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里,抱著膝,少女饑寒交迫地瑟縮著。
廟外暴雨驚雷,廟內嘩嘩漏雨,冰涼的雨滴砸在她的臉上,很痛,像是被刀劍刮刺。
她一動不動,由著雨淋,由著渾身透濕,只是白著一張臉孔,怔怔望著廟外的瓢潑大雨,眼神呆滯。
她想起了九歲那年,那一年,她也曾見過這樣可怕的暴雨。
那是一段被她刻意壓抑的記憶…溴…
那一年,全班組織郊游,她與最好的朋友手拉著手,跟著班級去山里玩,朋友的帽子被風吹走,她去追,她沒追上帽子,暴雨卻來了。
山里的暴雨來得很急,也很凌厲,她一不小心滑下山坡,崴到了腳,被暴雨澆成了落湯雞。
她張皇無比禱。
暴雨太大,在山坡下趴著怕是會被雷劈死,撐著酸痛的腳躲進附近一座廢棄的房子里,她看著豆大的雨滴變成小溪,看著泥沙裹著枯枝殘葉朝山下涌去,她很怕,怕得要死,她捂著耳朵直喊,直哭,可是……可是沒有人听得到。
她太小了,她只有九歲,她的聲音被暴雨徹底壓了下去。
她在那座破房子里呆了足足一夜。從害怕,到畏懼,再到失落,最後……
她絕望了。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最好的朋友和老師一起找到了這里。
他們見到了她,沒有安慰,沒有驚喜,而是一片斥責,斥責她怎麼不跟著隊伍,斥責她怎麼不听話……其中,尤以最好的朋友,對她最為嫌棄。
她眼圈紅紅,看著最好的朋友,看著她為追她的帽子而滾落山坡的朋友,眼見她一臉的厭惡,她眼神中那殘存著的一絲絲喜悅,終于,漸漸消失……
第二天,學校里,廁所隔斷間內。
她親耳听到最好的朋友對別人說,「呀,葉一心啊?好煩,你們怎麼總問我是不是我對不起她?明明是她自己亂跑,是她自己不小心,又因為怕被老師罵,所以才裝作幫我撿帽子的啊!」
好朋友的聲音很甜美,很好听,她曾經好喜歡她叫她的名字。
可是那一刻,她說,「葉一心好討厭啊你知道嗎,她,她有戀貓癖!」
她說,「我為什麼和她做朋友?因為她傻啊,她的好吃的全讓我吃!」
她說,「你是不知道了啦,我媽媽說,葉一心的爸爸是我爸爸的上司,所以讓我和她搞好關系——」
那時的葉一心不大懂什麼叫做搞好關系,可她很難過︰她為了朋友把腳都崴了,可是她說她傻,說她討厭,說她是裝作幫她撿帽子……
她紅了眼,有些想哭。
一個月後,爸爸被解雇了。
葉一心沒有料到,學校里,好朋友竟翻臉不再認人,拉幫結派,開始擠兌她,處處以欺負她為樂。她曾被五個女生用水彩筆畫花了臉,丟在學校操場後面的黑巷子里,卻無力反擊……
打那之後,她的性格一日一日的變了——最開始夸她乖巧可愛的人們,漸漸地發現了她的變化,她仍會笑,仍會嘻嘻哈哈,甚至故意滿口髒話,只是……她再也不和誰走得極近了。
她再也不相信朋友了。
回憶總是令人唏噓,廟外依舊是暴雨驚雷,一聲聲似劈在身上似的,她哆嗦了一下,抱住了膝,一遍一遍地嘟噥,「好傻……」
好傻。
好傻。
竟然還期待會有人不拋開自己?
真是……自不量力.
燻香裊裊的房間內,清羽一臉自責,跪地認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將葉姑娘跟丟了!」
床榻上正趴著斗蛐蛐的那位手一頓,抬眉,「跟到了哪里?」
「城西。」
上官雲影眼梢一挑,捏住蛐蛐籠子,她去城西作甚?
清羽偷偷覷了自家主子一眼,欲言又止了一秒,終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主子……主子的計似乎起了效果,魔尊今日去酒樓吃酒,還叫了女人,結果……被葉姑娘瞧見了。」
被瞧見了?
