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68無傷不是心(4)
一聲蓮音,頓時讓兩個男人怔了一怔︰蓮家的人麼?
蓮家于雲樺而言,是母後的仇敵,蓮家于迦冥而言,則是娘親的親族,故而兩個男人對蓮字都十分的敏感。雲樺與迦冥統統怔了一秒之後,雲樺的第二個反應是︰我靠,這只貓真的會說話啊!!!
迦冥心細如發,敏銳地嗅到了貓崽子話語中的關鍵信息,他蹙了蹙好看的眉,遲疑地問,「上官雲影……是你說的小孩兒?」
小貓幽碧喜人的眸子里仍有警惕,可到底比之前的敵意要少了一些,它搖了搖尾巴,點頭,小小聲「嗯」了一下甯。
迦冥立刻問,「你是他的守護神麼?」
話本里確實有說皇家之人會有龍鳳等作為守護神來保佑一生順遂的,因而迦冥問得是一本正經,雲樺卻「嗤」的一聲笑了,他鄙視迦冥,「你話本小說看多了吧?!」
迦冥是看多了,小貓听到那句守護神時也愣了愣,緊接著,它搖了搖腦袋,懊惱地說,「我只是貓,不配做守護神的……我,我是小孩兒的朋友。鈳」
迦冥沉浸在守護神的設定之中不能自拔,他再接再厲地問,「他請你來保護他?」
小貓鼻子皺了皺,似乎有些苦惱,尾巴在一瞬之間耷拉了下去,它怏怏地說,「是我自己要來的。」
迦冥秀麗的眉宇頓時蹙得愈發厲害了。
聯系小貓方才說的那句話,他喃喃自語著琢磨,「蓮音嫁人,他很傷心,你保護他,他不領情,是這樣麼?」
他概括得十分扼要,扼要且精準,小貓的身子頓時就顫了一下,眼看著那雙碧色的眸子里頭失落的情緒更加濃郁了。
迦冥明白自己是猜對了。
他動了動唇,正準備說些什麼,忽然听到他身後斜斜站著的雲樺沒好氣地說,「不領情干嗎還要保護他?切,趕緊閃開,讓老子把他宰了!」
一听這句,迦冥的眉宇頓時間就再次蹙了起來,他動動唇瓣正準備說雲樺兩句什麼,忽然听到一聲惡狠狠的貓叫,緊接著猶如是電光一閃一般,那抹雪白色的身影忽地從洞穴里躥出,猝不及防地襲向了雲樺的臉,下一秒,便是一聲淒厲的慘叫入了耳。
白光一閃,小貓再一次憑空不見了。
雲樺捂住自己的臉直叫,疼得呲牙咧嘴的,直罵,迦冥則是茫茫然看了看四周,果然不見了那只小貓,他的眸色黯了黯,很失落.
回到魔窟,雲樺怒不可遏地朝迦冥下達了最後的通牒,「我不管!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哥們兒的話,要麼替我殺了上官雲影,要麼替我殺了那只蠢貓!」
他花容月貌的臉又被那只蠢貓劃拉了好幾道出來,他娘的!
迦冥正翻著古籍試圖尋找出一些會說話的貓的訊息,听到雲樺這句,頭也不回地說,「誰讓你總是惹它?」
雲樺大怒,「我怎麼惹它,我本來就是要殺上官雲影的好嗎!」
和雲樺講理是講不通的,迦冥繼續翻書,秀麗的眉毛卻十分明顯地擰了一擰,他嗓音低低地,不甚贊同地說,「小貓護主,這份情義你是不會明白的。」
雲樺是不明白,想到那只貓崽子說的話,雲樺冷然一笑,「它是真心護主?我看倒未必吧!你養的那麼多貓里頭,可有哪只會嫉妒你跟別的女人好的?哼,我看它分明就是獸欲大發,喜歡上上官雲影了!」
雲樺的話也不知怎麼的听起來就不大順耳,迦冥的眉頭蹙得愈發緊了一些,他攥緊了手中的古籍,轉頭看雲樺,眼神隱隱有些惱火,說出口的卻是幾乎有些沒頭沒腦的一句,「我幾時有女人了?」
雲樺被他這句分明是慢了許多的反駁弄得怔了一下,但他只怔了一秒,駭然笑說,「迦郎你怎麼了?你,你不會是迷上那只貓了吧?」
迦冥喜貓成癖,這個癖好雲樺一向是知道的,可那麼多被他弄回來的流浪貓里頭,也沒見他對哪個有超乎人類對動物的關心啊……
雲樺不懂迦冥何以會對一只凶巴巴的貓如此執著,迦冥也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如今陡然間被雲樺以這種方式大喇喇地問了出來,迦冥也實打實的怔了一下。
雲樺瞧著迦冥,直勾勾地瞧著,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地說,「你從十歲起就進了魔窟,日日都和一幫粗魯男人在一塊兒,要麼就是照顧你那群貓,你……你不會是性向發生轉變了吧?」
迦冥一時間沒太領悟雲樺所說的性向具體是指什麼,因而禁不住愣了一下。
雲樺不是什麼傳統的人,因而想法也十分的奔放、開闊,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至交好友打量了好一陣子之後,突然間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地說,「迦郎你,你,你不會是迷上人獸了吧?!」
人獸?
