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的事情最終還是交到了專業人士手中去。而電影的拍攝才是這一段時間里成秋屏的工作重心。
其實說老實話,成秋屏在這部影片中遇到的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關于演員演技或者集訓之類的問題,而真的是劇本,不要看她把一部劇本寫寫停停好像就沒有認真過,但冉閔的這部影片的劇本本身難度真的很大。
成秋屏並不是個推卸責任的人,所以說這大約不是時臣的錯,而純粹算是因為傳說中的穿越定律並沒有在成秋屏身上實現的問題。誰讓她沒有過目不忘呢?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殺掉冉閔的爹又收服冉閔的兩父子叫什麼來著?姓石誰都知道,具體的嘛……真不好意思成秋屏發現自己只記得石崇買綠珠了。在此之前,成秋屏對于影片中的原創部分多多少少還是靠譜的,也沒有什麼突然給曹操來了個歷史上完全沒有的青梅竹馬或者給李白添了個俠女的伴兒之類的情況。所以當她發現自己真的不記得冉閔的故事里面很多人的身份和姓名的時候……寫劇本就成為了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秋屏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在回憶微薄的記憶里那些人名和事跡上,而另一些時間,她則在盡力編纂出合情合理的故事。說到底,冉閔的故事並不容許太多的改編,那是褻瀆。
好不容易到了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劇本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成秋屏很清楚自己一個人能做到什麼程度,所以在之前就交代所有的演員拿到劇本之後思索自己的角色問題,如果發現什麼經歷不合理之類的事情的話,就一定要告訴她,然後在玄黃映畫的編劇組的幫助下。他們對劇本再進行局部修正。
邊拍邊改,也只有這樣了。
演員們對于劇本的調整倒是沒有太大的怨言,現在誰都知道成秋屏這個人的要求有多高,拍成秋屏的電影一定能夠成名。但是在這之前一定會被磨礪,磨礪的後果就是即使他們並沒有大紅大紫,在其他影片中卻依舊會月兌穎而出。所以雖然苦一點,誰都願意和她合作。只是現在的問題不是角色調整造成演員們不好把握角色的定位。而是因為整部劇本的陰暗痛苦的基調讓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壓抑。
在一開始成秋屏就準備了好幾個心理醫生隨時準備對演員們進行心理干預。在《華夏之周旋傳奇》拍攝的時候,最後為了讓演員們月兌離民國的味道的時候,就是采用的這種方式。而現在她必然不會忘記這一點。畢竟比起五胡十六國時期的氛圍,民國還算是小意思了。加上成秋屏對于讓演員們入戲看得非常重。心理上還真容易出問題。
這是片場,一身破舊卻還算干淨的衣裳,白蓉蓉站在緩坡上。注視著腳下充滿生機的春草。還有那被春草掩蓋起來曾經的小徑,小徑盡頭已經被荒草湮沒的傾頹房屋。
她的嘴唇是顫抖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幾乎是面無表情,但是誰都看得出她的心思。
她開口唱一首樂府——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蒿里行》,舊漢樂府挽歌。是一首描繪軍閥混戰的歌。
「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唱到「萬姓以死亡」的時候,一串淚珠無法抑制地從她的眼眶中滑落,人們常常用百姓來描述萬民,但是死去的何止百種姓氏,萬姓……說來是個多好笑的稱呼,但其中深沉的意蘊,誰能懂得呢?
她的聲音已經在哽咽了,唱起歌兒來也有些不夠平穩,氣息在其中貫穿。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這一句的時候,一台攝像機正隨著白蓉蓉的目光去拍攝那荒草叢中事先布置好的白骨,在那森森白骨上的傷口上停頓,又在院中已經損毀的雞窩旁略過。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這是詩的最後一句,但白蓉蓉將最後的兩句詩反復唱來,異樣悲戚。古人唱歌總喜歡將詞唱個兩三遍,卻不似她現在做的一樣,僅僅將那最後兩句反反復復念叨,從一開始的悲涼,越發帶上了悲憤,刺痛和更多的東西。
即使是站在場邊看著攝像機將一切拍攝下來,周邊的人明知不過是戲,也忍不住眼眶濕潤,不少人掩飾地側過頭,悄悄擦掉不小心流出來的淚水。
怎麼能夠不流淚呢?假如他們的民族在這樣的生死邊緣面對一起的話,當親眼看著十室九空,曾經的親人友人鄰居竟然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活下來,骨殖曝露于野,這是何等令人痛苦和……憤怒?
