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攥著手中的墨塊,她緩緩倚上了龍案邊緣。連澈瞥了眼宋煜,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宋煜低頭一揖,安靜的退出了大殿。他放下手中奏折,站了起身,幾步踏至了清淺身旁,眸光輕凝著她。
清淺低垂著眉眼,猛的憶起了那日蘇夫人來找自己時,說的那些話。當時她沒想那麼多,現在回憶起來,問題確實很大。
霎時,便有淚珠一滴一滴的濺落在硯台里,一點點的融入了墨色中。連澈伸出手,剛想撫上她肩頭,清淺卻猛的抬起頭,眸色緋紅,她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他,淚珠順著臉頰悉數滾落而下。
蘊著濃重的鼻音,她木木開口,「是不是那天我若不放她走,便不會有這樣的結果。那天她進宮來找我,囑咐了好多話…」她嗓音暗啞,幾乎已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妤。
眼前女子雖看著自己,但那眼神卻空洞的好似灰黑色的天幕般,毫無星耀與神采。緩緩伸出手臂,連澈將她擁入了懷中,輕撫著她的背脊,「回去看看吧。」
清淺不語,只是嚶嚶的哭泣著,淚水將他衣袍胸前染濕了一片。
告別了連澈回到廂房中,她開始收拾著自己的衣物,傷心之余,她忽的想起了那日蘇夫人臨走前交給自己的印章,會不會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紀念柯。
忙行至床榻前,她將枕頭下的那枚印章拿了出來。輕輕打開精致的盒子,里面卻是躺著一枚普通的印章。
清淺微皺了眉,將印章從盒子中取了出來,拿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番,她卻並未發現印章上有什麼特殊字跡。
將目光探向裝印章的小盒子內,她卻發覺了鋪陳的錦緞有些異樣,指尖撫上盒底,竟似有什麼夾在了中間一般,用指甲輕輕刮開錦緞的接縫處朝里一模,她將夾層內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個小份層疊的紙,清淺將紙傾展了開來,細細一看。上面竟然全是人名,有些甚至還是目前在朝為官的人。
她心里微微一驚,莫非這是一份特殊的名冊。既然蘇夫人囑咐自己這份東西要收藏好,那麼直覺便告知她,這樣東西是不可帶回相府的。
將名冊收好還原,清淺將它藏于了房中的一個隱蔽位置。粗粗的將衣裳收拾了幾件,她便去到宮門處,踏上回府的馬車。
馬車停至相府門口,她徑自下車,一眼便瞧見了門前懸掛的白色花朵與白綾,那片片雪色,再次染紅了她的眼。
撫了撫眉眼,清淺敲開了大門,家丁接過行裝將她領進門後,她並未直接去靈堂,而是從下人處打听了夫人安睡的房間,便直奔那處而去。
略顯顫抖的推開雕花木門,清淺小心翼翼的緩步踏了進去。房中一張紅木床塌上,蘇夫人身著一襲華貴的錦袍,正安靜的躺于上方,雙手交握拿著一柄玉如意。
她一步一步的行至了蘇夫人身旁,看著婦人安詳沉凝的容顏,就似睡著了一般。她蹲子,伏在蘇夫人一側,輕聲道︰「母親,該起來了。窗外花開正濃,你該多出去走走…」
清淺垂下頭,顫抖著將額際靠在床板上,任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小手握上蘇夫人已冰冷的手,她用力的緊了緊。
正如你所說,我並不是你的女兒,我本叫柳璃,只是異世的一縷孤魂。原本的我便早早失去了雙親,沒有父親疼,母親愛。
可在這里,你讓我體會到了甚少感知的母愛,即便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卻仍是從未吝嗇過付出,能代替蘇清淺成為你的女兒,便是我來到這里,最幸福的事。
她抬起小臉,站了起身,狠狠的將淚水抹去,小手從她手背移開,卻無意中將她已整好的衣袖帶亂了幾分。
清淺忙攏上蘇夫人的衣袖,替她重新整理了一番。
衣袖輕撩間,有一樣東西卻讓這個滿心是母親的女子瞬間僵住了動作。