是,是這樣麼?
轟然一道驚雷,直接從腦門劈下,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何會對貓這種動物如此上心的魔尊大人,當場呆了.
當天下午,雲樺找來了一大堆仕女圖,將迦冥按在圖畫前面看。
看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工夫之後,他憂心忡忡地問迦冥,「有什麼感覺嗎?」
迦冥看了看圖,又看了看雲樺,十分認真地說,「胖。」
雲樺的嘴角禁不住抽了一下。
是胖,雲樺喜歡豐腴,所以他搜集的全部都是唐朝的仕女圖,唐朝的仕女圖本來就是……本來尼瑪!雲樺一甩手將仕女圖丟在桌子上頭,怒氣沖天地說,「我讓你看的是女人,女人!不是她們的胖瘦好嗎?!」
女人?
迦冥錯眼盯著那些個仕女圖又看了看,搖頭,一臉誠懇地說,「還是小貓更可愛些。」
雲樺心頭禁不住「咯 」了一下。他暗道果然如此,比起女人,迦冥真的是更喜歡貓了!
事態十分嚴重,已經關系到端寧侯府後繼是人類還是半獸人的問題,容不得雲樺再不加以關心了。
丟開仕女圖,雲樺一臉認真嚴肅地問自己的至交好友,「迦郎,你說實話,你對那只會說話的貓,是什麼感覺?」迦冥愣了一下,怔怔地答,「我喜歡它。」
是個貓你就喜歡的,雲樺仍算淡定,擰著眉問,「哪種喜歡?像看到尋常貓狗似的,想模模它的腦袋,喂它吃東西麼?」
迦冥想了一下,有些遲疑,點了點頭之後,又說,「我想把它抱回魔窟里來。」
呼,還算正常,還算正常,你瞧見哪只貓不都想抱回來麼?雲樺安慰自己也許是多想了,他終于盈出了一抹笑容,問自己的至交好友最後一句,「你沒想過要同它睡覺吧?它不是會說話麼,還是少女的聲音,迦郎你沒想過假如有一天它搖身一晃變成個小妞,你就同它翻雲覆雨吧?」
這問題火辣得也就只有雲樺能這麼毫不掩飾地問出口了,迦冥沒想過這個問題,當場就愣住了。
雲樺見他怔愣,瞬間大喜,果然,果然是他多想了!
他抬手撫額,感慨地說,「還好,還好,你只是甚少見到女人,把對貓的疼愛當做是喜歡了吧?還好,還好……」
雲樺兀自慶幸著還好,可緊接著,迦冥的一句話把他重新打回到煉獄去了——迦冥瞧著他,有些困惑地瞧著他,他喃喃自語地說出自己心底所想的話,「我,我雖沒想過要同它睡覺,可,可總想著要見它,想知道它的事情、它的想法,想讓它高興地搖尾巴,而不是紅著眼快哭了,這樣……算人獸麼?」
——純情無比的魔尊大人被雲樺那句「人獸」給嚇到了,他認為自己不是個變態,可雲樺的態度太過嚴肅,把他也弄得迷惑了,他頓時間就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對貓類的喜愛算什麼了。
魔尊大人困惑,雲樺卻瞬間就又豎起汗毛了,他一臉駭然地瞪著迦冥的臉,目瞪口呆地說,「你,你害怕它哭?!」
迦冥點了點頭,遲疑且困惑地說,「我第一次見它時,你去殺上官雲影了。那個時候,它在上官雲影的府邸門口趴著,看模樣似乎是受了傷,眼淚汪汪的……我,我一瞧見心口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
被什麼扎了一下?那還了得!雲樺急得重新回到最開始的狀態了,他皺著眉在屋里來回地走,邊走邊嘟囔著說,「想每時每刻見到它,想知道它在想什麼,想哄它高興看它搖尾巴,害怕它哭,害怕它紅眼圈,這,這不是男人喜歡女人又是什麼?!」
純情的魔尊大人……懵了。
雲樺自詡為情聖,認為自己對感情的界定一定是沒有錯的,他抬手將仕女圖統統拂到了地上,焦頭爛額地拽住自己的至交好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只問你最後一句,那只小貓喜歡上官雲影,這輩子怕是都會守著上官雲影的,听到這句,你心里可有什麼感覺?」
魔尊大人頓住了腳,不走了。
俊美的臉孔上面,卻騰地一下就白了。
雲樺哀嘆,完了,完了!那只蠢貓可是會什麼魔法?否則迦冥怎麼會一眼就相中了它?