上官雲影眼角一挑,略略支起身子,看清羽,「哭沒?」
清羽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主子突然問出的這兩個字,他鎖著眉,確認,「主子是問……葉姑娘麼?」
「廢話。」
「沒有。」清羽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面,他如實匯報,「葉姑娘不僅沒哭,反倒還笑了,她說不打擾師父的好事,便從窗口跳了下去。」
糟糕。上官雲影眉角一抽,一把丟開蛐蛐籠子,直接就起了身,「更衣。」
好疼,起得太猛,他「嘶」了一聲,秀麗的眉宇忍不住蹙起。
清羽立馬就攔,「葉姑娘沒哭,自然是沒事,此事交給屬下辦便好,主子……主子安心養傷便是!」
他怎麼安心養傷?
那女人若是哭了倒還沒事,但她沒哭……
他一臉暴躁地沖出門去,鬼知道那蠢女人會做出什麼事!!!.
城西土地廟外。
破破爛爛的廊檐下面,一襲白衣水濕水濕,正一動不動地站著。
迦冥面色哀傷,正霎也不霎地看著廟內那縮在牆角的少女。
少女渾身濕透,額發也濕透了,狼狽不堪地貼在額頭上,說不出的惹人憐愛。她抱著自己的身子,似乎是身處夢里,嘴巴里喃喃說著,「我要回家,回家……嗚嗚……」
迦冥看得心口悶悶的,步子一動,想要進去,腦海中突然間劃過昨夜的宣紙及那些字,身形頓時便僵住了。
她所說的家……
是指哪里?
這麼一想,心口不由得便更悶了。
他正猶疑,就听少女嗚咽得愈發厲害,她緊閉著眼,死死抱著自己的膝蓋,含淚嘟噥,「迦冥混蛋……混蛋……小貓最討厭你!」
白衣一凜,他徹底僵窒。
最……
討厭……
你……
胸口那股子憋悶放大,放大,陡然間被放大到了極限,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卻沒控制住,抬手將破爛的廊檐震碎,他抬腳進了漏雨的破廟。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一把握住了迷蒙中的少女,他皺著眉,想問清楚——問她憑什麼討厭自己。
不是她自己說師父最好看的麼?不是她自己說她一輩子都看不夠的麼?
不是她自己說想為他做任何事的麼?
不是她自己說要讓他暖和要陪著他的麼?
她為什麼,為什麼……
他剛動了動嘴,正待要問,便听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及清冷冷一句。
「魔尊放尊重些!」
他轉過臉,看到了一頂天青色油紙傘。
傘下,緋衣如血,男子似玉.
破爛的土地廟里,此刻竟站了好幾個人,著實是蓬蓽生輝了。
緋衣烏發的上官雲影丟了傘,站在原地,冷冷看著白衣濕透的迦冥,居高臨下地冷笑一聲,「外面風大雨急,這里又漏著雨,魔尊不去你那溫柔鄉里好生呆著,握著我家遍尋不見的阿葉作甚?」
迦冥為那「我家」二字渾身一震。
上官雲影動了一動,忽地皺眉「嘶」了一聲——他本想沖過去把渾身水濕的葉一心奪過來的,奈何疼,不方便動,只得朝清羽遞了個眼色。
清羽上前,剛想從迦冥手里將葉一心接過來,便听迦冥嗓音冷硬地問,「小貓幾時是你家的了?」
清羽身形一頓。
上官雲影卻是挑一挑眉,穩操勝券似的,「昨夜啊。」
他慢悠悠地說出這三個字。
迦冥似被什麼戳中,面色白了一白。
上官雲影眼波里漾起了一絲笑,他負著手,一臉無害的笑容,主動問,「魔尊可還好奇阿葉因何會在這里?」
迦冥面色更白,抿唇。
上官雲影笑吟吟的,「告訴你也無事。」
「其實……」他故意做出不好意思的架勢,欲言又止,「其實昨夜我罰她抄了些字……本是閨房性趣的嘛,誰料她惱我了,便離家出走……唉,她今日對你可也是態度不敬?魔尊莫怪啊,她,她只是在同我慪氣。」
迦冥的臉白得像昨夜那紙了。
清羽看著上官雲影,怔怔看著,他心想,主子啊主子,環環相扣,步步緊逼,且邏輯縝密,您……您真該去演戲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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