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雲蘇正仰頭看著頭頂上懸著的兩只大紅燈籠在過去的記憶里天馬行空著呢。
忽而一陣尖銳刻薄的聲音自前頭響起。瑯雲蘇循聲,下意識的低頭去看。卻見一身粉色羅裙的瑯雲煙挽著著一身大紅色鏤金海棠花開長裙,渾身金光閃閃的三姨娘顧盛雲款款而來。
步子啊、形態啊倒是嬌俏得可以,不過瑯雲煙面上那笑,著實譏諷。
瑯雲蘇和瑯雲煙自幼就不合。以前陳靈秀在的時候還好點,大家都懂得收斂。後來陳靈秀病歿,瑯雲清和瑯雲瑤也走了,瑯雲蘇少了靠山,瑯雲煙自然也不用顧忌。二人之間立馬演化成了你死我活的戰斗局面,互相看不順眼,時時抬杠,處處刁難。
像這樣的開場白,瑯雲蘇早已經是司空見慣。
換了往常,她早就回嘴過去了。今日實在沒有心情,而且,她現在好歹也多了幾年年齡,長了幾年見識,知道光糾結這些個女兒家的小事不會有啥出息。
前世的瑯雲煙不就只嫁給了敬國公家的三世子做妾?可憐性子不好,一直跟世子妃不和,日子過得甚是艱辛,時常向娘家哭訴。說到底,顧盛雲自己個也不過是個妾,娘家又只是個商戶,在別人眼里高不可攀,擱這些個達官貴人眼里頭,啥也不算。
能幫襯些啥呢?只平添了幾分堵。
再看這娘兒倆,一身華服打扮,頗有喧賓奪主的意味。
瑯雲蘇瞟了她們幾眼,幾不可見的動了動唇角。嘴皮子動了動,又極力忍了忍,終究沒有如那時候那般出聲諷刺。反倒是蠻有禮貌的跟顧盛雲行了禮。然後又往旁邊挪了挪,算是讓了路。
顧盛雲歷來不待見目無尊長口無遮攔的瑯雲蘇,現下她忽然變禮貌了顧盛雲也不在意。只匆匆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得意洋洋的越過了她。
同時,因著瑯奕無正妻,瑯家的二房和三房私底下爭風吃醋得厲害,關系非常不好。二人互不待見,又無老爺在場,齊芳菲和顧盛雲皆是腦袋一揚,偏過頭去裝作沒看見。
瑯雲煙卻渾然不自覺瑯雲蘇是在躲她,只以為瑯雲蘇是因破了誓言被她笑話而心虛,越發的得意。路過她的時候,故意捏起了鼻子,擤了擤,隨即鄙夷道,「咦……什麼味道哦,怪怪的,胭脂香粉的香都蓋不住。真難聞,可別刺了新夫人的鼻,丟了我們瑯家女子的臉面呢!」
說著,她還故意甩了甩袖子,並趁機狠狠白了瑯雲蘇一眼。
本來嘛,大清早的,天還沒亮花好就央了月圓去瑯雲煙那里弄了清涼膏。這難聞的味道嘛,擺明了就是沖著瑯雲蘇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激怒瑯雲蘇,然後讓她生氣離場,留下壞印象。
瑯雲蘇怎能不知?
打定了主意不理她,先安安穩穩過了今天再說。
遂,只輕哼了聲,便別開了眼。
瑯雲煙怎是個知分寸,見好就收的人?好不容易抓著她的痛處了,趕緊往前邁了一步,湊到她和二姨娘齊芳菲之間,踱著步子轉了一圈,邊轉邊念叨,「哎喲,難聞死了。還說不是故意的麼?前個雲錦軒才派人送來了新上的香膏。各房姨娘都有的,別說你那里沒有。這是擺明了不待見新夫人,要給人家下馬威罷!」
難聞?