雲樺不懂,純情的魔尊大人自然也不懂了,雲樺認為自己既然是情聖,那麼就十分有必要為自己的朋友找出頑疾的癥結,于是他生拉硬拽地將魔尊大人拽到了專門用來豢養流浪貓的宮殿里面。
雲樺和迦冥齊齊蹲在貓群環繞之中,迦冥一臉慈愛地用手撫模每一只喵喵叫著前來討寵愛的小貓,雲樺則關切地問著,「迦郎,迦郎,看到它們你也覺得歡喜麼?」
迦冥想了想,點頭,「歡喜的。」
雲樺心頭暗喜,還好,還好,也許他是看見貓就覺得歡喜,未必就是對那一只怎樣吧?整理了一下思緒,雲樺再問,「你可是喜歡它們朝你搖尾巴?」
迦冥點頭,「喜歡的。」
太好了!雲樺再接再厲,趕緊追問,「你可是害怕它們哭了?」
迦冥愣了愣,蹙眉,抬眼,問雲樺,「它們也會哭麼?」
雲樺心頭頓時就「咯 」了一下,迦郎果真認為那只白貓和這些貓是不一樣的!沉吟了一下,雲樺問出最後一句問題,太過緊張,他的尾音幾乎有些顫了,「你,你可也想要知道它們的想法?」
迦冥正為一只黃色的小斑貓順毛,聞聲,狠狠怔住,他愕然抬眼看向雲樺的臉,奇怪地說,「雲樺你說什麼,它們是貓,縱然有些想法,我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雲樺徹底僵住,他暗道完了完了,迦郎的思維是正常的!
迦冥的思維是正常的,就說明他沒瘋,他沒瘋,以他那種溫潤的性格,就勢必不會去搞人獸這麼彪悍且新潮的事情的,他不會搞人獸這種事情就說明他……他關心的、他在乎的、他緊張的、他希望人家高興地搖尾巴而不要紅眼圈快哭了的對象並不是那只通體雪白的貓,而是……
而是它體內那個少女啊啊!!!!
雲樺用一種震驚且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迦冥,他自認為迦冥這輩子是永遠不會動情的,可他動了,偏偏還是對一個人貓暫時不分的少女動的,偏偏這兩個人還見了不過兩面……
雲樺結結巴巴哆哆嗦嗦地抬手拍上自己朋友的肩,用一種刮目相看的眼神,驚詫地對迦冥說,「迦郎你,你,你一見鐘情了!」.
迦冥對一見鐘情這種事把握得不是那麼準確。
為什麼?其實也怪不得他。
十歲那年,他的全家葬身火海,從此他就是一個人了,所謂的親情,所謂的成長,所謂的青春,在十歲這年戛然而止地劃上了休止符,他開始了沒日沒夜的魔鬼訓練生活。幾年之間,月兌胎換骨,他從一個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變成了微笑間鎮定殺人的大魔頭,他的成長,更多的是在外在,在武力,心智方面,卻委實沒有多少的變化。
十歲那年,他是個溫和謙讓的少年,如今多年過去,他變成了青年,卻仍是猶如當年一般的心性,純良,無邪。
——他有時候純情得讓雲樺直想抹汗,而杜慈恩也曾經說過,魔尊大人並不喜歡殺人,若非萬不得已,他必然仍是那個翩翩如玉的公子哥兒。只能說,上天奪走了迦冥的一切,卻沒能把他那顆未染塵埃的心也一並毀掉,二十多歲這年,他情竇初開,只一眼就緊張起那只眼淚汪汪的貓兒,原因也並非純屬是天意吧。
他喜歡那只貓,也喜歡那個說話的少女,哪怕,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她。
——雲樺說是這樣,那一定就是這樣的了。
自那天起,平素里憊懶不愛出門的魔尊大人開始經常出門下山了,雲樺曾偷偷跟過幾次,發現他真的是去了浮雲城,去找那只貓玩兒。
小貓似乎心情不大好,日日眼神都是懨懨的,雲樺瞧見它就會想起自己那張臉,想起自己那張臉就會想要殺了它,可迦冥在一旁眉眼溫柔地瞧著小貓呢,他怎好下手?
