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瑯雲蘇這結結實實的一摔和那故意夸張了幾分的哀叫,廳堂內的人紛紛循聲側目,視線毫無意外的都落到了瑯雲蘇身上。
瑯雲蘇本不過是急中生智,為的只是打亂瑯雲煙的腳步,不讓她佔了先機。卻哪里還顧得上這後續動作?
只得眼看著人家似疑惑,似嘲笑,似迷茫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滿頭的愁緒,一臉的心慌,當下便跟著覺得難堪起來。
不過,好在沈如藍雖然跟隨義父飛雲將軍馳騁江山多年,未曾好好受過女兒家的教養。但禮數多少出嫁之前義母曾經交代過一點,亦明白今日見禮的程序不對。遂,甫一瞧見瑯雲蘇出現,沈如藍猶疑了半分,終歸沒再去端瑯雲煙奉上的那杯茶,而是趕緊收回了手。
瑯雲蘇多少心里安慰了少許,摔的還是有點價值。
只是,眼下,該怎麼將這一摔解釋得合情合理呢?
瑯雲蘇頭疼了。
稍稍抬眼看向主位上一臉鐵青的爹爹,瑯雲蘇心里有些發怵。再偷偷瞄一眼旁邊的沈如藍。雖仍是先前一般從容淡定的模樣,可卻著實琢磨不出她心里的想法。而她自己,也還沒有達到看人入木三分的本領。
瑯雲蘇下意識得如前世一樣,轉了轉手腕上的那一串血珊瑚手鏈。心里哀怨了一聲,算了,好歹也先起來罷,趴著也不好受,還嚇著人。
于是,瑯雲蘇便雙手撐地,順勢直起了身。花好和月圓跟在她身後,本一開始也被她這故意的一跤給嚇著了,直直愣在了原地。這會子見她要起來,自然有了眼力見兒,趕緊挪步要去扶她。卻還未來的及邁開步子,胳膊就忽然被身後的人給輕拍了下。兩人一好奇,像極頓下了步子。
待回頭一看,只一個明黃的身姿唰地從面前劃過,花好和月圓只來得及見到她束冠的一襲黑發,然後入目的便是著黑色布衣,外罩黑金輕甲,輕甲上寫了個大大的「禁」字的兩名皇城禁衛軍。
二人心下一震,趕緊低著頭讓到一邊。耳邊,有溫潤如泉水的好听聲音似乘雲駕霧,悠揚輕盈,緩緩而來。
「怎麼了?小七丫頭,昨兒個跟瑯相生了氣,現下知曉自己做的不對,這是在給瑯相和飛鳳將軍磕頭賠罪了呢?」
呃……
瑯雲蘇本在恍然無措中,偶一听聞這道宛如神祇般清明聖潔,這一世只曾出現在睡夢中的好听聲音,瑯雲蘇渾身一顫,連忙直起身子往回看去。
滿空初升的日光傾瀉,將他籠罩在一片薄薄的暖光里,連三千青絲上,都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黃色光暈。
他一襲明黃的衣袍,淺紫色的蟠龍在胸前騰飛。金色的玉帶圈在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即便他背光而來,即便,他的面容瞧不清晰。可是,只要听著她的聲音,瑯雲蘇似乎就能毫無意外地感受到他的溫厚,如清風般將她包圍。即便看不真切他的眉眼,瑯雲蘇也相信,此刻他的眉梢一定微微闔了一點點,帶著他溫柔的笑。他的薄唇一定往上勾了一點點,因為,每次她調皮搗蛋惹禍上身時,他必然會對她寵溺,以及無盡包容。
她的楚容哥哥,就這樣,風姿綽約,踩著她的心尖尖,點破一汪靜湖而來。
未曾想過這世會這樣跟楚容哥哥見面,瑯雲蘇整個人都在驚異和欣喜中,全然忘了反應。「微微臣不知太子殿下親臨,有失遠迎。」
瑯奕倒不同,畢竟是為官之人,處變不驚。趕忙起了身,一邊作勢要參拜,嘴里的說辭更是謙卑恭敬。
不過,瑯奕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容長臂一揮給制止了。楚容瞧了一眼仍跪在地上沒有反應的瑯雲蘇,往前邁了幾步,到她身邊後才定了下來。楚容這才繼續說話,「本就是丞相大喜,容不過是受父皇所托為丞相獻上幾分薄禮,哪有讓丞相拘束之理?」
楚容這麼一說,瑯奕也不再執著,便仍舊坐了下來。廳中的一眾女眷,自然也跟著瑯奕的動作收了回來。
不過,畢竟楚容是當朝太子,瑯奕不過是人臣。雖是順了太子的意,倒也知道嘴上還是要恭敬謙讓幾分,「殿下終歸是萬金之軀,瑯奕本不應該逾禮。瑯奕先受了聖上的恩賜,現下又煩勞殿下親自登門,真真給聖上和殿下添亂了呀。」
「哪里的話。丞相大人帶兵驅逐北匪,護我河山,沈將軍又是我扶泱戰功顯赫的巾幗女英雄。本就該受容敬重的……怎麼?小七這是負荊請罪麼?丞相莫不是還在為小七昨日的魯莽而惱怒?」
禮讓的話說多了未免麻煩,也做作。楚容本就不是那種恃寵而驕,恃身份而尊的人。何況,他挑這種時候來,目的也不是單單為了那份大禮。遂,楚容話鋒一轉,將目光和焦點同時落即瑯雲蘇。
瑯相便也跟著他的話語,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女兒。
而熟悉的一聲小七,亦終于讓瑯雲蘇不再覺得自己身處夢境。瑯雲蘇緩緩抬頭,迎向那一雙經晶瑩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眼楮里,真真切切,清晰無比。
這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滿足。
前世,楚容便是瑯雲蘇心里的天神。他給了她無盡的關懷,他給了她別人從未給過她的歡樂,還有最為尊貴的信任。讓她不惜傷害了諸葛玥,只願與他一人一起飛。
就算是後來的代嫁,很大程度上,瑯雲蘇也不過是為了配合爹爹和瑯雲瑤救楚容出來。或許,她最後的死,楚容是因。但瑯雲蘇卻從未將這份因歸結到他身上半分。
剛剛發現自己重生時,瑯雲蘇萬念俱灰,覺得相府根本呆不下去,她真的想什麼都不顧,去東宮找楚容。
如今,看到這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句看似誤會卻隱含著提點的話語。瑯雲蘇心里一暖。如果先前,她覺得自己是漂泊在海里的孤帆,那麼現在,她便已經是經歷了風雨後,安安穩穩地靠了案。
她小女孩一般地抬頭,沖著身側的楚容甜甜一笑,心下,已經有了決定,已經不再心慌。
她有楚容哥哥,她什麼也不怕。
他還在,他們還能生死契闊,與子偕老。又有什麼委屈是她不能為他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