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清涼的月亮如女人漂亮的眉黛,斜斜的懸在天邊。周遭顆顆晶亮的星子,忽閃忽閃,似蚌脯里水潤的珍珠,閃著銀白的光。
薄薄的月色下,是熱鬧的長街和與長街比肩而立的一彎長河,本是暗沉的水,因著月光的照映,因著湖面上花燈的襯托,因著畫舫里長明的燈火,竟五光十色的耀眼起來。竟連湖邊那些挺直了背脊昂然而立的合歡花樹,那些初開的花苞,都不再是單調的粉紅,粉白,竟是染上了燭光的橙紅,月光薄薄的銀白。
夜風拂過,一陣清淺的合歡花香不期而至,毫不客氣的縈繞進鼻尖,滲透自心底。
來來往往的過客,也有駐足觀望,也有折花相贈,也有相談甚歡相攜而去。
卻只有一男一女二人,立于一片合歡花樹下,卻不賞花,卻不看燈,也不瞧那今夜煞是好看的月色,亦不說話,只相對而立,靜默。
那女子,一身粉白的長裙,裙裾上一簇簇盛開的桃花如陷入花海一般燦爛。及腰的長發,只堪堪用一只兩指寬的玉扣攢住,左邊斜斜別了一把精致的桃花扇,甚是俏皮可愛。許是夜風帶冷,女子的身子有些顫抖,月色下,婆娑的影子,孤單,清瘦,又平添了幾許傷懷,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攬住她,給予她幾分溫暖,拂去那幾分顫抖。
而那與她相對而立的男子,則長亭玉立,英姿煥發。只是,足以與冷月媲美的氣場,卻不得不讓人心生畏懼。縱使再想看看那一張一半隱沒與黑暗,一半挺立于清冷月色下的深邃臉孔,也不得不在那如霜的氣質前止步。只悄悄看著那月白長袍外蹁躚的三千墨發,怡然自得。
過往的行人也有對這二人行為感到詫異之人駐足指點,也有探究的眼光毫不避諱。
但那二人只是對峙。
怕又是一對痴男怨女,又看客搖頭,準備抽身。
卻忽然,有顫抖、怨恨的嗓音傳來,似乎是那瘦弱的女子。
「楚衍,你今日,什麼意思?」
顧不得此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顧不得周遭有太多異樣的目光,瑯雲蘇仍是抬眸,緩緩地,無畏地盯著楚衍。原本就黑的清亮的眼楮,在月色的映襯下,愈加的靈動。
本來,不過是她在前低著頭死命的往前走,本來,是他沉著眸,淡漠地在後頭看。可,一陣風過,淺淺的合歡花香撲鼻而來。
她想起了楚容,她覺得自己不能逃避。
她想起了前世悲慘的宿命,她也不能容許自己逃避。
她想起那日在相府清園那一片合歡花樹下的初遇,那時的楚衍,雖是一身粗布麻衣,卻唇紅齒白,笑容清淺,像足了鄰家大哥的親切模樣。
轉念,腦海里又浮現那日晚上,長安街頭,馬車里他那般思量探究的眼神,還有毫不客氣的將他趕下馬車時的冷漠。他認識她不是麼?卻為何同一天,不同的場景,差別如此巨大?
再有,便是衍字軍軍營里的相遇,他先前想把她當苗疆的尖細,可是,當她推簾而入,他看到她的面容後,卻有一瞬間的驚艷,可轉而,是濃濃的失望。她不是看不見,只是,當時一股氣惱和恨意涌上心頭,她無法冷靜思考。
然後,便是他與苗疆王子司明相對而立,他為了救她,放棄一個可以鉗制住司明王子的機會。
可最終,畫面還是定格在,前世,那一場狂風暴雨之中,寧安街西城門上猙獰的衍字軍軍旗上,停格在那一把無情的落下來的冰冷鍘刀之下。
瑯雲蘇完全手足無措了。
心里的疑惑一波一波厚重。
隨著合歡花香味的侵襲,她終是轉過了身,看著身後的楚衍,開口問他什麼意思。而楚衍,先前凌亂的腳步驟然停止,一瞬間的錯愕過後,他的表情,竟然帶有幾分譏諷。
腦海里隱隱一閃而過幾個模糊的畫面,瑯雲蘇渾身一顫。
這樣的月色,這樣的男子,這樣的合歡花,為何,這場景,總覺得似曾相識?