瑯雲蘇皺了皺眉頭,趕忙抬起了手,湊到鼻子邊聞了聞,眼楮飄過旁邊站著的齊芳菲,故意不回嘴。
瑯雲煙說話刻薄,又不曾指名道姓,正好一圈下來又是站在了瑯雲蘇和齊芳菲之間。盡管她的矛頭是沖著瑯雲蘇的,可是,齊芳菲伸手觸了觸貼了膏藥的後脖頸,又暗自比對了下自己貼的治跌打扭傷的膏藥味兒和瑯雲蘇身上那股淡淡的清涼膏味兒,怎麼都覺得刺鼻的難聞的都是自己這里。
況且,誰不知道七丫頭凡事都是一個人張羅?哪里有人照應嘛!偏巧,陳氏過世之後,府里女眷的吃穿用度都是齊芳菲在打點。這幾年來,每年雲錦軒新上的香膏瑯雲蘇都是沒有的。她怎能不清楚?
瑯雲煙這話本是擠兌瑯雲蘇,罵她無娘親照顧,孤苦可憐。可,這無端又含沙射影的映襯到了二姨娘齊芳菲身上。
垮塌一下,齊芳菲先前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再也堅持不住了,立馬就沉了下來。
瑯雲蘇心里一喜,更加往齊芳菲旁邊挪了挪。
「怎麼?不說話就沒事兒了?切……活該你如今不受爹爹待見……」
瑯雲煙可沒有察言觀色的本領,嘴皮子仍舊沒停。正帶勁兒呢,冷不丁的,前面一聲厲斥落了下來,「六丫頭你有完沒完?長輩面前如此不知收斂,尖酸刻薄。日後在婆婆面前要是也管不住你這張嘴皮子,可有你的苦頭吃!」
「姐妹之間不相幫相攜也就算了,還如此詆毀。讓外人知曉了,還不見怎麼看你們呢?你好歹也要及笄了,也不怕到時候沒有人上門提親麼?」
齊芳菲穩穩往前邁了一步,雙手交握抵在小月復前,一雙杏眸含了冷意狠狠地盯著瑯雲煙。瑯雲蘇見狀,立馬小心翼翼挪到了她身後,等著看一場好戲。
瑯雲煙可沒想到會忽然殺出來個程咬金,還被這麼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竟然詛咒她及笄之後無人上門提親呢!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狠的?
到底年紀小,又不明其中原由,瑯雲煙只得詫異地抬頭看著一臉怒氣的齊芳菲,哽咽著喚了一聲「二姨娘」。
「哼!」齊芳菲不想搭理她,哼了一聲,偏過了頭。
瑯雲煙受不住這般狠話,眼里包著淚。見她不準備搭理自己,揩了眼淚準備去自個娘親那里。剛抬了腳,顧盛雲一個跨步過來,狠狠扯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側。銳利的眸子一一劃過瑯雲煙、齊芳菲和瑯雲蘇,最後落到齊芳菲身上,挖諷道,「做什麼這麼委屈你自己?是你二姨娘自己心虛了,硬要往不堪的地方湊。貪那幾點小便宜,又怕被人撞見。那一點點傷痛忍一下下會痛死還是怎麼了?偏要在這時候貼上傷痛膏藥,誰知道她安了什麼心。」
然後又拽了瑯雲煙一下,將她往齊芳菲的後面,瑯雲蘇的旁邊推去,恰好,讓瑯雲煙看到了齊芳菲頭發遮掩下的脖頸處少許的黑糊糊的膏狀物,還有愈發濃烈的刺鼻味兒。
瑯雲煙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有,看著旁邊不動聲色的瑯雲蘇愈發的來氣。
可巧,她剛要還擊的時候,祠堂門口傳來了一陣陣敲鑼聲,還有一陣陣窸窣瑣碎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分明是新夫人來了行禮的了。瑯雲煙只得作罷,趕忙跟著姨娘們規規矩矩地站好,只是,眼楮仍舊不滿地瞪著一旁的瑯雲蘇。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時候,瑯雲蘇的調皮性子倒是起來了。反倒直直迎上了瑯雲瑤的目光,朝瑯雲瑤做了個得意洋洋的鬼臉。然後滿意的欣賞著瑯雲煙那一張憋得通紅的受氣包臉。第一次覺得重生原來這麼美妙,這種讓人吃癟還有苦難言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好了。
啊!
愜意!瑯雲蘇深深吸了口氣,渾身自在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