他只好咬牙怒瞪那貓崽子幾眼,然後繼續縮在牆角,偷看迦冥怎麼才能把那只滿心滿腦都想著別的男人的貓崽子拿下。
雲樺越看就越發的怒不可遏——迦冥真的是個感情白痴啊!他日日下山來什麼也不做,只是買了一堆好吃的放小貓嘴邊,再眼神溫柔地哄它多吃些,小貓不說話,他也不逼它,雲樺實在怒其不爭得要跳出去了!
你不逼它變成少女的模樣你是要喂這只蠢貓一輩子麼?
你不逼它變成少女的模樣你怎麼好親她抱她睡她趕在上官雲影之前霸佔了她?
雲樺真的快要被自己那不爭氣的朋友給氣壞了,可迦冥倒是一點兒也不著急,一點兒也不貪婪,他覺得小貓不哭,他就很高興了。
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月,雲樺想殺了那只貓,可有迦冥日日守著它,雲樺想殺了上官雲影,可自己的武功不濟,根本就沒可能殺掉他的,就這麼的,迦冥是感情白痴,不會追求女孩子,所以不得不跟著那只懨懨的小貓耗,而雲樺是技不如人,不敢單獨行動,因而只得被那一人一貓拖著自己的殺上官雲影的大計。
雲樺恨得咬牙。
時間緩緩過去,迦冥和那只小貓,總算親近起來了。
很多時候,落日黃昏,一人一貓並肩坐著,小貓的眼神有些哀傷,看樣子是在想它的小孩兒,而迦冥則眼神柔軟地看著它。一天天就這麼過去,它不說話,他就也不說話。直到有一天,小貓突然間盯著地面,喃喃地說,「昨天晚上他打我了……」
迦冥愣了好一會兒,才從小貓終于說話的事實中回過神來,他剛覺得驚喜,忽然又驚詫,「為什麼?」
小貓抬手用自己的爪子揉了揉臉頰,听聲音少女像是在苦笑,她的嗓音有些澀澀地說,「蓮音嫁給別人,他不開心,這些天一直都在喝酒度日,我……我想哄他開心,就變成了人類的模樣,他……他不認得我,也不記得我,把我打出來了。」
迦冥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人,人類的模樣?她只給上官雲影看自己人類的模樣麼?
小貓的身子,少女的聲音,聲音在低低地說,「我來人間好久了,一直都陪著他,可他根本就想不起我了。我……我要走了。」
迦冥的心尖突然像是被什麼戳了一下。
小貓抬眼看了看他,眼楮濕漉漉的,像是要哭,卻硬生生擠出了一抹笑來。少女的聲音輕飄飄的,低低地說,「你對我很好,我很感謝,我們靈貓族一向有恩必報的,可我現下很慘,沒什麼可報答你,你若是不嫌棄的話,我……我讓你看一眼我的本尊好麼?」
迦冥怔怔的,尚未從那句「靈貓族」和「本尊」里頭回過神來,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霧氣綽約里面,依稀有一個面容絕美的少女,額系朱繩,眉心是一顆血珠,她赤著腳,立在半空,明明眼楮紅紅的,卻竭力盈盈地朝迦冥笑著。
迦冥有些恍惚,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夢,夢卻突然間醒了——
「嗖」的一聲破空之響,利箭直直射進少女的後背,一抹刁蠻的嗓音傳了過來,「這就是勾搭我師兄的妖怪麼?」
霧氣一瞬之間轟然散去,迦冥愕然抬眼,看到了一個手持銀弓的騎裝少女,是他的師妹,寒煙。
迦冥與寒煙其實交集甚少,只在幾年前一同學過武,那時候寒煙總是纏他,可後來迦冥繼承魔窟之主,兩人便不曾再見面了。
迦冥詫異怎麼會在這里見到寒煙,耳畔卻只听「 」的一聲,少女驟然間變成了貓身,狠狠跌落在地,小貓的背部正正扎著一根羽箭,正血涌如泉。
迦冥呆了。
寒煙冷笑上前,一腳踩住小貓的身子,譏誚地說,「不過是一個畜生,居然敢——」
「敢」字剛剛落地,利爪從她背後穿心,寒煙難以置信地偏了偏臉,看到一個臉孔如妖的女人,女人勾著一雙狐媚眼,氣勢洶洶而來,她咬著牙說,「區區一個凡人,敢傷我我妹妹?不想活了!」
利爪擰了一擰,寒煙頓時慘叫淒厲,鮮血四濺而出,噴得迦冥滿臉,血濕了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