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臉色煞白，一切怎麼會如此呢？她本來以為……不，不管她怎麼以為，現在都不重要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帶著憤懣不滿，她月兌口而出——
「聖人不公！」
四字一出，一道驚雷猛地在九霄之上爆開！
這四個字，竟引發天降異象。是身為這世間芸芸眾生的一部分，碧霄指責這莽莽洪荒最尊貴者時天地予以的反應。而這滾滾驚雷，也像是響在所有觀眾心頭。聖人不公？在之前的劇情里，他們早已知道了聖人們的作為，也知道聖人是如何的存在，卻有人敢于說出這麼一句話，聖人不公？
閃電將所有人的面色都映得慘白。仿佛一種貫穿時空的力量，降臨在這戰場之中。
所有人都驚駭地看著碧霄，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語。這是何等大膽！
卻不見元始天尊動怒。
他看著碧霄，卻又如同什麼都沒有放在眼中，眼中流轉的是無盡玄奧，透過眼前的這一切看見的是那萬古星辰，蒼茫天道。
「只此一句，就連靈寶天尊也救不得你。」他說，那個稱呼如此疏離。在「兄弟」不是之後，竟然連「師兄弟」也做不得了嗎？如此簡單又仿佛含著深意的「靈寶天尊」……停在旁觀者耳中，異樣。
三霄姐妹如今已經是無比狼狽。她們剛出場的時候，手持法寶，輕輕松松壓制了闡教十二金仙，將之打落金仙位階。而現在的她們因為觸怒聖人，顏色憔悴，衣衫破敗，尤其是碧霄。吐出的一口精血沾染在衣衫唇角，更顯得不堪，但那堅定到駑鈍的眉宇，總讓人想到竹——明明是一陣風一場雨就能讓它折斷。卻偏偏要用盡所有力量挺直了身軀，寧折不彎。
「只為姊妹之情嗎？何必。」那高居雲端者如此說。
到如今，碧霄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她朗聲道︰「你怎麼會懂！」
已經不是冒犯這麼簡單。所有人都悚然。不由自主繃緊了身體等待接下來的事情發生。但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或許是聖人勃然大怒，又或者依舊如現在這樣不帶半點煙火氣？
元始天尊看著碧霄，不言不語。
雲霄在此時卻猛地擋在了碧霄面前。替她擋下了聖人的目光，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鼓起勇氣開口說︰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聖人忘情，是因為聖人心情幾于道，于凡人情感分毫不放在心中，只當做過眼雲煙，只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
而那些還要為生存而奮斗的凡人們。又哪里有那麼多精神放在情上呢？故而，最下不及情。
真正為情所苦，為情所困，為這世間真情而觸動而改變的人，也只有如趙公明，如三霄姐妹，如整個截教中人一樣的人了。並不僅僅是愛情，情到深處，總會忘卻生死，輕忽得失，只為一片真情，付出一切又如何？
還未化形之前，那一縷清風三抹雲就伴在一處，互相扶持，互相維護，直到化形之後，以兄妹相稱，數千年時間就這樣一同度過。雲霄不會忘記，原本她們是沒有資格進入截教的，若不是趙公明冒著觸怒仙人的危險為她們求一分機緣。而現在這位照顧她們，幫助她們的兄長卻生生因為釘頭七箭書被拜去了真靈，大好英雄甚至不能死在戰場，卻要窩囊地一點一點虛弱，死在病榻上——以至于法寶全為人所奪，以至于未能見過她們姐妹最後一面，以至于只能上那封神台，只有等到無量量劫之後方有機會月兌身。那是她們的親人，他的一切經歷都感同身受，教她們怎能不恨，怎能不報復？
雲霄知道旁人一直以為自己是三霄中最穩重懂事的一個，旁人也總以為碧霄總是闖禍，總是犯錯怕是三霄里最不懂事的一個。進而以為恐怕三霄也會看不過碧霄。卻不知道何為姐妹。那是她的妹妹，就是她打破了天地，就算她觸怒了聖人，就算她總是為自己姐妹帶來麻煩，她又怎麼舍得責怪碧霄一星半點？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妹妹們放在手心捧著，讓她們恣意做想做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感情多深？難道雲霄就不知道削去闡教金仙頂上三花胸中五氣會觸怒聖人？那畢竟是元始天尊的弟子，但是兄長之仇莫非就要如此作罷？那讓她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兄長，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姐妹，所以她未曾阻止碧霄的沖動，所以她其實也盼著有這樣一天，即使殞身，也要為自己的兄長復仇。只恨聖人來得太快，僅僅只能削去這些人修行，卻是苦修年月就能重新得到如今的道行，而她的兄長一抹真靈……由一個闡教三代弟子驅使！
