逾期。其中,有15672萬元在1996年5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調整逾期貸款利率後,仍作為擠佔挪用貸款,月利率以18 計算罰息。從執行情況看,我行認為有如下不妥之處︰
1、關于擠佔挪用問題的界定。上述貸款絕大部分是金融服務社時期的貸款,其中,有17家借款企業是曾與金融服務社商量,為使單一貸款額不超過金融服務社注冊資本30%的規定而找其他企業出面借款,而金融服務社當時是認同的;有的貸款用于在建項目,而申報材料為流動資金、也是為避免出現固定資產貸款而由雙方默認的行為。
2、我行在按上級行利率文件初步認定擠佔挪用貸款時,正值支行大面積依法清貸的高峰期,考慮在法律文書中有利率問題的表述,在涉及到利率的通知書中,注明「結清時按法院判決書執行」,現已基本判決完畢,法院只確認逾期而不認定挪用,有的還明確了利率。
3、從實際執行情況看,一般正常經營的企業,很難承受月息18 的利息負擔;在依法清貸的前提下,縱使當時確是足值抵押的貸款,處分抵押物的款項也難以還清貸款本息。如果現在仍然以18 計息,會導致總行、支行經營班子日後處理舊貸款問題難度更大,並可能對股東和社會造成一些負面影響。
考慮到以上幾點,我行報請總行核準28戶15672萬元原以18 計息的逾期貸款改為12 計息。
妥否?請批復。
附件︰28家企業貸款清單
深圳市民銀行湖貝支行(印)
一九九八年三月五日
星期一,陳健生如期要來深圳,早上八點,她給夏天打了一個電話,說上午到。夏天告訴她︰到了深圳直接到南方大酒店,這個酒店的旁邊有一個京鵬酒店,在二樓給她接風。
夏天結束與陳健生的通話,馬上打了一個電話給也是陳健生的同學的彭施,告訴她︰如果陳健生到達深圳後,晚上大家聚一聚,下午下班後到湖貝支行來。彭施很高興,答應下班後,一定前來。
與同學會面的事安排妥善後,夏天忙著與樓宇按揭的客戶交談。按照行里的意見,今年還是要在新業務領域干出點名堂來,以改善一下貸款的存量結構,夏天對于這一點無疑是支持的。
這些事剛忙完,韓小妞來到夏天辦公室,送來了一份急件,對夏天說︰「經理,急件。」
夏天一看,是總行發來的關于信貸大檢查的補充通知和關于樓宇按揭問題的緊急調查表。夏天想,看來總行又要有什麼新動作了。
中午十一點半,陳健生直接到了京鵬酒店,夏天隨即來到原先定好的包房,兩個同學見面也沒有多少拘束,一番寒暄之後,開始上菜,夏天要了兩瓶花雕酒,加了話梅,開始邊吃邊談。
話說這陳健生出身將門,他的父親是東江縱隊的老戰士,新中國成立後轉業到地方,官至省廳級才離休。有一句話說︰「虎父無犬子,」可惜這女娃出生在和平時代,要不然做一個巾幗英雄、女中豪杰,那是很自然的事。她除了性別是女人以外,一身裝束和相貌,男人味十足。你看她︰濃濃的眉毛、碩大而有神的雙眼,充滿陽剛之氣的臉蛋。你若是有機會與她交談幾句,听到她干脆、自信的談吐,你就能深刻地領會「巾幗不讓須眉」的含義。
她與夏天同時畢業,被分配在中國工商銀行廣州分行的一個下屬支行從事工商信貸工作。九十年代中期,廣州的城市金融信用社像雨後春筍般成立,這位本來就不安份的女孩,經一位在城市信用社當總經理的朋友的盛情相邀,一看有了一個施展自己抱負的機會,沒有很多考慮,主動丟掉工商銀行的鐵飯碗,當起了一家信用社的總經理助理,算是下了海,體會了一回做錢生意結合其它生意的多種經營式的集體金融企業業務的滋味。
哎呀,你看,小的扯遠了。話還是說回到京鵬酒店,陳健生與夏天兩人談也談得差不多了,吃也算吃過了。這花雕酒最容易上臉,有人叫它為人情酒——十分容易讓客人答謝主人的盛情,因為不用多言,一切盡寫在臉上。
管它呢!有酒喝怪得了臉紅?兩人吃完飯,不經意地往市民銀行湖貝支行走去。夏天帶著陳健生上到三樓,打開辦公室讓陳健生進來,隨即關了門。這時,陳健生問道︰「你這里辦公室興關起門來的?」
夏天笑著問道︰「你還怕什麼是吧?」
陳健生雙眼盯了夏天一下,努著嘴,說︰「我才不怕呢!我是說,在我們廣州是不可以關著門的。」
夏天說︰「開著空調,不關門不是增大經營成本,讓行里虧損更大。」