這是真入戲了。成秋屏坐在場邊指揮著拍攝,眼中同樣含淚。她本來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是能夠因為一片落葉而感到難過的人,否則她的影片不會那麼容易打動人。在面對這樣的場景的時候,也忍不住自己心中洶涌的情感。而且,比起其他人單純因為這個故事中的一切而感傷,她的悲傷卻含著更加深厚的東西,對于故國的懷念,對于歷史的銘記。
從拍攝開始,通過引導和之前的集訓,演員們入戲的情況很多。整個劇組常年籠罩在一種愁雲慘霧之中,人們總是為了劇情中的一切而感到難過和痛苦,誰都避免不了。
白蓉蓉唱歌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這一幕的拍攝也大致結束了,成秋屏喊卡,指揮著攝像機結束這一段拍攝。卻見白蓉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點都沒有要收工的感覺,當即上前去。
「還好嗎?」。這一幕的情緒太重了,恐怕很多演員都會感到很受不了,白蓉蓉會有這樣的狀態成秋屏有點預感,所以先過來問問她。
「沒事。」眼淚止不住地從眼楮里落下,白蓉蓉擺手。勉力想要做出一個笑容,卻失敗了,嘴角的抽動看起來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不自覺地下垂毀掉了這個表情。
「讓心理醫生看看吧。」成秋屏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們能夠把影片演好,但是我不希望你們因為這個原因弄出什麼心理問題。」演員們因為抑郁癥而最終出事的情況不算少,還有入戲太深造成的問題。正因為珍惜自己手下的演員,所以成秋屏一向是很關心他們的生理心理健康的。
「不。不要。」白蓉蓉月兌口而出,有些生硬,但是這個時候她並不注意這件事,「我的戲份就要拍完了。過幾天就好了。我不能一個人拖累整個劇組吧?」職業道德的味道在她身上體現出來了。又或者其實僅僅是不願意輸給其他人?整個劇組中,除了寧朗的表演幾乎將所有人的光芒都壓下去之外,其他諸多演員都是你來我往勢均力敵。經常讓人驚嘆他們這是演戲還是真實。白蓉蓉的性格多少好強。
這樣的情況。成秋屏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讓心理醫生隨時注意白蓉蓉的情況,而另一方面,她拍了拍白蓉蓉的肩膀,「要不然哭一場?大哭一場之後多少能宣泄一下你的情緒。也不會太影響你的狀態。」哭得出來就沒什麼問題。抑郁癥最拍的就是哭不出來,所有的苦水情緒都往肚子里咽,多難受都憋住。最後壓抑不住的時候爆發出來,後果就很可怕了。
呆在那里一動不動,白蓉蓉沒回答,卻慢慢蹲下去,雙手環膝,頭埋下去,然後發出了非常細微的抽泣聲。
好了,至少還能哭。成秋屏松了一口氣,把手按在白蓉蓉的肩膀上。很多時候,在人覺得無助悲傷的時候,最好的安慰方式不是言語,而是一個擁抱。人的體溫總能讓人產生溫暖和被愛的幸福感的。這樣也能讓人覺得自己有所支撐。
這種安慰最佳的選擇是成熟的女性來做,因為會有一種母親的安慰感。雖然成秋屏的心態夠了,但是外表和氣味之類的還是差了點。
小聲的抽泣慢慢變大,最後變成嚎啕大哭。幸好白蓉蓉是低頭在哭,沒人看見她現在可能張牙舞爪的面孔。只是就是看見了,在片場這幾天見到不少演員都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人們大約也習慣了吧。幾乎每天都有人在片場痛哭以宣泄情緒,避免出什麼問題。倒是讓周圍關注著成秋屏影片拍攝的各種記者在報紙雜志上十分確定地向所有人宣布,成導這一部影片,又是一部悲劇,而且程度恐怕比之前的影片還要厲害。
成秋屏不關注這件事,反正誰都知道她的習慣了。現在倒是不少人都表示對于成導到底能夠將一部悲劇拍得多麼讓人難過充滿興趣。對這部影片是否能夠更上一層樓也有不少人在打賭。
快了快了,這部片子就要拍完了,到時候所有人都要去做心理干預,不然這種愁雲慘霧的,還真不行。
PS︰
還在為冉閔電影的名字糾結。糾結死了。找不到足夠資格和氣勢的詩句來用,痛苦捂臉。
順推薦一篇文,寫畫漫畫的,《漫畫家之夢》。因為在這邊沒法簽所以去了一個完全沒听說過的小站(真的完全沒听說過啊喂我在網文圈子混了這麼久完全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地方的說,很多盜文網站都比這個奇怪的站出名吧)但是還在更新,我很喜歡很喜歡這篇文,所以希望大家一起稍微支持一下作者君免得有一天這篇文莫名其妙就shi掉了。這種事情遇到很多次了,通常情況下我的推薦票是從來不用的。但是又一次我遇到了一篇題材比較冷的但很和我胃口的文,作者一副要死掉的樣子所以我每天零點過了就跑去投票,堅持了好久一個人給一篇文投了三百多票作者還是充滿遺憾地坑掉了……哎。雖然我覺得自己暗搓搓地一句話都不說偷偷在人家文下投投票之類的好像很猥瑣就是了……反正我一般推文都推自己覺得好看的……人也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人家,同為窮寫手的一點憐惜?噗嗤好了不胡扯了。
再,曝露這個詞,讀作(pulu),就像曝尸荒野讀作(pushihuangy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