卻容不得她再去想,再去回憶,那人已經寡淡開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願意為了她,與月驚澶一賭。賭衍字軍的明天,賭一個和二哥公平競爭的機會。
積累了這麼多年的感情,他忍讓了一次,怯弱了一次,失去了一次。上天憐憫,讓他有機會挽回,听了玲瓏說的那句「愛便奪了去」,他想努力一次。
……
瑯雲蘇無話,可瞳孔卻劇烈收縮,十指緊緊揪在一起。似乎,剛听到的話,是一個晴天霹靂,讓她極其害怕,也極其厭惡。
楚衍看她的樣子,蹙著眉,想伸手去攬她,卻被她狠狠避開。
楚衍心下一顫,多次相遇的情景浮現在眼前,他也眼神一凜,似乎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原本深邃的一雙重瞳,在清冷的月光更加像足了一汪深潭,望不見底。
半晌之後,他才不顧瑯雲蘇的掙扎,重重攬過她的肩,「丫頭……你告訴,你為何,這般怕我,又這般莫名其妙的厭惡我?!」
「我沒有!」
楚衍一句說破她的心事,瑯雲蘇惱羞成怒,急急沖她吼回去。
可這樣的反應,愈加加重了楚衍的懷疑。
他欺近她,聲音清冽,眼神如炬,「沒有?衍字軍軍營里那日,你看似氣我將你當苗疆尖細,可實際上,你是怕看到我,潛意識里,你看到我便想逃。如同我從司明王子那里救走你那日一般,你想不到我會去救你,所以你當時那麼錯愕。可是,明明站在我身邊最安全,你卻投奔了宋遇白。今日,我不過是想說一句我喜歡你……」他頓了頓,腦海里浮現本不該此時出現的畫面,他努力吞了吞干澀的喉嚨,「你……竟是如同听到我要殺了你一般恐懼。」
抓著她肩膀的手,愈加用力,大拇指,深深扣著她的鎖骨,一陣一陣的鈍痛從鎖骨傳至發膚,從發膚滲透血液,從血液直抵心尖。
一個殺字,讓恐懼如山崩般襲來……
「丫頭,你告訴我,你這般怕我,到底是因為……」
「不是,不是,不是因為楚容哥哥,是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恨你。總有一天,為了奪嫡你會殺了你父皇,你會殺了你二哥,你會殺了我……」
「小七!」
奪嫡?
父皇?
二哥?
她?
巨大的悲愴席卷而來,楚衍整個人差點站不住。
她……她……
再也無法想下去了,楚衍一個用力,將她拉過,狠狠扣在懷中。多少憐惜的話語,因為她的啼哭無聲的咽回肚月復。多少歉疚,對不起,失聲于那般沉重,血淋淋的過去。多少悲慟蜂擁,因為至始至終,這個女子都不曾信任過他。
可是,六哥那該死的馬車啊!
如若,它不曾驚了駕,是不是,那道聖旨,便不會被耽擱?她亦不會,就那麼遠去?
所以,是不是,這一世,無論她怎麼掙扎,此刻,他也放不得手?!……
(這一章,姑娘前邊埋了眾多滴伏筆哇,楔子里的篡改天機,第一章伏誅,第十章,林行,以及,昨日的容我再想想~~~嗯,還是覺得是蝴蝶效應吧,一場重生,即便宿命的軌跡仍舊按照前世而行,但終究不同了,何況,有人始終在避免前世杯具的發生~~~咳咳,姑娘說過,這不是正統的古言文~~飄走,據說……明日上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