後來,夏天看看到了兩點,撥通了彭施的電話,夏天說了兩句,便讓陳健生與她交談,請她下班後前來見面。
放下電話後,陳健生突然說︰「廣州的同學已經知道沈存瑞的事了。」
夏天吃了一驚,心里暗忖道︰「真是好事不出門,歪事傳千里。」問道︰「你們為什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陳健生說︰「當時我們下一屆不是有個留校的小鐘嗎?後來他調動到中國銀行深圳分行,什麼消息都很靈通。出事的第二天晚上,打電話到了我們的老班長那里。後來,我又告訴了周天年,他說要來深圳營救沈存瑞。」
夏天說︰「說一說還可以,要說真的營救,可能會越幫越忙。我打了幾個電話,情況是了解清楚了,問題不是很大。但是,政法部門還在撒網,現在只要原來與他有聯系的,大家都不敢開手機了,擔心把事情搞砸。不過,听說組織上還是很關心他的,這點可以轉告校友。」
這時,陳健生說︰「我原來那家信用社,我們的頭听說要合並了,已經離開了。我也準備出國定居,這是我在澳大利亞的地址和聯系電話。」她說完,拿出了一個事先寫好的紙片給夏天,夏天夾在通訊錄上。
後來,陳健生談起了她的體會︰「我說夏天,你也做了那麼多貸款,看得出來是一個實權人物,有些事情擺不定就要走。像我們的信用社分錢,我都是從來不問的,三個頭每人拿了一袋就走。現在要清帳了,大家都走了,樂得清靜。如果只有我留下來,我不就成了冤大頭了?」
夏天听了陳健生的講話,心里想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社會經驗倒是很豐富。但是,他們廣州的城市信用社難道會搞得比我們深圳的金融服務社更混亂嗎?會這樣沒有什麼章法?」于是,向她介紹說︰「我們深圳的金融服務社,要說違規經營、沖沖人民銀行的紅線是有,但是,大帳、小帳,也是帳啊!那都是要見人的呀,當老總的也要考慮後果的。一般來說,用小帳收入能買點房子,分給主要業務人員住這種事是有的,但都是按規矩、級別辦的。況且,我們深圳市民銀行一接管,就開始查小帳的問題,也是大致清楚的。」
後來,陳健生打通了她那位怡景花園朋友的電話,隨即要求夏天開車送她一起到怡景花園談事。
回來後,與下班後趕來的彭施會合在一起,由夏天做東,同學三人在湖貝招待所吃了一頓晚餐,不提。
上午一上班,夏天拿著兩份文件,來到行長室,與王顯耀商量起有關樓宇按揭業務的工作計劃來。兩人決定盡快聯系目前有眉目的長虹公司、兆實達公司、新華公司、深圳安定富發公司的按揭業務,並據此向總行上報。
這事議論完後,王顯耀對夏天說︰「我們市民銀行已經著手支行一級的機構改革,作為科、處這樣的行政概念,日後就不存在了。當然,改革不僅僅是名稱的變化,最關鍵的還是人的問題。總行有個意向,支行營業部主任要由總行推薦;你這塊,要分成兩攤,一攤可能叫做產品開發部,顧名思義就是做新業務了。根據行里人員的情況,我初步的想法還是叫徐東海回來與你搭檔,由他當這個開發部的主任或是經理。你呢,我與陳行長交換過多次意見了,準備提起來作為行長助理兼信貸管理方面的主任或經理。那麼,你這攤還要搞一個副手,擬把汪洋提為副的幫助你。你贊同嗎?」
夏天說︰「提汪洋我贊成,老徐過來也可以接受,畢竟一起干了那麼多年了,彼此比較了解。」
王顯耀又說︰「我們一起共事幾年,你從心里支持我的工作,這點不用你說,我都是知道的。應該說,你維護這個大局,維護行長的威信做得不錯。」
夏天說︰「我看主要的還是你的品德好,讓我當初有機會走而不忍心離去。」
王顯耀靜靜听夏天說完後,繼續說道︰「你的成績和能力我都了解。信貸這攤子確實是你在維系著。也承受著不小的壓力,像馮老刀副行長、易處長都說了你一些事,我看還是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日後也還是要盡量注意協調關系。」
夏天說︰「是!謝謝你點撥。」
一邊是校友現身說法,走的藍本;一邊是頂頭上司拉上馬的手段,用的誘惑。你別說,還真讓夏天有點發愁。有詩為證︰
是走是留費思謀,孰好孰壞升官圖;
滿目蒼涼老貸款,滿腔熱情志難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