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冥看不到葉一心,他的眼里,此刻只有上官雲影。
葉一心盯著迦冥看了好久,她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喊了聲「師父」,卻沒有發出聲兒。
愣了愣,這才想起,此刻的自己……不是個人。
咳咳,尷尬。
往前飄了飄,本想要撲近迦冥的身旁的,卻不料,眼角竟掃到了一襲緋衣的男人——上官雲影渾身是血,血色鮮艷,映襯得他一雙眸子血紅血紅溴。
葉一心乍一看到,有些愣,也有些怕,魂魄跟著都哆嗦了一下。
迦冥逼視著上官雲影,柔美的面龐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他的語氣寒涼,淡漠地問。
「小貓呢?禱」
上官雲影身子一凜,面色瞬間便慘白了。
葉一心揮舞著手臂,朝迦冥示意,「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啊!」
可迦冥視若無睹,雪白的衣袖微微一揚,他一陣風似的從上官雲影身旁刮過,直奔客棧而去。
「師父!」
葉一心下意識地要追,眼前銀光一閃,迦冥腳步一頓,竟是被上官雲影的劍給攔住了。
白衣頓住,迦冥抬眼,睨向上官雲影。
他的語氣很涼,「王爺何意?」
上官雲影白著一張俊臉,語氣更是冷冰冰的,「你尋她作甚?」
迦冥好笑,「小貓是我徒兒。」
「徒兒?」上官雲影笑意冷冽,「這世上可有哪家師父,喂自家徒兒吞毒藥的?」
迦冥面色一變,很快恢復常色,他淡淡道,「是與不是,無須向王爺解釋吧。」
王爺很堅持,王爺很多事,王爺執著地問,「你利用她,還撇得極清,不怕她恨你麼?」
迦冥又笑,眼神里的譏誚掩藏得甚好,「王爺似是很關心我們師徒的事。」
上官雲影面色微變,依稀有幾分不自然。
他低咳一聲,瞥了迦冥一眼,斂起不自然的神色,冷笑,「看不順眼罷了。」眼眸轉厲,「你是如何對她,她又是如何對你,你可知道?」
迦冥點頭,錯步向前,「小貓迷路數日,今日也該回了。王爺,若是您無事再留她,可否讓我帶她回家?」
好啊!好啊!
葉一心飄到迦冥的身邊兒,笑嘻嘻的。忽然看到上官雲影,想到自己還沒搶到畫,不由得有些失落,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上官雲影道,「她受傷了。」
「無妨。」
迦冥抬腳向前,明明在听及「受傷」二字時,眸子極冷銳地瞥了上官雲影一下,嘴里卻仍是溫文爾雅地說,「她心性好,又太過單純,為了別人傷到自個兒,這種事總是有的。」
上官雲影被那句「為了別人傷到自個兒」刺得面色一白,他沒來得及出聲,迦冥已走到客棧門口了。
葉一心突然間意識到︰讓迦冥看到自己肉身那副模樣的話……她嘴角一抽,沒敢多往下想,快步上前欲攔,便听佇立原地的上官雲影輕輕地說,「她已死了。」
迦冥頓了一下。
上官雲影的聲音很輕,輕得像夢,一踫就碎似的。他的眼神依舊生硬,卻是第一次用近乎于軟弱的聲音,低低地說,「你……能不能救她?」.
風卷殘雲,天地變色。
一紅一白的兩個男人纏斗在一起,劍走龍雲,風舞狂沙,客棧門前寒風陣陣,煞是可怕。
葉一心看直了眼,她根本就沒看清迦冥是如何出手的,只听上官雲影那句「你能不能救她」,話音剛落,他一道掌風便劈過來了!
上官雲影只怔了半秒,迅速回神,出于本能地開始反擊與抵抗。
可迦冥揚袖風起,一次比一次凌厲,根本就不肯听他說了些什麼。
葉一心此刻只是一縷魂魄,被風一吹,險些要散了,她躲在激戰圈外避險,著急且崩潰,師父,冷靜啊師父!
你不抓緊時間去救我,就算是把上官雲影給打死了,又有毛用?