聖人忘情，怎會懂得？最下不及情，怎能明白？
即使清楚自己就算是站在碧霄之前也未必能夠將自己的妹妹庇佑，但若是有什麼事，自己也會先于碧霄嘗到，且當做是自己對碧霄最後的庇佑吧。
雲霄如此想著，卻覺手上一點力量，卻是瓊霄站在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不用交談，彼此已經明白彼此的想法。他們兄妹四人原本就是生在一處，如今于一處隕落也好……誰讓他們是兄妹！
「大姐二姐！」碧霄如何不懂，她雙眸含淚。她一點都不後悔，不後悔為了兄長走到這一步，十年之後直面聖人。她只覺自己不該連累姐姐們，若是自己一個人偷偷拿著法寶到此地，就算是觸怒了聖人身殞于此，也算是為兄長報了仇，也不至于讓姐姐們落到如今的地步。她悔，卻又在胸中激蕩著什麼東西，如此驕傲，如此滿足。
有如此姐妹，今日就算是死在這里，碧霄只覺此生無憾啦……
戰場上靜默無聲，除去三霄姐妹之外。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毫無表情，而這樣的一幕更讓那三姐妹之間一點一滴的神色更顯明晰。
這就是情嗎？
元始天尊緩緩抬手。
就在此刻！
一道金光！刺破長空！
卻是碧霄將混元金斗出手，直直向著元始天尊而去！
包括雲霄瓊霄在內，所有人都驚呆了！
能頂撞聖人。這或許並不是太過難得的事情，畢竟這洪荒中還有無數紫霄宮中客，就是聖人也要敬一兩分。但這卻是對聖人出手，無量量劫來未嘗有人敢這麼做！但碧霄做了！
為何？
誰知道呢？她那雙眼楮明亮如烈火。里面是什麼神色？堅定的，憤怒的，悲壯的，不忿的。還是什麼？或許只是因為知道聖人出手，自己姐妹三人再無活路，卻只有在這樣的境況下拼盡全力。這混元金斗本就是厲害法寶。說不定還能為姐姐們奪得一線生機。就像她在使出混元金斗的時候對自己的姐姐們大聲呼喝的那一個字︰
「走！」
她能有什麼辦法呢？當元始天尊在面前即將出手的時候，碧霄又能做什麼呢，不過是豁出了姓名保全自己的姐姐，若是得到靈寶天尊庇佑……尚有一線生機。既然如此，便是碧霄舍去了這條命又何妨？
誰都知道蜉蝣撼樹以卵擊石多麼傻。可螻蟻尚且偷生，碧霄欠姐姐們的太多了，能夠以自己一命為她們換得一線生機。已是足矣。
元始天尊輕輕揮動衣袖，
那滴溜溜轉著的混元金斗上光芒不再，輕輕落在他掌中，而碧霄卻在此刻墜落雲端，猛地摔到地上，肢體破碎，身下鮮血浸出，眼看便要生死道消。
「碧霄！」
「碧霄！」
異口同聲地，雲霄和瓊霄喊出碧霄的名字，聲音淒厲。原本是想著身為姐姐應當庇佑自己的妹妹，但為何會如此！
何至于此！
鏡頭從高空中快速下滑，對準碧霄那一張因為血污塵土而狼狽的面孔，生命正在這張面孔上流失。
但淚水卻在此刻滑落眼角，將眼側的塵土沖洗干淨，帶出濕漉漉一條淚痕。
她輕輕蠕動嘴唇。
「為何，不走呢？」豁出性命只為替姐姐們謀取一線生機，可最後卻未能幫上一點點忙，甚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姐姐們露出如此悲慟的神色。
雲霄和瓊霄飛快降下雲頭，圍攏在碧霄身邊，手無足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叫著碧霄的名字，可對方即使是眨眼也顯得吃力，那胸口已經沒有幾分起伏了。
她的眼中看見姐姐們耗費法術想要救回自己，卻不知聖人出手，自己豈有活路？她看見蒼空之中有風卷雲而過，想當年，那化形前的無數歲月，她們兄妹四人就是這樣過的，那麼平淡而快樂。她看見截教萬仙來朝，縱使良莠不齊，可師兄弟之間感情總那麼好。她看見商周之戰，明明是凡間的爭斗，為何卻讓那麼多截教弟子為之身死，就像兄長……
她想自己是要死了，但她平靜不下來，即使沒有力氣呼吸，卻只覺無盡的憤懣壓抑在心頭。
截教！截教！萬仙來朝如今去了多少弟子！為何太清聖人偏幫闡教，為何元始天尊這樣對靈寶天尊，難道親人之間不應該如他們兄妹四人一般嗎！？
兄妹，是啦，兄長已經因為闡教身死，如今她也死在元始天尊手下，而姐姐們，卻怕是抓不住那一線生機，也要死在這里了。
倒是同生共死。
只是不甘。
為何要如此，天意要亡截教嗎？
可就是天意如此……縱死願為截教仙！
這一刻，她拼盡全身力氣想要說點什麼，但在下一刻，一點真靈從她軀體上冒出，向那封神台去了。
而那軀殼上，雙目怒睜。
「碧霄！」再一次，雲霄和瓊霄叫道，但這一次碧霄再不能給她們半點回應了。
天空中，元始天尊在此刻面無表情，緩緩抬起了手。
ps︰
這一章找了好久感覺，後半部分才找到味道。自己寫不哭的話通常很難觸動別人……默默擦淚，所以每次寫虐都是自虐。
等會兒，早上八點二十去做比較文學展示……痛苦躺倒。我們比較文學的老師很奇葩，上一次的初選展示時間是晚上七點多……一直開到接近十一點。媽蛋吶一群妹子在黑漆漆的文科樓里出了事你負責得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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