將蘇夫人左手的衣袖稍稍拉高一點,便能看到手背處兩塊明顯的淤青。今日禮部尚書來報,說她是死于疾病,可若是疾病,為何身上會有這樣的傷痕。
清淺眉目沉凝了幾分,她開始懷疑蘇夫人的死因,平日里回家,她並未听下人說起蘇夫人有什麼大病大疾,可人卻死的如此突然,仿佛還是有預兆般。
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眉間一擰,清淺開始細細檢查著蘇夫人身上的異樣。將她冷涼的身子一寸一寸模遍,衣裳各處皆掀開查看了一番。
她卻未能發現更多的異常,靜靜的思慮了幾許。她將目光落向了蘇夫人的脖頸處。行至床榻前方,她指尖輕探向了蘇夫人的脖頸,緩緩朝上探模著。
指尖穿行在她的發絲中,清淺按模著她的頭部。
在撫至頭頂的一處時,她只覺有一樣東西硌到了自己的手,在此處反復模撫了幾遍,她蹲子,用指尖撥開了蘇夫人頭頂的發絲。
層層疊疊之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枚細小的金屬物,指尖用力嵌上那枚物件,她旋轉著朝外抽拉。片刻功夫,一枚染上了暗紅血跡的細長鋼針被她從蘇夫人的頭頂抽了出來。
目不轉楮的盯著這枚鋼針,清淺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蘇夫人卻是被謀殺的。可誰又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謀害一國左相的夫人。
直覺告訴她,蘇相一定知道這件事,難道他也有參與。亦或是那身份可疑的三姨娘下的手。
但如若如此,便應是蘇夫人無意中發現了什麼秘密,所以被殘忍的滅了口。
忽然想起那日太後的話與池宋告知自己的那三個名字,結合種種跡象,所有的矛盾都漸漸的指向了一個人。
蘇相。
難道他與私開鐵礦的事有關,那麼蘇夫人給自己的那份名冊…
看了眼床榻上神色安然的婦人,清淺的心再次顫抖了幾許。咬牙將悲憤的情緒強壓下,她暗下決心,不管如何,自己定會讓殺害蘇夫人的凶手付出應有的代價!
將那枚鋼針細細的收于懷中,她伸手抹去了臉頰的淚痕,深吸了口氣,清淺看了眼安睡的蘇夫人,走出了房間。行至大廳的靈堂處,她遇上了回來吊唁蘇夫人的連彥與清洛。雖然距上次清洛小產的事已過去了許久,但她的臉色仍是蘊著點點蒼白,且眸中的神采,再也不復當年。
再加之如今蘇夫人的突然離世,她的容顏便愈發的憔悴了。清淺眸色微凝了幾分,緩步上前同二人打了個招呼。
連彥輕扶著身旁女子瘦弱的肩頭,目光落向了清淺,他輕聲寬慰道︰「七哥方才已下了道旨,要厚葬蘇夫人。你們也莫太傷懷了。」
清淺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他身旁的清洛,「妹妹近日身子還好麼?」
「嗯。謝姐姐掛懷,我很好。」清洛淡淡應聲,嗓音中已沒了往日的嬌俏可人之氣,而是凝了一抹淡淡的憂郁。
清淺握上了她微涼的小手,緊了緊,「如今母親已不在了,姐姐也常年在宮中,不能時常照應你,你定要保重身子,莫想些其他的,你們還年輕,什麼都會有的。」
清洛點了點頭,反手握上了她的手,並不再應聲。
眸光轉向一旁的連彥,她眸中凝了抹微微的期許,「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你定要好好的照顧她,善待她。」
「會的。」連彥頷首,嗓音沉凝似水。
清淺淡淡的笑了笑,「你便扶她去一旁歇歇吧,我去膳房替她炖些補品。」她輕轉了眼眸,避開了他略顯炙熱的眼神,轉身邁開步子,朝膳房而去。
她一直在膳房呆到了晚膳時分,才回到了廳中,與家人一道用膳。而乘著在膳房替清洛炖湯的空閑功夫,清淺也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待天色完全暗下來後,她決心夜探蘇相的書房,進一步的查找更多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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