可迦冥听不到,他什麼都听不到了。
素來柔美如蓮的面龐上寒氣一片,他招招狠戾,一次比一次力度更大。
上官雲影閃身躲避,狼狽卻也尚算靈活,只是,有一次行動稍微滯緩了些,緋衣下擺被厲風刮破,他沒站穩,斷線風箏似的被狂風卷著,直直摔到對面的牆上去了。
「 !」
狠狠撞上了牆,再狠狠摔上了地,葉一心瞧著都疼得慌,果不其然,上官雲影愣是半晌都沒爬起來……
迦冥運劍上前,直直指住上官雲影的臉,一張柔美的臉上似是要凍出寒冰來了,他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來。
「你說,小貓怎的?」
上官雲影低咳,咳出一口血來,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抬眼看向迦冥,眸色哀戚,「我……去晚了。」
迦冥勃然變色,抬劍便要刺下。
葉一心眼皮直跳,想也沒想便躥了過去,她火急火燎擋在上官雲影的身前,著急地道,「不能怪他!」
「哧!」
利劍穿過她的魂魄,完全不受阻礙,徑直便將上官雲影的胸口給刺穿了!
血液溫熱,腥甜,撲了葉一心幾乎整整一背……
她僵在原地,雙眼瞪大,一動都動不了了.
迦冥臨走之前,居高臨下地瞥了倒在血泊中的上官雲影一眼,他冷冷地說,「控訴別人之前,王爺不妨先看一看,你對她又如何。」
話音落,他轉身走了。
目標是客棧,大概是去為葉一心「收尸」吧。
葉一心僵在原地,神情還是怔忡忡的,數秒後,她陡然回神,觸電了般迅速轉身,蹲下,抬手便去模上官雲影的胸口,語氣焦灼,「你……你還好吧?」
他不好,一點兒都不好,俊美的面孔沒有一絲血色,胸口洞倒不大,但血一直在流,一身緋衣快要成紫黑色了。
葉一心急得要哭了。
她抬手踫他,踫不到,透明的手掌如同空氣,總是與他的身子擦肩而過,急到極致處,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淚居然開始從眼眶內往外砸——
魂魄也會流眼淚嗎?
誰知道呢。
她只知道,自己流得很凶,很厲害,水龍頭開閘了似的,一滴滴淚砸在上官雲影的臉上,她徒勞無功地用透明的手去捂他的傷口,邊捂邊哭,「不要,不要,不要死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身子也越來越渙散了,是時間到了嗎?亡魂說過,魂魄離體,是有時限的吧。憑空中像是有什麼力量在召喚著她,要把她吸走,她死死揪住上官雲影的衣袖,卻攥了個空,被一道大力扯了一般迅速朝後退去。
「上官!」
她厲聲喊了一聲。
奄奄一息的男人許是虛弱至極,竟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他掀開眼,視野綽約,迷離,依稀看到一個貓尾少女的幻影,蕩在半空之中,正急速地被扯離他的身邊——
霍然起身,力度太大,牽扯得傷口被撕裂了,他睜大眼,「葉一心?」
幻影見他喊他,很是驚喜,瞬間轉愁眉苦臉為笑靨如花,「你沒事呀?」
他起身要拉住她,「嗖」的一聲,陰風平地而起,像是有什麼力量在暗中阻止似的,上官雲影被吹得猛一趔趄,葉一心「啊」了一聲,徹底被吸進客棧里去了.
「七哥!」
雲鴦連滾帶爬地從客棧內跑了出來,奔到上官雲影的身邊,先是焦聲匯報,「辛少他,他,他被別人帶走了啊!」
話音落,這才注意到自家七哥的情形,她先是一怔,再是眼圈陡然間泛紅,抱住上官雲影便哭,「七哥?七哥!七哥你醒醒啊!」
辛少破絮如布女圭女圭般的身體,被白衣男人帶走了。
臨走前,那男人看了守在床榻旁邊,哭得眼眶紅腫的雲鴦一眼,若有所思地道,「為了你麼?」
雲鴦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他已俯低身子,小心翼翼的、宛若是抱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似的、將辛少抱了起來。
雲鴦愣愣的看著他做這些,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他走到門口時,雲鴦怔怔地看到,他懷中的辛少像是突然間醒了一下,身子一動,下意識地嗚咽了一聲。
白衣男人頓足,俯首看懷中人兒,眼神似心疼,又似慍怒,他哼了一聲,輕輕地說。
「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